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

作者:砚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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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


      重庆军tong培训班

      【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下课。】【起立。】

      等学生们从教室里面出去,他收拾好教材和教具,准备离开教室,推开了教室的木门,就看见自己的报务员站在教室门口。【报告,总部局长来电,请您过目。】随手把夹在腋下的文件夹递给他,【我帮您拿吧。】

      【不用了。】我穿着一身军装,穿过长长的的走廊,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军靴在地面上有节奏的叩击出声音,我走路很快,步步生风,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小心的站在门后,听了听没有人经过,将房间内的暗锁锁住,才走向办公桌。教材等教具放在左手边,最下面的文件夹,正是自己的报务员刚才递给自己的文件夹。翻开文件夹,上面工整的字体写着,【上海待兴,请君前往。即刻启程,不得有误。】我看着这16字电文,思考了很久,自己距离上一次执行任务,已经是五年的时间了,那次任务结束后,便在这儿当□□,为dang 国培训着一代代的特工,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与他们,有的被送往敌后,偶尔传来他们的消息,或生或死,或降或叛;有的则是被送往战场,为我们的国土而拼着命。那次结束的时候,我曾和局座说过,若是dang 国需要,卑职一定前往,不计生死,两两约定,【某地待兴,请君前往。】我一直以为,这句话的到来会是在数十年之后,没曾想这么早就到了。慢慢的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将自己的东西规整好,用一个瓦楞纸箱把自己不用的东西装进去,把箱子封好。用抹布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都擦干净,这个习惯,是自己成为一名特工的时候,就有的。忙完这些,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稍作简单的寒暄,就和自己交代些事宜,便挂断了电话。电话中传达的意思,很是明确,希望自己能够完成此次任务,不要令他和局长失望。抱起桌上的纸箱,打开暗锁离开办公室,途径报务员的办公室,把纸箱交给他,【这里面的东西,麻烦你帮我烧掉,处理的干净些,不要有遗漏。】然后离开了培训班的主楼,回到自己的寝室。取了一个还算轻便的皮箱,打开箱子,小心的揭开里面的翻毛皮子,检查里面的东西,备用掩护身份的证件,一把点三五,一把点三八,一把特制十字弓,一包子弹,一包弹壳,消音器,还有一个用翻毛皮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掀开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那是一个金属制品,很沉,颜色锃亮,想了想,还是将它带上,万一要是有用呢。将这些东西检查无误,还原成原样。放进去几件衣服,还有床头那本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把身上的军装,脱下来,挂好,换上便装,衣服换好以后,提上箱子离开这里。

      我明白,自己的出现是贸然的,我的消失也不需要任何的告别,重庆也好,上海也罢,只不过是自己停留的一站,路还远,下一站在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也曾想过,如若任务失败,上海便是终点,任务的终点,亦或是人生的。

      出了军校的门,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等自己,那是一辆老式汽车,四只轮胎中只有一个是刚刚换过的,其他的三只轮胎都很脏,上面满是泥渍。司机通过镜子,看自己从黑色而铁门出来,便下车给我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军tong特别行动处副处长邢振云向您报到。】我看他脸红红的,今天并不是很冷,眼光还算温暖,看样子,应该是因为局促和紧张,涨红了脸。我笑笑,脸上蹙起笑意,极力想缓和一下眼前的气氛。【好,这一路辛苦你了,我们上车吧。】他看见我笑了,而且说话很客气,身上那根绷得很紧的弦,被我松了一点点,憨憨的笑了笑,便帮我打开后备箱,拎过我的行李安放好。等他准备好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他开车。他上车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眼睛里面有些吃惊。【吴长官,您要不要坐到后面去?后面更舒服些。】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坐在这里很好,可以和你好好俩聊天。】

      邢振云听我这么说,马上反应过来,迅速上车,关好车门,从置物箱中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吴长官,这个是局长先生给您准备的东西,您看看。】一边说着一边使力拧了一下车钥匙,这辆老旧的车子开动了。

