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

作者:砚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嫌疑


      我把车停在思埠码头的门口,门口站着的漕帮兄弟,看是我,先跟旁边的伙计说,【给祗园打电话,说吴先生人已经到了。】一边给我开门,【吴先生,我们二爷在祗园正堂等您呢。】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我驶进思埠码头,丁默涵好奇的看着我,却欲言又止。【丁主任,是这样,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来这里,来的久了,人头儿也都熟悉了,才有了刚才的对话。】

      【那你跟蒲二爷也是这般吗?】

      【我与二爷之间的交往,也不过就是这次任务搭的桥。对我而言,能够认识这般有气度的人,倒成了我的荣幸了。想必等丁主任见过蒲二爷,定能与之成为还不错的朋友。】

      【是吗?但愿如此。】这句话对丁默涵来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给自己一种肯定。路过仓库的时候,叫住了我,【浩铭,这些仓库和渡口,你了解吗?】

      【您是指什么?是用途吗?】

      【对,你都知道吗?】

      【略知一二,我们从正门走过来的时候,经过的分别是四、五、六、七号的码头和仓库,是分管货运的。思埠码头目前的规模,虽然不算是整个上海滩最大的埠头,但是管辖着整个上海滩的漕运,这里更像是漕运的总舵。据我了解,因为一些原因,有一部分的漕运管线,被日本高官垄断,剩下的大半,才是二爷的管辖范围。】

      【看样子,你还算了解他。】

      【略知一二,毕竟还没熟到那个程度,这也是向慕容队长了解过以后,才知道的。丁主任,祗园到了。】我把车子停在门口,请慕容父子和丁主任下车以后,锁好车子,正好看见张麟带着蒲二爷出来,前来接我们这几个人。在祗园门口的把守的几名伙计,见蒲、张二人从里面出来,高声喊着,【二爷,二当家。】

      蒲二爷从里面出来,走到距离丁默涵一米处,拱了拱手,【蒲泽见过丁先生 ,慕容处长,慕容队长,吴先生。】

      丁主任也拱了拱手,【见过蒲先生。】这算是回礼。慕容青芳和森司,我们三人同样拱了拱手,作揖,算是行过礼了。张麟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当家的,里面都准备好了,可以进去了。】

      【鄙人已在舍下备下薄酒和小菜,请几位随我入内,共饮几杯。】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依序是蒲二爷在前引路,丁主任、慕容处长、森司、我,跟在最后的是张麟。从祗园门口,到祗园正堂内,路程不算近,弯弯绕绕的,虽在冬末,景致一般,长青的绿色的终归是少见的。丁默涵看样子是对园林景致颇有心得的,二爷在前引路,倒是隐约听见他对这处园子的夸耀。二爷在丁默涵身边,低眉浅笑,时不时地给丁默涵讲解了下自己这处园子的独特之处,走走停停,园子倒是逛的差不多了,走到路的尽头,便是正堂,从正堂的东边进去,又走了二三十米,到了饭厅。一应人等依序落座,丁默涵坐在主位右手边上,左手边坐的是慕容青芳,下首坐的是森司,然后是我。圆桌之上,我与蒲二爷面对面。

      坐在位置片刻,每人上了一个酒壶,然后按照冷菜,热菜的顺序,一次将菜品端上桌。我看这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将面前的酒盅满上,站起来,【蒲二爷,今日我等因故迟到半个小时有余,吴某代我们一行人,自罚三杯如何?】

      【吴先生有这般兴致,倒也可以。请。】我举杯饮尽杯中酒,杯中温润的酒液滑过喉咙,那味道似有回甘,定是美酒,连干三杯酒下肚,这桌面的氛围多少有些缓和,稍坐了一会儿,菜也齐了。【这是我家中的厨子,做的小菜,请诸位先生贵人,尝尝看是否得了您的口味。】推杯换盏,聊着的不单单的是此次合作的成功与否,互相之间恭维,也多少存在着些算计。这一餐结束的倒是快,饭桌上的话题怎么也躲不掉,诸如我在这儿是不是给他们添了麻烦,或者是我们队员有没有给他们添麻烦之类。酒足饭饱之后,在正堂喝了碗热茶,解一解油腻,再夸耀一番祗园的景致。

