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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上]
子懿跪在皇帝的矮案前,低头回避他微笑却犀利至极的眼神。
前几日与璺国一战,输的虽不算一败涂地,却也将刚刚夺回的数个城池拱手让人。于是太后懿旨,立将守城将领撤换,换上老将军万凡。
朝中大臣大半是支持,凡事处处顺从的曦和却头一次违了懿旨。他力排众议,让子懿前去驻防。只是子懿实在年轻,这一任命,又遭了不少非议。为这事太后已经骂了两次曦和,他却虚心听骂,坚决不改。
“参见陛下。”
子懿清楚曦和已经羽翼渐丰。在曦昼去世的两年来,凭着曦昼留下、自己暗中发展的势力,还有原来兰陵王就有的秘密部队,曦和已不动声色将太后身边的人替换大半。朝中支持者渐多,他却只是静待变化。又一年过去,他不知道曦和到底抓住了什么把柄,却明白皇帝这次胸有成竹。
“将军起来吧。”曦和挥手,太监们意会的搬来椅子,“坐。朕这次令将军前去驻防之地,乃是山岳险地,望将军行事更加小心才是。”
子懿问言点头,奇怪着皇帝的话仿佛变了个人说出来的。曦和却还是一脸捉摸不透的笑容。他一双眼眸深不见底,眼角长过眉梢,笑的时候说不出的妩媚——却也可怕。
“不过,见了将军,朕也知道什么都不必说,将军心中自然已经明白。”
“臣愚钝,不知陛下想说什么。”
“少与朕装傻。”挥手令太监们退了,关了殿门,曦和才敛了一脸的笑,正色起来。“万凡是太后的耳目。近日有人里通外敌,令守城部队消息闭塞,至于溃败。假传军令本是死罪,里通外敌就该凌迟论处——朕觉得,这太尉一职,也是时候换个人担当了。朕信不过别人,所以守城一事才交付给你。自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将军心里明白。”
子懿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曦和。
“……太后那里,皇上如何交待?”
曦和突然又笑了。“太后那里,朕让太尉自己交待。”说完顺手把茶水往殿下一泼,留下块褐色的茶渍,边缘蚀起一圈泡沫。
京城梅林边常有一种极美的蛇,生得几寸长,细长妩媚一双碧眼,柔弱一袭白皮,却也恶毒至极,一咬便能致命。
太尉张堂在院里瞄见这蛇的时候,惊的打了手中的茶。一壶碧绿的茶叶在地上洒着,冷不丁却被一双比这蛇皮更白皙的手拾了。接着便是那人幽幽的声音,观赏什么似的盯着那琉璃面的壶,眼角眉梢皆是笑。
“张太尉真是不小心,这贵重的壶,打了可是心疼人啊。”
抬头见了曦和,张堂急忙跪伏在地上磕头,一时竟忘了见蛇之事。见他只是不住磕头,曦和伸手便要挽他起来。颀长手指碰着张堂手臂,张堂顿时被冰凉的一哆嗦。
“这天气回暖了,怎么还哆嗦?改天让太医来看看?”
“臣蒙陛下厚爱,并无大事。”终是慢慢复了镇定,手里戴着太后赐的戒指,张堂不知觉也壮了几分胆。这小皇帝有甚可怕,天下还不是太后的。他暗自嘲弄着自己一时胆怯,抬起头来。
“皇上有闲心移步寒舍,微臣顿觉陋室蓬荜生辉。有何吩咐,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太尉真是过谦,”曦和独自踱了几步,不时伸手捋弄院里的垂柳,“朕也没什么让你做的。只是朕觉得,太尉对朝廷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思,也是该歇歇的时候了。”
太傅林轩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走进院子,却看见当今皇上趴在他凉亭的石桌上睡着了,耳边还枕着几张奏折似的东西。
他忍不住走到身边为他披了件大衣。曦和手上握着笔,煤油灯芯早燃尽了,一弯钩月在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眉尖蹙着。林轩无奈的笑了,难道当时曦昼就没有告诉他,夜半批章有损视力,熟睡凉亭易感风寒?随手拨弄他额前几缕头发,看见奏章上的朱批。笔画细致又极苍劲的,一股与生俱来的桀骜和霸气。
于是只得坐在一旁,看他乏累的睡颜,自己也不觉昏昏欲睡。
“林轩。我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什么——是派子懿出兵还是其他的,但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错在哪里……”
冷不丁被曦和的话吓了一跳,林轩反应过来他是醒了,才慢慢的说,“陛下没有错,也不必自责。凡事若是令陛下自责了,那么这事便是不必存在的。”
“张堂快死了吧……几天之内。那琉璃壶里浸了一壶丹药,只需悄悄用药一引就能至他死地。他死了,太后就不得不换人了,若换上我不信任的,便不让他录尚书事。”
“不是很好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曦和想了想,眨眨眼睛。“可能是亲手杀的人太多了。以前帮父皇杀人,后来帮皇兄杀人,现在为自己杀人。人说杀的人多了便麻木了,我却是未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曦蘅怎样了?天天让你这太傅去指导王爷,我这可是收了不少风言风语呢。”
林轩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风言风语,那些宫女侍卫天天见着皇上的太傅往清原王身边跑,再过一阵子口水都淹死你。只是又不敢说出来,就别过头,装着哈欠,“陛下去睡吧,明天早上还有早朝呢。”
曦和朝他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朝果然不见了太尉。家臣说他突发恶疾口不能言,只得告假。曦和只是潦草的说让御医去看看,便没有什么别的。
只是提到国境的战争,邻国已派了二十万精兵宣战的时候,他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凶狠至极的光,煞得殿下臣子全都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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