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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不等嗔天公
“秀儿!”
千树惊叫一声,扶住她的身子,正要恼怒这姑姑出手杀人的残忍,却未见秀儿身上有伤痕,伸手探她呼吸,似还正常。
“我点了她的睡穴。既然不入我门,有些事便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姑姑唤人进来要将秀儿抬了出去。
千树尤自迟疑问道:“这,这是…”
一手却拉着赵秀不敢放,那姑姑哼了一声,“送她去客房歇息。”
赵秀被抬出去,那姑姑便让千树给面前两位黑衣人行礼,算是见过祖师。
赵秀顺从地跪下行大礼,先是开山祖师高皇后,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倒也崇敬,这几个头嗑得还算真心。
等起来的时候,便随口道:“祖师的像真是栩栩如生。”
那姑姑在一旁看着似乎颇为满意,接口道:“这是高祖师肉身所化,自然宛然如生…再去给三师祖行礼罢。”
听到那个肉身两字,赵秀心里一跳,顿觉后背有几分凉森森的,也不敢多言,悄无声息地又到另一位黑衣人面前行礼。
礼毕之后,那姑姑又道:“为师姓景名融,你以后称我为师父即可,不必加上姑姑两字。”
千树很聪明地也给景融行了礼,唤了声师父。
景融看了又看,似觉得这个弟子收得甚好,连语气也温和不少,“你随为师来。”
千树跟着景融出了那有着两位祖师的石室,过了几处通道,折而向上,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这空地似乎是那些石室之顶,平整的山石如镜,大可容百人,此时阳光正好,山风浩荡,令千树心情也开朗起来。
景融迎风背手而立,道:“你先前说曾习过些功夫,现下便演示一番,好让为师瞧瞧你的根基如何?”
千树点一点头,便撸起袖子,别好袍脚,来到中央的位置,很谦虚地说了声请师父指点,便打起了一套掌法,但见她身形灵动多变,时而飞跃,时而伏身,忽而攻左,转而袭右,招招环环相扣,姿态飘洒自如,倒像舞蹈般赏心悦目。
景融凝目注视着,面上也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回肘侧腰转身,一个漂亮的回环收势之后,千树略整了呼吸,满怀期待地看向景融。
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在行家面前展示武功,虽然因为怕给人认出老爹的武学没有用老爹留下的那些,只用了这套自创的踏歌掌法,这掌法可是她潜心十六年所创,每一次娘亲看了,都会拍掌称赞上半天的,就不知,到了这掌门人面前,还能不能拿出手来。
景融唇角微弯,道:“你这掌法是谁教的?”
千树心下忐忑,道:“…是我自己想的。”
景融微微点头,“不错不错,…很有些根底。”
千树正待高兴,却听景融接下来加了一句,“虽说是歌舞的底子,于我武学也是有些益处的。”
这一盆冷水浇下来,千树立时被打击得低下头去,讪讪地望着自己的脚。
唉,要不是老爹死得早,没有人亲自教她,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只学成了这半吊子的招式。
想着想着就怪起了老爹,老爹不但会骗人,还是个不负责任的,那么早就丢下她们母女在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
越想越觉得自己身世可怜如浮萍,命运飘零若落花,闻者要伤心见者就落泪…
景融道:“不必灰心,看你身形资质均属上佳,若是能继承我参商门正宗武学,即使不能独步武林,也能臻于一流。”
千树这才心下略觉好过,低头应了一声是。
景融倒是个急脾气,当下便授与她一套内功心法,说是先打基础。并让她每日都来这山顶习练。
千树一向是个爱学习的好徒弟,也不嫌累地背起了那不短的心法,有疑问处便马上发问,景融都一一作答。
先前老爹留下的书里记载的内功,有许多千树百思不解的术语,或虽理解却不知运用的,如今倒也有许多出现在景融教的心法中,这般问答,倒也解决了不少陈年的老疑团。
一天下来,千树还沉浸在顿悟的喜悦之中,竟不觉得困累。那景融见她这般好精神,也是脸色风光月霁大有赞许之意,只叹为何早没遇上千树。
千树心花怒放之余想起了赵秀,问,“师父,赵秀不入…咱们参商门,那是不是就放她回去啊,他爹爹定是着急担心呢。”
景融本来正微微笑着,此时却脸色一凝,“等两月后选秀结束,自然会放她回家。”
千树奇道:“这却是为何?”
景融的目光落在远处,顺着看过去,群山耸立间,玉带江波涛滚滚向东流去,江水滔滔轰然作响,那远眺的目光中却透出森然冷意。
“浣花国皇室罪恶滔滔,早该绝子断孙,…她既然到了我门,便不容她作攀附之想!”
千树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想我娘说起王公贵族,总是语多轻慢不无贬意,没想到这个师父比我娘还激进啊。
景融转回眼光,看向千树,口气又转淡,“过了这两月,她回家后也能找到如意夫家,你不必为她担心,错过选秀,未尝不是她的造化。”
千树连连点头,“那是。师父所言极是,不过,…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弟子可不可以常去见见她?”