      丁默涵看了看表,从正堂的椅子上站起来,算是作别。蒲二爷送我们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客套几分,【能够与您这样的上海滩风云人物结识,真的是在下的荣幸。丁先生要是有时间,便常来我这祗园坐坐,不管什么时候都向您敞开大门。】

      丁默涵笑笑,【若是时间来的及,我倒是愿意留到晚上的。只是七十六号里有很多事情要办,改日,我再来府上叨扰。】我随即帮他开车门,出于礼貌,和蒲二爷麟三爷说了一声,【两位请留步,我先走了。】上车离开了思埠码头。开回七十六号的路上,整个车厢都很安静,慕容青芳和丁默涵在后面闭目养神,森司原本想和我说话的,看这情况只能闭口不言。路程过半的时候,丁默涵张口,【等一下,大家来我办公室吧,有点事情,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是。】【是。】【是。】

      【浩铭,还有几分钟到?】

      【拐过这个弯,还有5分钟就到七十六号了。】

      【快点开,开到七十六号门口,把车锁好,上楼以后把钥匙交给萧秘书,让他转交给司机就可以了。】

      【是的,主任,我知道了。】看的出来,丁默涵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按照丁默涵的指示做好一切,到楼上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我把钥匙交给萧珵秩,他看了我一眼之后,【吴副队先进去稍坐,马上就给您送茶过来。】

      【谢谢,让您费心了。】赶忙进了丁默涵的办公室,刚落座,慕容青芳便发问,【主任,您与土肥将军,究竟产生了怎样的谈话?】

      【浩铭啊,你把详细的情况给你们处长讲述一下。】

      我将在土肥将军的办公室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等我讲完整件事情的经过的时候,萧秘书端着茶盘进来,给我们在座的人一杯茶,放下之后就准备出去了。办公室里的人,都沉默着,丁默涵张嘴说了句话,【说说吧,你们怎么看的?】

      【主任,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汪觉新透露给土肥将军的?如果顺着今天早上,浩铭的思路往下查,那么极有可能,汪觉新就是那个给土肥先生传递消息的人,他就是那个眼线。这样我们不单单能给他定性,顺利的话我们还可以把他从我们的系统中剥离干净,一箭双雕。】

      【青芳,你的看法是什么?】

      【主任,是这样,如果按照森司刚才的想法,汪觉新这个人就不能够擅动,如果动不好会给我们招致麻烦。】

      【浩铭,你怎么想的?】

      【首先,我们多方面多角度的调查章辉,深入到黑市中挖一挖,多少是会有一些结果的;其次,汪处长这件事儿真的不是我能做的,我能做的只是帮助各位处长举证,然后各位通过收集到的证据,一一铺陈开来,仔细研究,最后确定他的身份;第三,即便是给汪处长定了性又如何呢?暂且按住今天的事情不提,他要真的是和土肥将军有点关系,我们要是早早的把他拔除了,我们没法确定土肥将军会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只能把自己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步,反而危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非除掉他不可,时机、动手的人、每一个环节都尤为重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土肥将军都不会轻易放过。第四,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多少印证了土肥先生不信任七十六号,也不够信任主任您,这个不信任的后果,是斩草除根还是取而代之,我一个刚来到这里,与土肥先生第一次碰面的人,我没法预计他的下一步动作,但是我仍旧希望您能够为了七十六号着想,早做打算。】

      丁默涵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沉思,思忖片刻,【森司,浩铭,你们两个人继续查下去吧,有什么线索,就直接给我送过来就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要是没什么事,今天别再过来了。】

      【是。】【是。】【是。】

      我走在前面,帮着给慕容青芳开门,最后一个从丁默涵办公室的门口出来的,是森司,他随手就把房门带上了。我们一行三人经过萧珵秩的办公桌前,他站起身,送我们出门。【萧秘书,最近几日会常来丁主任这里报道,难免会给您添麻烦,还请见谅。】

