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重生]

作者:一颗青梅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三十七章


      真相似乎来得太快,又似乎并没有来到。时何弱捧着手中的族谱,抬起头来,看着与自己母亲并排放着的王凤歌的牌位。

      先室时母王氏闺名凤歌生西莲之位。

      时何弱不曾见过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也不甚了解。

      他打出生以来,他的父亲就是孤身一人的—连丧两妻,立誓不续。

      过早离世的母亲—其实是让时何弱感到很陌生的。他从三岁开蒙以来,便被父亲带到祠堂来,时父指着台桌上的一块牌位,语气沉缓地一字字告诉时何弱:那是你的母亲,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

      父亲似乎从来不忌讳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说起昔日早逝的恋人,满脸的眷恋与爱意,分明而直白,真诚而让人敬畏。

      五岁前的时何弱对自己母亲的印象仅停留在——她是父亲的挚爱,她是个好母亲,为了生下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交换,在年幼的时何弱的心里只留下了对这个过早离世母亲的愧疚以及对这个未能照顾自己一刻的母亲的好奇。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模糊的。

      毕竟时何弱一睁眼的时候,她就撒手走了。所有有关自己母亲的一切都是听父亲说的,自己没有见过。

      虽然有着时父的宠爱,但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敏感而柔软的。有一些事是时父作为一个父亲所不能给予的。

      临睡前温柔低唱的儿歌,甜香好吃的糕点,受伤后偶尔哭闹的撒娇。这些时何弱都没有。

      时父把他的母亲描绘得越好,时何弱就越是从心里期待渴望着一份母爱。

      可是他得不到,他的母亲走了。只留给他无限的空白。

      直到有一天,他去时玉守的屋子。那个时侯——时玉守四岁、他三岁。

      清晨的院子里是安静的,风温柔地吹过,

      时玉守在房间里背书的声音穿过窗户落到时何弱的耳朵里——字字清楚,抑扬顿挫。

      二哥不仅书背得好,这一把嗓子也是好听。时何弱想着。

      于是他兴冲冲地跑到时玉守面前,仰起小脸:“二哥,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

      时玉守微愣,随即放下手中的书,眉眼弯弯,伸出手摸了摸时何弱的发顶,语气温柔而纵溺:“好啊。”

      在时何弱还没有从心底里认识自己的母亲时,是时玉守以温柔的方式代替接任。

      待时何弱五岁时,时启章丢给他一封何弱水留给他的书信——时何弱这才真正接触到自己的母亲,并从心底里敬重和爱她。

      时慎守也对时何弱很好,只是不同的是,时慎守作为长兄有时候更带着父亲的威严,带着“如父”的约束。

      可时玉守不一样,他的好带着纵容。哪怕时何弱捅破天,他似乎也能一笑而过。

      “没事,二哥在呢。没人敢欺负你。”这是时玉守常说的一句话。

      可是这只停留在八岁的时玉守之前。因为再后来,时玉守的一把好嗓子没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时何弱不是没有问过父亲——自己的大娘、二哥与大哥的母亲是怎样的人。他原以为能够生出二哥与大哥这般温润如玉的人,那大娘也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可时父给出的答案却是让时何弱大吃一惊的。

      时父说:不,你二哥与大哥的母亲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她不服软也不服输,很倔强。

      时何弱歪着头还想再问:“那还有呢?”

      “没了。”时父回道,顿了顿又说:“若你还想知道别的,可以去问问你二哥或者大哥。”

      为什么要自己去问二哥和大哥?最了解他们母亲的不该是父亲吗?可时何弱没敢说出口,因为他看不懂自家父亲脸上的神情。

      那是与提起自己母亲截然不同的表情——平静淡定。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一样。

      可年幼的时何弱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拉着袖子央求着问时玉守:“二哥二哥,你能给我说说大娘吗?”

      时玉守低头看着时何弱,满眼的惊讶:“你怎么突然想起问我娘?”