      我回头看着座驾驶离军校,黑色的军校大门,一点点的就看不见了,蜿蜒的路和轻微的颠簸,只是我对军校最后的模糊印象。我当着他的面打开那个被封死的文件袋,我仔细打量着这个袋子,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袋子的材料用的又是牛皮纸,能从袋子上获取的信息很少。时间上已经由不得我再找些线索,没办法,只好在车上撕开这个文件袋,还好他开车很稳,以至于没有把里面的东西都弄撒了。我把手伸进去摸索着,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证件,一沓纸,还有一张票。那个证件是一本身份证明,上面写着我的姓名,吴浩铭。那是一张船票,开船的时间是下午3点,从里怀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距离开船的时间还有3个半小时。还有几份资料,一份是日本特高课课长土肥靖三的,一份是慕容青芳的履历,一份是他儿子慕容森司的,剩下的就是76号中其他几位高官的资料,认真的记下他们的履历,还有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纪事。那些资料的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的纸,【麻烦您靠边停一下车。】

      邢振云将车慢慢减速停靠在路边,当车子停稳以后,意会到我的意思,下车抽了根烟。我从兜里面摸出来一个金属制打火机,点火,让火苗轻轻的烘烤纸张,渐渐地就有一些字浮现在纸面上,【接近慕容青芳,进入76号。】只有这几个字,再用同样的办法,去烘烤其他的地方,再也没有字浮现出来了。我打开车门,缓步走下车,与他相反的方向走。把船票揣进上衣的里怀兜里,其他的资料和文件袋一并烧了,看眼前有灰烟升起,所有的记录着世人眼中的荣耀一生的纪事和罪孽,都化成了灰烬,直至熄灭,我才重新回到车上。

      他看我处理完所有的东西,走向车子的副驾驶,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小跑着来到车门旁,帮我打开车门,【长官您请。】我点点头,【你也上车吧,该走了。】

      【好的。】帮我把车门关上以后,他从车子前方经过,跑到驾驶座方向的车门旁,打开到坐进来一气呵成,看他的模样,应该也是受训过得的。等他坐稳了,系好安全带,他告诉我,【吴长官,等下卑职会给您送到距离码头还有两条街的地方,下了车,您直接坐黄包车前往码头即可。最近码头因为战争态势的原因,查的很严,还请您小心些。】

      【好,我知道了,谢谢邢处长。看邢处长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不知您在哪里受训?】

      【回吴长官,卑职是在兰州受训的,当时我的老师是郑奕。】

      【郑奕?可是明绪兄?】

      【是,吴长官认识他?】

      【恩,我和他是黄埔军校的同期学员。】说到这儿,他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和我说着,在他离开前,他对郑奕的印象。从他的话中不难得出,他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严谨又认真,犹如记忆中的模样。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发觉已经驶进了市区,因为时局的动荡,和战争所致,这座山城变得分外萧条。在一家名叫顺德茶楼的店家门口停车,我便知晓,到地方了,下意识看看怀表,下午一点三十五分。【吴长官,您从这里下车,叫辆黄包车,可以前往码头。】

      【好的,谢谢邢副处长麻烦一趟,送我过来。】

      【您是现在就去码头吗?】【先四处转转,买点东西,要在船上很久的时间,准备些东西,免得饿肚子。】

      【是这样,卑职只能送您到这里,请您见谅,长官慢走。】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再见。】下了车,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和小提琴,在原地转转,路过点心摊的时候,挑拣了几样点心打包,留着路上吃。感觉到周围有人在跟着我,又在几个摊贩前停滞一会儿,隐隐的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疾不徐的向前行进,路过一个路口旋身进去,尾随我的人,一路跟随,在几条小巷中不停地穿梭,再进到人群中,发现不再有尾巴,才走到一家门房,叩了三叩门房的窗户,把一个写着[德祥路178号]的信封交给他,就离开了。在路边找了一个黄包车车夫,前往码头。抵达码头的时候,只看见船已停靠在岸边,在登船的入口处,有两排日本兵在站岗,对每个登船的人,进行盘查。登船口的位置,因为这个临时的盘查,排起了长队,每个人平均下来都要被询问五分钟。

      我从黄包车上下来,拎着行李和装着小提琴的皮箱,走到长队的最后,等待着登船。随着准备登船的人愈来愈多,盘查的日本兵也加快了速度,由慢吞吞的向前磨蹭,到后来了稍停片刻,就向前挪动,等待登船的旅客们,已经没了起初的焦躁。当轮到自己的时候,递上自己的证件,面前的日本兵快速的扫了一下证件,抬头看我,【姓名?】