      【这倒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丁主任做事嘛,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慕容青芳走在我和森司前面,快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问我,【浩铭是,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吧,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好的,我跟您过去。】

      【算了,回家吧,在办公室谈,倒有点不方便,还是回去吧,回家里说。】

      【那,伯父,我稍晚一点再过去吧。】

      【怎么,你有事情?】

      【恩,是打算去菜场买点菜,家里都没有吃的东西了。】

      【那也好,你去吧。买完菜直接来我家,有点事情想和你谈。】

      【是,我一定会过去的,请您放心。如果没什么事儿,那我先回去了。】

      慕容青芳也没说什么,就是挥挥手,让我离开了。我回了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下,开车去了百货商店,购买了一些日常所需。毕竟一个人的生活仍需要继续,对着空旷的,孤独到只能自己和空气在不停地对话的家里,或许,只能通过摆满日常的生活用品,才能解决孤独和冷清这个绝对的问题。慕容青芳突然请我去他家商量事情,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解决汪觉新的这个问题,我当着丁默涵的面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表达的很明确了,按道理说,慕容青芳他不会对自己有些别的想法。那他究竟对什么事情饶有兴趣呢?开车到家,将所买的东西从后备箱里面搬到客厅,脱掉大衣,仔细的将买到的东西归位。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天色已显现暮色。把西装外套穿好,拿起桌子上面的房门钥匙,去了对面的慕容公馆,好在两家的距离不远,两三分钟,就能走到他家了。

      【吴先生,您来了,老爷在家里等您很久了。】

      【好,那我马上过去。】

      【老爷说,你来了先去洗洗手,然后去饭厅就餐。】

      我笑着点点头,跟着蔡伯的脚步,一起去了厨房,洗了洗手,擦手的时候问【蔡伯,慕容老爷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看上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们老爷有心事的时候,也不像别人那样唉声叹气,只是不停地在书房抽着雪茄。】

      【那都没人上去劝劝吗?】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上去劝,我倒是和少爷说了,他说了句,因为工作的事情,想着过了今晚就好了。】

      【森司是这样说的啊,好了,谢谢蔡伯,我知道了。不用送了,我自己去饭厅。】顺着走廊走到正中的房间就是饭厅,厅门敞开着,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够闻到一股很浓重得雪茄味。【是浩铭来了吗?】

      我加快脚下的步伐,三步并做两步的到了饭厅。【是,伯父。不好意思,我这买了不少的东西,收拾完天都黑了。这才来晚了,还请伯父见谅。】

      【这倒没什么,来,先坐下,开饭吧。】蔡伯听了慕容青芳的指示,将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来,等菜都摆齐了,【大家先吃吧,吃完我们再说。】我先看了看慕容青芳,又看了森司,看他起筷了,我才敢动面前的菜。整个饭桌上只有筷子轻微摩擦的声音,还有牙齿咀嚼磨碎食物的声音,都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没有酒相佐,仍将这桌上的菜品扫荡殆尽。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算是这顿饭告一段落。森司又吃了几口,也放下了筷子,只剩下慕容青芳还没落筷,我们两个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各自想着心事,想着正出神的时候,慕容青芳叫了一声【老蔡,把东西撤了吧。倒三杯威士忌,送到书房来。】

      【是。稍后整理完饭厅,我就送酒过去。】

      我和森司尾随着他来到书房,走廊的灯昏暗,倒在地上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我在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上,很难看清他经历了什么。我和森司坐在书桌的前,面对着这个有些困惑的老人,只得挺直了腰板,不敢懈怠。【浩铭,今天你与丁主任说的,早作打算是何意?】当听到他说的话,心里倒是多了一丝笑意。【不知伯父想问的是哪一层的意思?】

      【贤侄,那听你的话,这句话倒是另有玄机。】

      【玄机或许谈不上,实话实说,现在战局多变,前一刻还是一方霸主,或许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在这乱世之中,既然大势之中无可转寰,不如在此之前做好一切的铺陈,那不更好?】