      时何弱听得出时玉守话语里掩藏的欣喜,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因为大娘是个很厉害的人啊。我常听说以前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大娘在管的。况且大娘又生出了大哥和二哥这样优秀的人,我好奇嘛,所以想问问二哥你,二哥你就发发善心跟我说说呗!”

      “好好好。”时玉守止住时何弱拉扯着自己衣袖不停的小手,静了一会,方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是第一个除了大哥和我主动提起我娘亲的人。我从未听府上的其他人提起过我娘……包括父亲也极少提起。”

      这极少一词说得客气,其实时启章可以算是几乎就没提过。就好像他时大将军此生只娶过一个妻,从未再娶过另一个人——九门提督王铉之女王凤歌。

      时何弱眨了眨眼,看着面色有些惆怅的时玉守,撒了一个谎:“谁说父亲不提的。父亲常常在和我说起我娘亲的时候,也会提起大娘说她能干厉害。他还很感激大娘在我母亲去世时,能够操办好我母亲的丧事呢!说起这个,我也欠大娘一个人情呢!”

      “真的?”时玉守抬眼看向时何弱,轻声问道。

      时何弱头点得和小鸡啄食一样,表情严肃,强调道:“真的,真的,真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越是强调它的真,就越是显出它的假。时玉守看得很清楚,心里也很明白。可他看着时何弱这样反复地强调的样子,这样一副想要哄他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希望这是事实的情况下,他点头认可了,认可了这样一个其实他知道时何弱在哄他、为他编造的一个美好的谎言。

      九门提督王铉,王凤歌之父,时启章的岳丈大人,时玉守与时慎守的亲外祖父。此人在京中的地位极高,在武将中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想当初时启章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王凤歌作为王铉的长女,原本的亲事是说定了北侯府上的世子。然而王凤歌在两家将要交定庚帖的时候,站了出来。

      “爹爹,女儿此生只嫁一人。除他之外,旁的人女儿一概不愿。”

      王铉听了只沉默了半响,而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凤歌:“你娘亲去世得早,爹爹对你心中一直有愧。故而你从小到大,我极少有甚么事不依你的。所幸你向来乖巧懂事,不曾惹过甚么祸事,做事也自有分寸。婚姻大事本该是由父母做主,但既然你心中已有定夺,那为父也不勉强你。只是一件,你能告诉爹爹那个人是谁么?”

      那个人自然是时启章。

      王铉对时启章这个人有印象。第一次是因着时启章在一排子站着的士兵中,出挑夺目的容貌。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山根明润,三停均等。

      这样一副好相貌着实不能不让人注意到,王铉不动声色,只瞥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指了指人,时启章被换到了中营。

      “严训之,如有半句怨言——逐,不得归。”

      泰安九年,平州叛匪作乱,安陵王请旨前去平定,圣上从中营拨了五千人,王铉从那五千人中点了时启章做副指挥。

      平州之乱顺利解决,总指挥不幸殉职。

      王铉听完下头的人的汇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许会才会了一句:“那就副指挥升正罢。”

      “谢提督大人。”青年人抬起脸来,一句谢说得不卑不亢,背脊笔直。

      这是第二次。

      王铉没想到这第三次自己竟是从长女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女孩儿的娇羞爬上脸庞,王凤歌抬头望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声音低了低:“这个人爹爹是知道的,就是中营指挥—时启章。”

      王铉不懂这一个是深闺里的千金,一个是中营里的武夫是如何有了交集,于是他问自己的女儿。

      三月春雨缠绵,青石路滑。油伞撑开,千金姑娘换了件素色普通的衣服走在街头,春意关不住,姑娘也关不住。

      后头的丫鬟撑着伞追来,急急地在嚷:“姑娘你慢些,慢些。这路惹了雨滑着呢!”