      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吴浩铭。】

      【去哪里?做什么?】【上海,去复旦大学教书。】

      【教什么专业?】【哲学。】

      日本兵在征询了他身后长官的同意之后,将他手上的证件归还给我,准许我登船。我拎上自己的行李和小提琴箱子,径直上了船。从重庆到上海的轮渡,时间很长,不是在自己的船舱看书,就是在甲板上吹吹海风。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的下午了。我一直不清楚为什么长官会给我订一张船票,等我到了上海,就明了了。相对于火车和飞机来说,轮渡虽然在路上耽搁了些,但是在渡口和码头上的临检多少是会松懈些的。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船,我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在和日本的宪兵进行交涉,他感受到了我的注视,眼神和交汇,举起右手,给我打了个招呼。【浩铭,这边。】

      我拎起行李赶忙走到他身边,还没等我们二人寒暄一二,那个宪兵拦下我,【证件。】我从里怀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双手递给他,【请。(日语)】日本宪兵看我用日语和他交流,先是楞了一下,看了看上面的个人信息,【叫什么名字?(日语)】和刚才的生硬语气一比较,明显的缓和了一些。【我来这里投奔我的朋友。(日语)】

      【你朋友的名字。(日语)】

      我笑着指了指他旁边的人,【就是您身旁的这位,76号行动处处长慕容青芳的儿子,慕容森司。(日语)】

      对我进行临检的宪兵,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以后,面部表情有些微的变化,随即鞠躬行礼,赶忙说着一些道歉的话,【抱歉,并不知道您是76号行动处处长慕容先生的儿子。还请您不要在意,我对您鲁莽的行为。】

      【没关系,这次接我朋友,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儿,所以,便没有提我父亲的名字,也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就领着我朋友回去了。】

      【好的,慕容先生慢走。】把手中的身份证件递给我,给我们放行让路。

      他一边给我带路,一边跟我说,【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还和分开时差不多,但是,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子书卷气。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吧,在重庆的一所学校教书,你呢?】

      【跟着我父亲,在76号工作呗。想当时,我们黄埔军校同期的这些同学,大家的境遇都不甚相同。我和我父亲为76号服务,你上了战场,那一役胜了以后,我去查过你们部队的番号,被解散了,有的人下海做了生意,有的人回家,有的人杳无音讯,我托人,找了很久可算打听到了你的音讯。我不知道,你还记得郑奕吗?他当时先是被军tong看中,定下了,后来不知因为些什么又投靠了中tong。到了,我们上车。】从渡口出来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程,才来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面前,停下脚步。把后备箱打开,我把小提琴和行李,放稳了以后,关上门,上了车。由慕容森司开车,前往76号行动处处长的居所——慕容公馆。

      这一路上,我和他聊着近况,也听他说着昔日同窗的过往。相熟的那些个朋友,只有几个人分别投靠了国民政府的机要部门,剩下的都是下海经商,从森司的话中,知道了郑奕的消息,多少是算些好事情,唯独,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又转投了中tong,看来,我需要找个时间,调查一下了。森司看我对于昔日同窗的近况,兴趣缺缺,聊了一会儿,就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浩铭,此次来到上海可是真的来投奔我的?】

      【不然呢?因战事的关系,重庆也是乱糟糟的,举目四望,全国上下,唯有上海并未被战祸侵扰,只得前来投靠于你,请慕容兄提携一二,容我维持生计,如何?】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我同窗好友,既已失散五年之久,现今可重新搭续情谊,我怎能弃之不顾呢?你先和我回去,暂且安心在我那住下,我与父亲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你与我共事。】

      【既是这样,就拜托慕容兄了。】开车向南行进了十几分钟的路程,他给我介绍着哪家的咖啡更好喝,这条街上有哪些好玩的去处,介绍的差不多了,也快看到这条街的尽头了。还未及尽头的时候,车子向右边拐进去,驶进一条小路,路的两旁整齐的栽种着法国梧桐,只因冬季初临,寒风乍起,丰茂的法国梧桐已凋落殆尽。听着轮胎碾过落叶的声音,也看见前车的轮子带起的落叶,打着旋儿又落下,目光讷讷的,直到车子要拐进路尽头的一间院落。漆白的院墙上面安着一些铁丝网,黑色的栅栏式铁门把手处因为经常接触,已经蹭掉了上面的黑色油漆,漏出锃亮的钢材。慕容森司按了按喇叭,门口漆成灰白色的门房,有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推门出来,推开左边的小门,进到院落中,用钥匙打开锁住的大门的大挂锁,拔起门下面插着的门插,将一边开开门插插到钉到地上的门栓上,小跑着拉住另一边的门,保证车子可以顺利通过。