      【那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呢?】

      【当今时代之下,又有哪方势力足以依附,这才是重点。】

      【国 min 党还是共 chan党,这个倒是值得一想。】

      【其实倒也不着急,战局未定,也不急于一时。只是眼下不知道汪主席能撑到什么时候,即便是汪主席没落了,伯父您会跟着丁主任同舟共济吗?】

      慕容青芳沉默了,打断这段谈话的,是门外的敲门声。我起身开门接过蔡伯送来的托盘,上面摆着一瓶威士忌,三个装着正方形冰块的酒杯。关上门,回到桌前,给每个杯子都添上酒,送到他们的手边,我才坐下,等着他们有什么想法。【时候一到,有的船该下还是要下的。】慕容青芳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酒,自言自语着。

      【父亲,如果,有些决定这么不好下,那便放了手,直接离开这是非之地,不就都解决了?】

      【纵使是有那么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终究也是没办法装的下我们父子。】

      【父亲....】我对着森司摇了摇头,建议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饮尽了杯中的酒,只是干坐着,觉着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和慕容父子二人告别,准备回家休息。森司和我一起从书房里退了出来,只给慕容先生留了一杯酒,就离开了。蔡伯见我们出来,顺手接过我手上拿着的托盘,就去忙了。【森司啊,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

      他怔了一会,好一会儿才问我,【啊,浩铭,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我是说,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我想请你喝杯酒。】

      【好吧,走,去你那坐坐。】特别路过厨房,跟蔡伯说了一声,【蔡伯,我去浩铭家一趟,你要是累了,先回去就可以,给我留个门,我回来以后,自己锁就可以了。】

      等他出来,到我家,虽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也能感受到隆冬之夜的寒冷。我把他领进客厅,去厨房倒了两壶白酒,用铸铁的砵砵倒些水,在炉子上烧开。把自己在餐馆打包的几样小菜,倒在早就刷干净的盘子上。听着砵砵里面的水发出嘶啦撕拉的声音,酒香弥漫在整间厨房的时候,端着盘子还有筷子去了客厅。正好迎上因为好奇来到厨房的森司,【你怎么准备这么多的东西,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吗?告诉我还剩什么,我去帮你拿。】

      【后面还有两盘菜,你帮我拿一下。】

      【不是还有酒吗?】

      【没关系,你拿菜就好了,酒我等下端过去。】一边说着一边在客厅把盘子摆好,转身回去,看见森司把剩下的两个菜也端过来了,我也跑回厨房取下铸铁的砵砵,关了炉上的火,用干净的手帕取出砵砵中的酒壶。放在托盘上,回到了客厅,托盘上的两壶热酒,两个小酒杯,各摆在面前,可是我并未落座,走到客厅的橱柜中,取出了一个六寸有余的小匣子,上面盖着一块织锦的方帕。我把这个匣子放在森司面前,回了自己的座位,森司停下准备夹菜的手,看着我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是什么,你打开一看就知道了。】

      森司把筷子搁置在盘子的边上,掀开匣子上覆盖的织锦,修长的手指一下就拨弄开了匣子的锁头,慢慢的揭开匣子的顶盖,里面摆放的东西,因为反光把他的五官照的很明亮。【十根大黄鱼,十五根小黄鱼,东西不少,不知道浩铭你把这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会给你这栋房子的钱。你我兄弟,即便如此,也应该明算账,你也应懂我,我不愿欠他人人情。】