景融淡笑了声,“你倒是护着她的紧…只要不误了你练功,也由得你。”
千树嘻嘻笑应,“多谢师父。”
景融扫她一眼,习惯性地哼了一声,道:“这时辰也该用饭了。随为师来,正好给你介绍一下门内人等。”
千树跟在景融身后穿室过厅,先前身份不同,又未知前途命运,心中忐忑之下也没细看这地宫景致,如今认师入门,且这老师虽冷,对自己倒还不错,登时有些不拿自己当外人,见到什么门壁机关精妙,什么陈设别致可爱,便大呼小叫,惊叹个没完。
好在景融似对她青眼有加,见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状也只是微微而笑,偶尔还会说明个一两句。
终于来到一处大厅之中,千树自生下来就没见过什么豪宅大院,后来经过小镇县城,所见县府大堂已为最好,这参商门的大厅却比县府大堂还略大些,中间是张长桌,桌边数椅,四面点着琉璃灯,灯光莹然…千树少不得又凑上去瞧那灯,东看西看,爱得不行。待景融说那是琉璃灯后,她又大发感慨,“啊,原来这个就是琉璃啊。果然好看呢。”
待她终于坐定,景融唤了门中三位管事进来相见。
三位管事分别姓钟,刘,张。
钟管事是个五十上下的胖老头,笑眯眯地很是和气,他负责参商门一切对外活动。刘管事是个老婆婆,掌管门内众仆调度。张管事是个中年男子,主管内务及财务开销。
见过了管事们,那三位管事便依次坐在桌边,景融居首位,示意千树坐她身边,侍童们开始上饭菜,菜品花样繁多,色香俱全,单是那各种精致小点就有好几种,看得千树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出山这些时日,她尝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菜肴,但比起今日所见来,还是远远不及。
那三位管事和景融早对这些食物司空见惯,各样只是略尝即止,千树这傻孩子却是放开了怀一通狂吃。尤其看准了那桂花舻鱼肥美多汁,一筷子下去,夹了大大的一块。
正要放入碗中,忽见厅上人影一花,已是多了一个人进来。
黑衣修长,面容英俊,神情却是阴郁万分,活象是谁欠了他几百吊钱又赖帐不还一般。冷冷瞪视着全场,最后落到了千树的脸上,森森地问了一句。
“听说姑姑收了高徒,就是你么?”
千树的鱼肉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惊地站起身子,“怎么是你?”
这人,可不真真的是那日在县城遇见的黑衣英俊少年采花大盗么?
景融看了两人一眼,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千树心想我怎么就撞到这个采花大盗家里了呢,景融是他姑姑,多半是向着他的,以我的身手,要打是打不过,要跑怕也很难,嘿,…这可怎么办是好?
索性心一横,冷笑一声,指着那黑衣少年道:“师父,这个人我见过,他半夜跑到秀女们屋前鬼鬼崇崇的,…还和我动手来着,…”
少年本来就黑沉的脸更加黑了几分,看向千树的眼神寒风凛冽,“姑姑,这个小丫头武功差劲,打扮忽男忽女,还专用一些下作的暗器伤人,哪里能配得上做我参商…”
“沉天!”未等他说完,景融略提高了几分声音,面上微带寒霜,“不得无礼。”
“千树是我新收的弟子,将来也有可能是新门主,非你所能妄评。”
说着,又转向千树,缓和了口气道:“千树,他是刘管事的义子,也算是我的寄名弟子,这次选秀,便派他去探听一番,倒令你们起了误会,如今都是本门人了,便莫要计较前事了。”
坐在桌边的胖婆婆刘管事也起来笑容满面地附和道:“唉呀,这可真是巧合了,…这误会倒也有趣,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此都是门主的弟子,正该化敌为友,亲如一家才是啊,来来来,沉天,你快来见过师姐。”
且不说胖婆婆刘管事如何用胖乎乎的爪子去拉那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色中发灰的少年来给千树见礼,千树本倒被他们的话说得有些糊涂起来。
这个少年嘛虽说脾气太差,但武功似乎不错,长相…也还可以,怎么却只是景融的寄名弟子?
那刘婆婆的话也奇怪,很明显少年先入门,该是师兄才对,怎么反倒要叫自己师姐呢?莫非是按年纪大小算的?可是看上去那少年也有个十八九岁了吧。
难道是自己看上去少年老成?想到这里,千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不到十七岁的脸。
少年微作挣扎,只听景融淡淡道:“他既然不愿意就算了罢。”
却是眼皮未抬,端起桌边放着的汤斯条慢理地啜饮。
刘婆婆有些发急地偷偷捏了少年手臂一把,猛使眼色,其他管事都面带微笑,旁观不语。
少年这才勉为其难地对千树弯了下腰,拱了把手,闷声说了句,“…见过…师,姐。”
见他这般窘态,千树也顾不上对自己的年轻继续怀疑,心花怒放却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答言,“嗯,师,弟,有礼。”
在少年凛冽如刀的眼风下,千树却更加笑咪咪地,心道,你瞪再大眼也没用,哈哈哈,师弟! 我有师弟了!恨不能仰面朝天,狂笑三声。
正所谓,一人笑一人愁,枯荣不等嗔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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