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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南渡头
第二天回到家,就看到拓霓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开门的声响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急忙上前问我昨夜干吗去了。他显然是等了我一夜。我有些感动,这个傻傻的小伙子其实挺关心人的。于是淡淡笑着,告诉他只是去朋友家睡了一晚。
转身看到寒烟的房间紧闭的门,我想起那个恋爱中的少女昨夜酒后的失态。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大概因为那个人的失约太伤心了吧。叹了口气,我走进寒烟的房间,见她还在睡着,地上的污秽已经清理干净。我在榻边坐下,看着寒烟安静的睡脸。昨日妆痕还在,因为泪水的冲刷而变得有些狼狈,却挡不住那张清丽的面容。此时她睡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般安详。我忍不住希望所有的不开心都不要打搅那个少女的好梦。伸手理了理那张睡脸上的几缕凌乱的发,轻轻道:“可怜的孩子。不要放弃,不要跟我一样。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寒烟自蜀王进京那天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我看着她每天只吃很少就放下了碗,脸一天天瘦下去,本来就不好受的心里更是雪上加霜。晚上睡不好,我开始习惯早起,出门晨跑,然后跑去回春堂给子明问早安。子明那时总会坐在床前静静地看书,看着我满脸的汗,递过自己有淡淡药香的绢子给我擦汗。我嘿嘿笑着接过,跟他随便聊几句,问问他早上想吃什么,然后回家做早餐。把早餐在饭桌上摆好,又装一份送去子明那里。上午去品茶轩逛逛,下午去阿里奥娜的毕罗店坐坐,傍晚回家做饭,晚上去子明那里坐坐。我每天都没闲着,只是心里总是缺少了什么。那是什么呢?是什么在喝酒那天之后悄悄改变了?
心情不好,我越来越勤地往子明那里跑。子明总是淡淡地安慰我,这让我暂时忘掉所有的烦恼。就算没有安慰,光是看着他,枕着他的腿睡一会儿,我也能舒服很多了。只是可惜不能老赖在子明那里,子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郁闷了好些天。秋天的天气其实不错,但坏心情使我看不到高远的天空。子明今天吃光了我送去的早餐。子明的好口味让我的心情难得的不错,突然发现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袅袅秋风吹,陇首秋云飞。
我哼着歌去了品茶轩。刚进门寒烟就告诉我,“竹”字贵宾间来了客人。我在参观了贵宾间之后告诉过寒烟贵宾间的客人由我招待。无奈贵宾间客人稀少,我在品茶轩闲了几天,却没有机会招待过一位客人。现下终于有人光临了,我不由的一阵兴奋。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兴冲冲地问:“几位客人?”寒烟眼里有一丝忧郁:“两位。都是他的朋友,曾经跟他一起来过的。”我愣了一下,才觉到那个“他”是谁,除了寒烟眼中的那个良人,还有谁能让她在这美好的早晨却这样忧郁?我慢慢敛了笑容,安慰道:“他也许有些急事,这些天没有时间来悠闲的喝茶。别想太多了啊。”寒烟点点头:“我没事。我又没有跟他约好,来不来是客人的自由。”“嗯,我怎么听这话觉着这么酸?我一会儿帮你问问吧。”说着,我拍拍寒烟的肩,走上楼去。
四个贵宾间分别叫“松”、“竹”、“梅”、“兰”,当时取这么雅的名字也是希望多多吸引些君子雅士来光顾。我一路想象着坐在“竹”间的会是怎样的人,推开门,却愣住了。里面榻上坐的是胡姬酒肆遇到的两个恶魔:扬王和北周良王。
两人见到我也很吃惊。扬王首先回过神,笑道:“童姥,又见面了。”
我又气又羞:“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没有酒喝。”
扬王挑起眉毛:“难道童姥也是来喝茶的?”
良王调侃地看着今日女装的我,道:“童姥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可没有美丽的胡姬。”
这两个人真是物以类聚,怪不得老在一块儿,我暗骂。但我那天的仪仗也不是白看的,马上就想起皇家淫威。这两人身份尊贵,可不能得罪,我干笑着:“刚才是小叶鲁莽,冲撞了二位贵客,还请恕罪。”
两人见我服软,倒一时无话了。
我接着道:“是今天二位品茶由小叶伺候。听闻二位以前光临过敝店,不知喜爱敝店什么茶叶。”
扬王道:“不妨介绍一番。”
他眸子平静,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整自己,只好道:“敝店茶叶种类较多,货源来自宏国南汉的多处地方,主要有绿、白、黄、青、红、黑六类。不知二位喜爱哪一类。”
扬王道:“哦?不妨逐一介绍?”