      【那你这话说来也没把我当成兄弟,这钱我不能收。】

      【这钱如若你不收,我便要送到伯父手里了,那这钱的去向我可说不准了。】

      【其实这房子也没有多贵,真的用不着这么多。】

      【那这样,那你按照你入手的价格拿吧。】

      森司从匣子里取了三根大黄鱼,五根小黄鱼,用罩着匣子的织锦将它们包了起来,【这些就已足够了,你满意了吧。】我点点头,给他的酒杯和自己的酒杯续了酒,招呼他吃菜,几杯酒下肚,我们兄弟二人的心防也彻底崩塌,知心体己话越说越多。【浩铭,其实你和我之间,不用算的这么清楚,说到底,我现在在这上海滩,虽说是有些权势,那些终究不是自己的,我所拥有的并不是眼前的慕容家的一切,有的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的情谊,这是最最暖心窝的东西了。】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也有人说,亲兄弟明算账。其实我说这话,也没错。从我来到上海,开始,就一直在麻烦慕容家,从一开始进入七十六号,到现在就有了这么栋宅子,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怎么能够如此活下来?倒是你,只取了这么点财帛,倒是让我感觉过意不去。我这么做,于你于我都是好处,一可免去伯父怪罪,二来打消丁默涵对我的猜疑,算是益处。】

      【浩铭,你现在的变化真的挺大的,想当时在黄埔的时候,你脑袋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时候的你我心里只有家国天下,现在的你我求的不过是一息尚存。罢了这种扫兴的话,不说也罢。倒是你,今天在你家书房,我看你一直在沉默,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我其实是在思考着你与父亲的对话,要真的到了那种必要选择的时候,我必然是选国min 党的,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你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十年,伯父究竟是怎样的人,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会选谁,这个判断你还是有的,不是吗?】

      【不,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也有那个可能,继续跟随丁主任,如果突然倒戈相向,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栽培,他对我的用心,已经不是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那般,浑然只把他当成陌生人看待,时至今日,我已经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生身父亲。真的担心,到时候真的无可挽回,我如果....】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你如果心生不甘,那不如劝他,和你选择一样的不就好了。伯父也算是老江湖,深知各中利弊,经你一番劝慰,怎么能不知道你心里面想着什么呢。】

      【其父固执,我怎么劝的动?】

      【我若是你,定不像这般忧心忡忡,终究时局会给他答案,怎么能纠结于这一时半刻呢?】

      【要我说,浩铭你也别吊我胃口,直接告诉我,怎么做最快?或者说,怎么选择最安全?】

      【快的方法会危险,安全的牌打了出去也不见得最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会丢掉一条命?】

      我喝了杯酒,跟他摆摆手,【不是,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让伯父,离开七十六号,选择了汪伪政府之外的另外两家,是七十六号的的丁默涵能放过你,还是日本特工总部的土肥靖三能够放过你?就即使,你们现在不选择,什么都不做,这两方都会想着法子找机会斩草除根。】

      【那怎么办?选了也会死,不选还是会死,完全是没有生路。】

      【也不是不选,提前选好很重要,接洽的时间,投诚的时间极其重要。你如果这么着急,反而做不成事儿。不如你先想好如何投奔哪方,再对国内的战局持以密切关注,如果战局胶着,保持现状仍可为持生计,如果有一方落败,七十六号就已不足为患,你在选择投奔谁,就简单的很,你说呢?】我说完以后,森司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酒盅,想着我的话,我掂掂自己和森司的酒壶,里面没有多少酒了,拿起酒壶去厨房里又烫了一壶。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森司斜斜的躺靠在沙发上,脸上有些红晕爬上了颧骨。我把酒壶放在他的酒盅旁,推了推他,【你想什么呢?】

      【我和父亲,如果不想被左右,只有两个关键因素,一个是丁默涵,一个是日本人。要想摆脱,丁默涵倒是好说,日本人可就难了。】

      【你不是想要杀了丁主任吧?那可不行,即便你杀了他,七十六号里还有个李主任,到时候汪觉新上位,你们父子的处境,不是更糟了吗?这是下策,你可不能这么做。】

      【你说李主任?他一向是中立的啊,隶属于丁主任啊。你在哪听说的,汪觉新是他的人。】

      【不是听说,是看出来的。我们那天在会议室,那样的环境下,人下意识的举动,都是出于习惯。汪觉新再与伯父剑拔弩张,也不应该坐到李主任身边,顶多就是隔一个位置,坐在伯父身边。他的这个举动,只能证明他与李主任亲近,那么他与伯父的对立,必然是有李主任在幕后支撑,不然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两位主任的面与我们争吵?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伯父,我想伯父一定能够看得出来。】

