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第一话

　　杨公馆里头，唯二姓杨的两个男人都有些不对头。
　　少爷杨昌宏昨日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急得袁嫂十分上火，而杨义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连平时最要紧的班也不上了。
　　晚上回房还进错了门，像是突然间就不认识家里的路了一般。
　　也真是奇了怪了！
　　杨公馆里的事情咋就这么多呢？！
　　袁嫂夜里睡不安宁，又闻到一股子烟味飘进来，登时大怒：“烂了心肝的东西，想要熏死老娘好再去花钱找窑子里那些贱、货！你个土虫当那些女表、子就能看得上你，还不是为了那一两个钱，狗肺东西不识好歹。”
　　外面传来烟杆敲桌子的声音。
　　袁嫂面上又带出一两分不屑来，老烟枪、老烟枪，是粗鄙人用的东西，像少爷、老爷，就是用洋烟，那抽起来才洋气好看呢！
　　姓刘的，哼！
　　好半响，外面才低低的辩驳了一声。
　　“花儿不是那样的人！”
　　他口中的花儿是个妙龄独居的女人，除了一间房子再无恒产，平日里靠出卖皮肉过日子，是个暗女昌。
　　“不是哪样的人？是白给你睡，能没收你钱！拉倒吧，你这个月工钱是都上缴给我了，可接私活儿的银子少了足足一半，还不是拿给那女表子陪你睡觉去了。烂心烂肺的小贱人，还穿了新衣裳了，啊呸！她也配。”
　　刘叔：“那是我送的，下等人穿不了衣裳？”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这个龟孙第一次敢这样反驳她，和她呛声，袁嫂只觉得最近是处处不顺，她的隐忍和温顺都是给老爷和少爷的，不是给这个下里巴人的。
　　袁嫂冷笑：“哎哟！瞧你这意思是要娶个姨太太回来咯，凭你这烂泥养得起嘛。”
　　也许是起了头，刘叔居然顺顺利利的接了下去：“花儿给我算过，凭每个月给你的钱，够了！”
　　“小丫头心可真不小，等我解决了少爷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说着穿得整整齐齐，冲在门外蹲着抽烟的刘叔呸了一口，往楼上去了。
　　幸而她运气好，刚巧碰到杨昌宏红光满面的回来，见着她还来不及待她说话，就立刻拉了她到一边。
　　“袁嫂，还有钱没有？”
　　袁嫂：“有呢……少爷……”
　　杨昌宏兴奋极了：“我遇到个可心的，袁嫂要帮帮我！”
　　“是哪家的小姐？”
　　“义丰楼里做女侍应的，什么哪家咯，娶回来做个姨太太罢了，”他说着自己都笑了。
　　袁嫂留了个心眼，问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这几天啦！”
　　他自诩是个急性子，早认识了哪里耐得住，如果不是勾得魂儿痒，偏这女人非要纳回家才肯让他亲近，哪里至于让他为难。
　　袁嫂：“少爷……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哇！”
　　袁嫂皱眉。
　　杨昌宏笑了：“我都快饿死了，袁嫂快去拿点吃的给我。”
　　袁嫂闻言赶紧端了厨房里备着的粥，守着他喝了一碗，见他喝得差不多了，又问他：“少爷昨晚哪去了？”
　　“昨晚？在房里睡觉呢。”
　　昨夜袁嫂起身了共六次，去杨昌宏屋子里看了可谓是一遍又一遍，她了解杨昌宏，这位少爷在她面前没必要撒谎的，他真觉着自己在屋里睡觉。
　　可实际上，他这一晚上绝没有回来片刻。
　　袁嫂急匆匆的安抚了他两句就去找越获白，而杨昌宏正是兴头上，并没有发现她的敷衍。
　　袁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白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越获白：“袁嫂不用着急，我们晚上再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下午杨昌宏两个兄弟就上门来找他了，正是李舒和沈文，说来也怪，自他们三个重聚在一起之后，说不出的倒霉。
　　李舒那一日从义丰楼回去之后，还被其父夸奖了一番会交朋友，李父对儿子的赞赏一般都体现在钱上，所以手一松就给了他好些银钱。
　　李舒这个人吧，要说按他家的情况虽然不至于是魏千仞那样一呼百应的，但交七八个酒肉朋友还是轻松容易的，之所以混到要在杨昌宏和沈文两个矮个里面充大头，不过是因为他胆小。
　　胆子小，没血性，连浪荡都浪荡不起来，自然不能和自己父亲圈子里头的一堆人玩到一块去。
　　这辈子唯一胆子大的就是杨昌宏灌女人药打掉孩子的时候，在旁边看了个全程，就这件事，还怕了好些天。
　　直呼自己还是太大意，没有谨小慎微。