      慕容将车子停好,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从洋房中走出来。【慕容少爷,老爷已经回来了,请您带着客人去书房。】

      【好的,我知道了。蔡伯,麻烦您,将浩铭的行李拿到客房去。】

      【慕容,不用了,我先和蔡伯把行李放好,再去书房见你的父亲。】

      【那也好,蔡伯,你带浩铭去客房,行李放好以后领着他去书房。】

      被称为蔡伯的男人,点点头,便走在前面,把大门打开,请慕容和我先进去,自己留在后面把门关好。慕容转身上楼,去书房见他的父亲。我则是在一旁等着蔡伯,他引着我去客房。进了客厅,拐进右手边有些阴暗的走廊,听他和我介绍着,【第一间是书库可以从里面的楼梯直接到达二楼,第二间再往前走的几间都是客房,老爷和少爷都有嘱咐,您是重要的客人,特意为您选了一个采光好,视野好的温暖房间。】说完用钥匙将第三间的房门打开,这间房间的确很好,我走进去,看见屋内的一应物件都是新换过的,拉开窗帘,发现窗口正对着后面的花园。环顾四周的环境,正门口对着的是外间,有一个玻璃门的书柜,窗户旁摆着一方书桌,书桌正对一个隔断,进了隔断才是卧室,卧室里面,摆放着一个双人床,还有一个大大的立柜,窗台上摆了一盆刚摘的太阳花。我把行李放在地上,打开行李箱,从中取出一把锁,关上行李箱以后,打开衣柜的门,把行李和小提琴箱子放进去,给柜门落了锁,才离开卧室。请蔡伯继续带路,他引着我前往书房。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蔡伯和我介绍着,【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的是书房,书房右手边的门,是书库,和一楼的第一个房间联通,如果您想借阅书籍,您可以和慕容少爷说,他会帮你的,书房和书库不要随便进入,否则老爷会发脾气的。左手边的房间是老爷的房间,右手边的房间是是少爷的房间,老爷的房间不要进。】

      【是,谢谢蔡伯,浩铭记下了。】

      【年轻就是好,记些东西都快,我这年纪大了,总是好忘事儿。】

      【我看蔡伯身体还好,并未像您说的那般,想也知道这慕容公馆琐事繁杂,即便疏忽一二,老爷也不会怪罪。吴某人最近怕是要在贵府叨扰一段时间,还望蔡伯多多提点一二,免得触犯了公馆的规矩,给公馆添麻烦。】

      蔡伯笑了笑,【哪敢称得上提点,只要不擅自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便也没什么了。这也耽搁一阵了,赶紧去书房吧,别让老爷等急了。】引着我往书房去,站在书房门口,敲敲门,【老爷,吴先生到了。】

      【好的,让他进来吧。】

      蔡伯帮我旋开古铜制的门把,门是向内开的,我走进去,蔡伯就把门带上了,从蔡伯的言行中,慕容公馆的规矩还真是森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英气十足的中年人,逆光而坐,很严肃的模样。走到书桌前站定,行了个礼,【伯父,在下吴浩铭。此次来到上海,是想在这儿谋个营生。近日可能在贵公馆多加叨扰,待在下打点好一切,定当尽快搬离公馆。】

      慕容青芳认真的听我说完,点点头,【贤侄啊,据我所知,我们家森司这么多年一直惦念你,既然如此,不如多在我府上留几日,你们两人也可以多回忆一下昔日同窗之谊。】

      【好,那就听伯父的安排。】

      【贤侄,我听森司说,你是他们黄埔军校同期学员中成绩最优秀的,军校毕业后,你去了哪里?】

      【回伯父的话,我在六十五师参加了一场战役,由普通士兵到长官的报务员。后来此役胜利后,因军中制度在下实在是不可苟同,便退伍去了重庆,在当地一所学校中当个教书先生。一年前,森司派人找到我,再看如今,全国战况进入胶着阶段,举目四顾,哪里都是狼烟四起,唯有上海还一片安宁,便来到上海投奔森司。工作的事情,就劳烦伯父多费心了。】

      【贤侄啊,你是有所不知,上海此时哪里是真的安宁,只不过是看似波澜不惊,水下可深着呢。但是以你的聪慧,也能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明天我把你引荐给我们主任,如果可行的话,你就等着上班吧。】