这就是明显的整人了。我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笑道:“那您可难住小女了。敝店的茶少说也有五十多种。小叶记性不好,只记得些客人喜爱的好茶。不瞒二位说,茶叶到处可以买到,敝店并不是唯一一家能喝到这些茶叶的店,但敝店有一点是绝无仅有的,那就是喝茶的方法。”
看到两人表示了兴趣,我立马去取茶具。这毕竟是我的处女服务,我不想因为两人比较讨厌而搞砸了我的第一次。
我取了一套自己在昌南烧的薄胎白瓷,又取了洞庭碧螺春,回到竹字间。
我满意的看到两人对我的茶具表现出惊艳,解释道:“美丽的茶具才会使人们想喝里面装着的茶水,且能体现茶水的高贵”。
现烧开水,又洗干净手。把沸水倒入茶壶和一个同质直筒曲柄杯,然后把直筒杯内水注入喝茶的小杯,再将沸水倒进直筒杯。我在前世为了讨妈妈欢心已经练习过很多次,动作娴熟优雅。边做边解释:“这一步骤一是洗净茶具,二是将茶具温一温好让泡茶时不会因为温度悬殊而影响口感。”
知道了两人喜浓茶,便把瓷壶内水倒出,放进茶叶,将直筒杯内温水注满瓷壶。将小杯内水倒掉,瓷壶内倒出翠绿的液体到小杯。然后我退开,请他们品尝。两人安静地看着我的一系列动作,直到受到我的邀请,才去拿小杯。我在旁边道:“观其色,看汤色两变其色;闻其香,茶香飘逸,沁人心脾;品其味,一品,再品,知其美味。”
两人喝完茶,表情放松,脸上微笑。见状,知道他们很享受这样的喝茶法,于是道:“二位如喜爱此品茶法,还请多多光临敝店。”
扬王眼里有一丝晶亮的光芒,闪耀得我不敢跟他对视:“你何处得的这品茶法?又说因为你是童姥吗?”“小叶不敢,是家母传授给小女的方法,说如此喝茶方能理会品茶的乐趣。”
“哦?”扬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令堂确实意境高雅,才能将喝茶演绎地如此绝妙。”我没有说话。
又闲话了几句,熏香已经焚完,二人起身离开。
我这才想到要帮寒烟问话,追上前去道:“不知二位的那位朋友为何这个月没有光临敝店?”两人停下来,转过身,都用有点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了?不该问吗?刚想说算了,扬王道:“怎么?那位朋友不到,某人会好奇吗?”我老实点头,寒烟可不只是好奇啊。他的眼神更怪异,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道:“那位朋友近日忙碌,不能分身前来。”
说罢转身而去。良王深深看了我一眼,也离去。
知道原因的寒烟心情缓和了一些,我稍稍松了口气。我对懂得品茶的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于是对那两人的印象有了改观。虽然他们并没有说下次还要来,我却对他们的再次光临有些期待。那是千里马遇到伯乐,并期望再次见到伯乐的心情。今天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晚上,明月隐高树,琼数落晚瑛。
白色帛布包着风灯放置在小院子的各个角落,使整个院子飘溢着柔和的光。拓霓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和寒烟刚吃完饭收拾了石桌,他才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他这几天似乎在忙什么事情,频繁地出门。
从他背后背着的东西,我终于明白他在忙什么了。那是一把吉他。
他献宝地把它小心取下来,兴奋道:“这是我们族里才有的乐器,在长安都没有见过的。为了让两位忧愁的公主高兴起来,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好的。来,听我唱支歌,忘掉那些不愉快吧!”
他盘膝而坐,拨弄着六弦琴,一首英文歌舒缓而出。那是甲壳虫的《Imagine(幻想)》。
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是我前世最喜欢的歌之一,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哼起。到了这个时代,我几乎把这首歌、把以前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忘了。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拓霓,今天却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听着熟悉的调子,熟悉的歌词,我不由得跟着唱起来:
Imagine there is no heaven
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
Above us only sky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Imagine there’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
Nothing to kill or die for and no religion too
Imagine all people living life in peace
You may say I’m a dreamer,but I’m not the only one
I hope someday you’ll join us and the world will be as one
Imagine no possession
I wonder if you can
No need for greed or hunger
A brotherhood of man
Imagine all the people sharing all the world
You may say I’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
I hope someday you’ll join us and the world will live as one
拓霓好奇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甘示弱的看回去。拓霓讶道:“这首我爷爷教的曲你怎么也会?”
我笑:“这肯定是你曾爷爷交给你爷爷的。我跟你曾爷爷是老乡,自然会唱。吉他给我,我还要唱很多你不会的呢。”
“你知道这叫吉他?”我抿嘴乐:“都说了我跟你曾爷爷是老乡了。”
拓霓唏嘘不已地上交吉他。
我正试着音,寒烟道:“唱个我能听懂词的啊,刚刚叽里呱啦的不知道你们在唱什么。”
我略一思考,轻动手指,一首《外面的世界》伤感飘出。寒烟连连叫好。
拓霓对寒烟只对我叫好很不服,唱一首甲壳虫的《昨天》。其实他唱的不错,不过寒烟听不懂,怎么为他鼓掌?