      走在前头的姑娘不理会,只转过头冲着后头的丫鬟吐了吐舌头,娇俏地打着伞一转身,却不料脚下真正打了滑。

      “姑娘当心。”又有伞在千金姑娘的头上打开,撑伞的人青袍玉带,白净修长的手指一边握着伞柄,一边搀着姑娘的手臂。

      王凤歌愣住,不知是因为眼前的人还是因为险些摔了的那一跤。

      她还没有回过神,就见眼前的人退开了:语气说得客气而疏离:“路滑还请姑娘当心,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在下告辞。”

      落在后面的丫鬟终于追了上来,一把伞挡住落下的细雨:“姑娘,你可吓死了我。要是你真摔着了,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呀!郑管家要是知道也得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王凤歌什么也没听进,只觉得头上遮了一朵红云,她抬起头,瞧见妃色的伞面绘着的两只鸟,相依相偎,相亲相爱。

      她看着渐渐走远的男子的身影,又一次抬头看向伞面上两只鸟,然后她瞧见了那两只鸟下缓缓怒放出的一支桃花。

      情是可以朝夕相处、日日陪伴一点点汇积起来。情也可以是只此一眼,非君不嫁。时何弱的母亲何弱水属于前者,而时玉守和时慎守的母亲属于后者。

      关于时启章的身世家庭背景的种种,被摆放在王铉的桌上。他按着自己的额角,反反复复地将记录的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时启章,歧县黑河人士。三岁父死,八岁母死。与邻居家何洋之女相依为命,何洋之女,名弱水。四岁母死,七岁父死。两人年幼青梅竹马,感情笃深。时启章十四岁应征兵之召入队参与南山一战。南山战败,十七岁参加顺和二十七年武状元考试,名落孙山。

      歧县黑河,位于勐国与南奴边境交界处,南奴时常前来掠夺抢杀,民不聊生。

      南山之战,南山县都指挥使徐有贞一白二傻的官家子弟,仗着祖上的荫蔽承了个四品的都指挥使当当。几本兵书读得倒是熟,实战经验草包一个。

      顺和二十七年,文武两场科举考试皆是一滩浑水。文状元洛阳首富之子——季潍,武状元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振义子——曹庄。

      一文一武两状元,连编修个前史都弄得一团糟,一个第一天到了中营当指挥使就晨训迟到。

      时启章是把未出鞘的宝刀,王铉想着。

      自己的女儿果然眼光是极准的。

      只可惜这宝刀有人了,王铉盯着纸上青梅竹马四个字,摇了摇头。

      可王铉的反对并没有起效,王凤歌还是嫁给了时启章。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

      就这么一身红装,一顶凤冠,驾着一匹马来到时启章门前,自己做主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轰动了整个京城。

      “大娘真是个好有魄力的人!”五岁的时何弱惊叹,水汪汪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钦佩。

      时玉守笑:“你不怨我娘拆散了你母亲和父亲大人么?”

      时何弱一呆,这显然是他没想到的,他挠了挠脑袋,半天才涨红了脸憋出话来:“不会,怎么会。娘亲不是还在爹身边么……再说……再说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定不会计较这个的……”

      “再温柔的女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爱的人被他人分走一半的。”时玉守看着时何弱,轻声地说道。

      言语间夹杂着叹息。

      时何弱不知道该怎么说,两只手紧张地绞过来绞过去。

      他不能说怨,这是他二哥与大哥的母亲是他的大娘。他不能不说怨,若是没有王凤歌,他的母亲与父亲的确这一生恐怕都是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三个人。

      时何弱咬着嘴唇,半天想不到话来应时玉守,最后只能急得红了眼,跺着脚道:“可是没办法呀,大娘和我娘都喜欢我爹!这能有甚么办法?”

      “啊……”时玉守低低叫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望着时何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说得对,谁也没办法……”

      时何弱还蹲在地上,族谱摊开的那一页依旧展着,他青白着一张脸,目光落在族谱上时启章旁边的字—妻何弱水:“大娘没有办法,所以我娘死了,可是我娘死了,她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

      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糊里糊涂。反复来反复去的就是没有办法三个字。

      站在一旁的空空道人却是懂了,他知道时何弱已经明白一切了。

      两个女人爱上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只爱这两个女人中其中的一个。那么这注定是一场无解的悲剧。

      无论对于谁。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新了~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046046/3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