      【所以你才说,汪觉新不能擅动?】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同时还夹了点小菜送进嘴里。

      【那你想,就汪觉新那个人,他要是没有点资本,他怎么敢那么放肆?就凭他那点本事,怎么能入了日本人的眼,只有一个可能,汪觉新表面上是直接给日本人传递情报,实际上他要听从李主任的安排。一方面能够,掩人耳目,不用明目张胆的和丁主任做对,也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即便是我们拔掉了汪觉新,他肯定还有别人能够顶替上,过早的拔掉汪觉新,只会把他和丁主任之间的窗户纸捅破,到时候去土肥靖三那里告上一状,丁主任的位置不保,汪觉新要是获救了,你们父子二人的形势,只能更惨。】

      【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样才好?】

      【慢慢查,一切都别着急。战局一定,丁默涵也好,李仕明也罢,他们都是你们父子二人,捏在手里的筹码,不是吗?】

      【浩铭,你分析这件事儿,这么明白,不是有些别的打算吧?】

      【我有打算,跟在伯父和你身边,享受荣华富贵,这算不算呢?】

      【算,来,喝。】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桌上的小菜都快吃完了,【浩铭,你怎么能笃定,这一切会按照你的盘算发展?】

      【也不是笃定,只是知道自己手里有能够用的上的人。说来也奇怪,这个人,你和伯父都认识。】

      【是谁,是谁?】

      【丁默涵的秘书,萧珵秩。】

      【他不过就是丁默涵的秘书,有点功夫,做事缜密,有些心思,至于别的,不就是个秘书吗,也没什么特别。】

      【这件事儿,我没法给你解释,你回去问问伯父,这个人,绝对可以被我们所用。】

      森司迟疑了一下,从酒壶中又到一杯酒,酒盅倒了半杯的时候,就停了。他叹息了一声,一饮而尽,抬头看看挂在客厅中的钟,【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办公室见吧。今天这顿酒,我喝的很尽兴,谢谢。这东西我收下了。】他掂了掂用织锦帕子包裹住的金条,起身离开,我同他一道出去,出了大门,刚要把小门落锁,森司隔着铁门对我说了一句话,弄得我有些紧张,【浩铭,你一个教书先生,说是境遇不好,为求生计来我上海,我改日再来,想知道你这么多金条哪来的。】

      【今日夜色渐浓,酒入腹中,昏昏沉沉的,我也没法给你讲出来个缘由,等你哪天又有心事的时候,再来我这里坐坐,我给你讲讲这么多黄鱼的来历,你看可好?】

      【好,那我改日再来。早些睡吧,明天还有正事儿要做。】

      我将铁门落了锁,回到房子里,木制门在里面锁好,外面狂风乍起,呼声阵阵,门上的玻璃被吹得呼啦呼啦的,里面的门也关好了,我走回刚才饮酒的客厅,脱下西装外套,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隔着铁门的提出的问题,引得我生了一身白毛汗,背部的衬衫都已被汗湿了。【呵,酒凉了。】草草将剩下的小菜吃光,碗筷和酒具简单收拾一下,端到厨房,洗涮干净,再刷牙洗脸,上楼准备就寝,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慕容家二楼的灯还亮着,想来他们这一夜注定难眠。我关闭房门,躺进被窝里,不知是酒意的催使,还是折腾了一天的疲倦使然,不一会就睡着了,只是我不没预料到,这一次给森司的黄鱼,会给自己招来嫌疑,更不清楚后面有多大的祸事在等着我。

      慕容公馆

      【少爷,您回来了。】

      【恩,蔡伯,你怎么没回去?】

      【老爷来问过您去了哪里,我回过话了。老爷交代下来,让我等您回来,老爷在书房等你。】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蹬蹬蹬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从走廊掠过,直奔书房,书房的门掩着,有灯光从里面漏出来,门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叩叩叩....】