我奸笑着唱一首齐秦的《索菲亚》,又赢得寒烟的掌声。拓霓还是不服,但他只会英文歌,无奈寒烟不懂英文啊。
我和拓霓就这样你来我往地飚了一晚上歌。
观众只有寒烟一个,她看着我们两人争相为她唱歌,终于笑开。
小院里的欢乐随着柔和的灯光像高空飘散,似乎飘到了九霄之上的月亮上,因为今天的月亮也变得特别的明快。
一切都像是在好起来。恋爱毕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恋爱没了,生活要继续、友情要继续。失恋,这地球也不会停止转动,秋天也不会停止它到来的步伐,塌下的只是自己的世界,甚至那个让自己塌了世界的人还毫不知情。在自己茶饭不思、伤心欲绝的时候,那个人也许正在珍馐佳肴、莺歌燕舞。值得吗?要不断地告诉自己,恋爱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更重要、朋友更重要,时间久了,也许自己就真的放开了。生活仍旧是美好的。甚至会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美丽,比如朋友那出人意料的温暖的关心,比如秋天那从没注意过的美丽。人在失去的同时,也在得到。也许会认为失去的更多,但总要相信,上帝是没有抛弃自己的,他仍在给自己源源不断的给予。
不离院要做新秋衣了。其它七家不离院分散在全国各地,我不想跑那么远,但京城附近的那家是要去看看的。很多孩子不认识我,好奇地看着我从管事的张先生房间里出来,而张先生对我非常尊敬,一个劲地给我让路。
施善者永远都会得到民众的尊敬。
我看着那一张张幼稚的脸,他们那么小,就没有了父母的爱和关心。现在这里,他们除了不用挨冻挨饿,还得到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对张先生说:“今年冬衣冬被全部做新的,不要小的穿大的穿不下的。大的留下来的都送给不能御寒的百姓家用。还有学堂要抓紧建,不要管花多少钱。从他们中能出状元才好呢。”
张先生眼里含泪:“小人替他们谢谢东家的大恩大德了。”说着要跪下。我最受不住这古人的大礼了,忙拦住,道:“张先生也是助他人之人,你我之间何须多礼?这些孩子你操心了。从下个月开始,你和不离院里的各位伙计,每人长一倍工钱。不能都好了孩子们你们还是那么寒酸。”
子明在京城很忙。
医治很多回春堂里堆积的疑难杂症病人,再给给医师们解惑,还要处理回春堂经营事宜,天天足不出户。
我每次找他,除了早晨,都会碰到他在忙。这时我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他处理事情。我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看看他淡淡的表情。那时,就算是再躁动不安的心,也会宁静下来。
尽管我不想承认,不知不觉中,他确实已经成了我心灵停靠的港湾。
他忙完了,我会给他垫一块靠枕让他休息,自己轻轻枕在他的腿上,跟他聊天。每当这时,我是最平静的。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都会当作别人的故事那样将给他听:拓霓、扬王、若岑…
我似乎越来越依赖那个面容永远淡淡的男子了。本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凡事要靠自己,努力压抑着对他早就有的依赖。但一个多月不见,在我以为对他的依赖感已经慢慢消失的时候,他却在我最难受的那天来到我身边,轻易地拉出了我深藏的依赖感。这不是好事情。子明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他总是要离开京城,离开我的。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我束手无策,只有尽自己能力给子明多做些好吃的来改善他的胃口。看着他越来越消瘦,卫成说子明一定要尽快回到幽山了。
子明回幽山在快速准备中。他也终于不再接手事情,每日忙碌了。那两日,我哪都不去,专心在回春堂陪他。
郊外农民丰收粮食瓜果,喜庆正浓,院子里却已见到秋天的萧索之气了。孤日恨秋凉,不肯立枯藤。风定叶犹落,露井冻银床。
子明坐在院里,身上轻轻盖一床薄衾,听我唱歌。我本来想带他去看看郊外的丰收盛景,但怕他走远路会累着,只好在这院中娱乐一番。
伤感浮上心头,我不去看他,专心着手里的吉他。我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快乐的伤心的,他静静地听。他微笑:“小叶唱的真不错。”我想会给他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为什么?为了他虚弱的身体,还是因为即将分别?
我从没一次唱过这么多歌,嗓子都唱哑了,抱着胖大海一个劲的喝。喝着喝着,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他安慰我,他又不是不来了,而且我也可以回幽山去玩的。
我仍是伤感。子明在我最伤心无助需要帮助的时候,总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唐老爷去世时、我看到自己无望的爱情时,他陪着我,替我分担,关心着我,解开我的烦恼,却总是淡淡的不要回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烦恼。现在他就要回去了,回到寂寞的幽山,开始他寂寞的生活。这一别,何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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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拓霓只会说guitar,而不会说吉他。他曾祖父应该还没有那个翻译能力。但“我”总是要把那些英文名词翻译过来的。小抛怕麻烦,就直接用翻译后的中文了。
祝看官心情好。
现在奉上imagine的中文歌词:
幻想这世上没有天堂
尝试去想象并不困难
我们脚下也没有地狱
头顶上只有一片蓝天
幻想所有人
为今天的生活在努力...
幻想这世上没有国界
尝试去想象并不困难
没有杀戮也没有死亡
并且不需要宗教划分
幻想所有人
都生活在和平的日子...
幻想这世上没有财产
我怀疑你是否能做到
不再需要贪婪和欲望
大家情同手足如家人
幻想所有人
一同分享这美丽世界...
你可能觉得我在做梦
但这并非只有我一个
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我们
于是这世界便会静谧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