　　此人除了两个不算兄弟的兄弟之外，最近还有一个红颜知己。这个知己就是李家旁边巷子金寡妇家里的女儿，原来杨昌宏家遭事儿那几天，他不敢去杨家，但又怕消息不及时，就常在街上晃荡一圈。金寡妇家两层楼，一楼是个米面铺子，二楼常年是关着的，这天李舒路过的时候，被一小坠子砸在头上，抬头一看居然是个眉目含春的俏小娘。
　　你来我往的就勾搭上了。
　　得了一笔横财，可不是就去金寡妇那了吗？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们俩的事是避着金寡妇的，每次他去，这小娘就开了后面，从后面引他进二楼，在其寡母眼皮子底下，路上又是来俩往往的行人，这才得劲。
　　仿佛从小没有的男子气概就突然全得了一样，叫他食髓知味，越发的放不下。
　　这天他照例进了二楼，两人衣服被剥了个囫囵，他正将小娘压在床上，只听噗通一声响，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冲进来，抓起他就对着脸照扇了四五下，再一把将他摔到地上，口里直呼他淫他妻子，那是又打又踹，害他赔光了身上的钱财，拖着断手回了家。
　　一回去就病了三五日，好全了再一打听，这金寡妇哪里来的女儿，那小娘不过是来寻亲的，借住在她家而已，至于什么虎背熊腰的男人，那更是见都没见过。
　　要真有这么个男人，金寡妇哪里敢让人住进来，毕竟守寡的门前是非多呐！
　　李舒这才知道是被做了局。
　　至于沈文，他没钱吃喝嫖赌，平时沾着两个人借光用点钱财，轮到他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个穷光蛋，家里头开支尚且顾不过来，给他那几个钱，根本不够他用的。
　　沈文，好赌！
　　再好的家境要是遇到赌徒也得完蛋，沈文家里还没有这个格儿。他自己知道这个毛病，可一看见赌桌就挪不动腿。
　　刚刚兑出的一百元泥码，他手里头还剩了四十几元，这可是一笔大财。路过老街的时候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老街是个很平民化的地方，估衣摊、占卜、戏馆、杂耍，可谓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当日杨义请道士做法事，那道士，就是在这条街上请的。这样一个地方，少不了赌场。
　　这里和义丰楼不同，都是些小赌场。
　　沈文赌得月上梢头，起先还赢了两把，之后是一直输，赌出了血性，直赌得身上一文也没有了才回家。
　　一般在这些地方设的小赌场，都是搞的‘腥’ 赌，所谓腥赌，就是几个人合伙，勾引别人前来赌博，然后用各种骗术，将钱骗走，将人‘斩’一下，这斩人可不是就有血腥么！
　　沈文就碰上了这么一批人，还是个不小的团伙，且这些人看他有钱，口里吹嘘得又厉害，一路尾随到沈家的房子。竟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居所。
　　一个普通人家的男丁哪里来的这么多余钱？莫不是有猫腻。
　　这伙人一合计，干脆乘着月色闯了沈文家门，将家里钱财洗劫一空。又因为这一家子居然钱财颇少，还害得他们合计了一晚上，铤而走险，心理不忿。碰上的清醒的沈家人，拳打脚踢丝毫不客气。
　　沈文还算轻的，不过被打了一顿。
　　他回家待产的大姐却被吓流产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俩狐朋狗友来杨家这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杨昌宏不慎将越获白驱鬼的事情说了一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昌宏平日里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说点见闻却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极其精彩有趣，这也是胆小的李舒愿意与他玩到一起的缘由。
　　所以巴巴上门拜访，求个平安。
　　这些事情大大小小的发生确实太过巧合了。
　　越获白很有兴趣
　　卫歆却难得的态度坚决的不同意。
　　“杨家的事情，我们不应该管。”
　　作为一个道士，他自问没什么好推脱的。
　　“除了宝斋的事儿，旁的我也没见你多管。不让你出手，我一个人的事儿！”
　　不知怎么的就带出了一两分撒娇赌气的味儿，越获白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两分尴尬。
　　卫歆似笑非笑的窥他一眼，像是安慰小动物一般，眼神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小孩儿多吃点亏也好……你可别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