      【森司,进来吧。】

      【父亲,我回来了。】森司从门口慢慢的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慕容青芳坐在椅子上打量他,脸上有着酡红,喘气都有些吃力,时不时地,还有些酒臭味飘散出来,脸上醉态百出。【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森司也能感受到父亲的不悦,调整了下状态,笑嘻嘻的态度立时转变成了严肃,【父亲,喝了两壶。】

      【去那一趟,只喝了酒?没什么想说的?】

      【有倒是有,只怕森司说了出来,到时会引得父亲不悦,父亲一夜不眠,罪过便大了。】

      【你找事说与我听,我自有判断。】

      森司正襟危坐,将刚才在吴浩铭家里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慕容青芳汇报着,最后,把用织锦的帕子包着的黄鱼呈交给父亲,慕容青芳打开帕子,请点一二,把其中一条小黄鱼抓在自己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木质桌面,【森司啊,你这个同窗,你有时间多留意一下吧。他的身份,值得一查。】

      【父亲的意思是,要暗中查他?】

      【对,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是汪觉新。】

      【对了,父亲,森司有一问题请教,汪觉新的可是李副主任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问?】

      【方才我与浩铭闲谈的时候,浩铭提到了他。】

      【怎么说的?你说详细点。】

      【浩铭说,那天在会议室,汪觉新与李副主任同坐,就有些端倪。汪觉新再与伯父剑拔弩张,也不应该坐到李主任身边,顶多就是隔一个位置,坐在父亲身边。还说他的这个举动,只能证明他与李主任亲近,因为,那天的环境,人难免紧张,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习惯。那么他与您的对立,一定是有李主任在幕后帮助他,不然他哪有胆儿,当着主任的面与我们争吵?】

      【就只说了这些?】

      【不,还有,他还说。就汪觉新那个人,他要是没有点资本,他怎么敢那么放肆?就凭他那点本事,怎么能入了日本人的眼,只有一个可能,汪觉新表面上是直接给日本人传递情报,实际上他都是听从李主任的安排。一是能够,掩人耳目,不用明目张胆的和丁主任做对,也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另外,即便是我们拔掉了汪觉新,他肯定找别人顶上,过早的拔掉汪觉新,只会把李副主任和丁主任之间的窗户纸捅破,到时候去土肥靖三那里告上一状,丁主任的位置不保,汪觉新要是获救了,我们父子二人的形势,会更惨。】

      【哈哈哈哈哈....】

      【父亲,您是因何发笑?】

      【森司啊,你这个昔日同窗很聪明,是块好料子。但是,在没有查明他是哪方势力的人,我是没法放心的。】

      【那就是说浩铭的这一切推论,都是合理的?】

      【恩,中了大半。】

      【父亲您打算怎么办?】

      【你和他慢慢查汪觉新,其他的事情,我找人去查。】

      【父亲想找的人,可是丁主任的秘书,萧珵秩?】

      慕容青芳听森司问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眼神突然变了,放下手中握着的小黄鱼。【看来,我猜对了。】

      【这些是你猜的?】

      【浩铭和我说,如果想摆脱现在的困境,有一个人绝对可以用的上,所提之人,就是这个萧珵秩。森司想请教父亲,这个人除却是丁默涵的秘书,会些功夫,做事细心缜密,怎么能博得父亲的青睐有加。】

      【他的好处,就是能够得到丁默涵的信任,而且,查消息很快,人脉也广的很。现如今你不懂,日后必有用处。行了,你出去,洗洗睡吧。】

      【是。】

      慕容青芳再一次抓紧桌子上放着的一根小黄鱼,眼眸中的怒凝结成团,眼神愈加深邃。自己自打来了七十六号,就从来没遇见过对手,倘若,这个人要不能为己所用,必然要将他彻底铲除。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事,好久没更新,抱歉。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奔流
    身处幽暗,心向光明,你所不知的敌后岁月。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044405/1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