      【好的,那在下就多谢伯父了。】

      【贤侄啊,你就不用一口一个在下了,我家没那么多的规矩,你直接自称我就行,不要拘谨。】

      【好,那请伯父直接叫我浩铭就好。】

      【好好好,老蔡啊,老蔡.....】

      蔡伯旋门而进,【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厨房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老爷,饭早就做好了,就等您下去用餐了。】

      【好,那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一番饱餐过后,加之饮了些酒,人看上去有些困乏,洗漱过后,我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等我一早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蔡伯在收拾庭院,张叔在收拾楼梯。我在庭院中锻炼身体,【蔡伯,请问老爷和森司去了哪里?】

      【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七十六号里来了电话,说是有行动,让老爷赶紧去,少爷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了。临走前还嘱咐,您今天如果没什么事儿,可以去逛逛,如果饿了,我就让老张给您准备早饭。】

      【好,谢谢蔡伯,我不饿,我等下出去转转,中饭就不回来吃了。】说完就回房,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转转。出了院门,沿着昨天进来的林荫大道走出去,观察了一下这个区域的住户,除了76号的几位处长,就是一些未曾见过却耳熟能详的人,他们曾也在报纸上出现过。因为这一片住宅区,属于是富人的的领地,亦或是有头有脸的人住的地方,走出去,也没见到什么摊贩。再走出去两条街才依稀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循着叫卖声往前走,有一个小报童喊着【卖报卖报卖报咯】,给他钱,买了一份报纸。拿着报纸,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家卖生煎的。买了几个生煎,又要了一碗粥,等着东西端上来的当口,我翻了翻报纸,上面写这的内容,无非是对于战局的一些评判,当地企业有很多都破产了,诸如此类,接连不暇。吃完了早饭,付了钱,问了问老板,【这附近哪有书店?】

      老板想了想,【你从这个巷口出去,向左拐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向左拐,第二个路口出去有个荣鑫书店。】

      【好的,谢谢老板。】拿着报纸,按着老板的指路,我往前走着,出了第二个路口是一条大马路,这条路上什么都有,咖啡店、绸缎庄、百货商店、茶叶铺....等等,令人遗憾地是,街上没有那么多的人,看上去还是有些萧条的意味。我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没有车辆经过的时候横穿马路,来到了荣鑫书店的门口。这个书店看上去很是老旧,用的还是老式的牌匾,上面有写着店名,朱色的匾额不知是遭受了风雨的洗礼,还是酷日的炙烤,使得上面漆色变得斑驳,黑色的题字却未尝有变,从右至左念才是荣鑫书店。门是木制的,上面上了一层黑色的漆,可能常年被两边的商户遮去了阳光,书店的门却少有那种油漆剥落的痕迹,门上挂了个白色的牌子,和木门的颜色格格不入,木牌上一面刻着营业中,一面刻着休息中,黑色的油漆涂满了刻字的部分,字看着圆润又饱满。嵌了一半的玻璃,从玻璃中可以看见半个书店的结构,推开门,门内侧的铃铛开始响了起来。推开门再看这个书店,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店门的左手边是一个留声机,旁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整齐的码放着唱片,方便随时随地给客人播放试听。唱片架子旁边的架子到门的右边,除了留下了窗户的位置,四周全是书架,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温暖和光感均匀的洒在了窗前的圆桌上,看上去极为舒适。窗户的上方,还有一层,像是栈道的木板,仰头看上面还有书架。【先生是要买书吗?】

      声音很空旷,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在上面。】我向右转身抬头才看见他,他在楼上站着,穿着深灰色的长褂,在上面俯视着我,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人,我很好奇,他是怎么上去的。【额,恩,想挑几本书,拿回去读。】

      【一楼的书是时下流行的小说,有英文原版的书籍,在你的左手边,如果你要译本,在你的右手边。】

      【老板,您这边有托尔斯泰的小说吗?】

      【有,你着急吗?如果不着急,就在店里自己找吧。】

      【好的,谢谢。】我在店里找着,在这个过程中,我更加的好奇了,没有梯子或者是楼梯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到楼上去的呢?他在楼上像是整理着东西,我在下面总能听见抖动纸张的声音,我找到我想买的书籍,我拿到靠窗的桌边,坐下来翻动,检查看看书是否有缺页和损坏,书脊是否有断裂,都没有毛病以后,我喊了一声,【老板,结账。】

      【稍等我马上下去。】他蹲在那条不算宽的通道上,抖动着那些旧书,飘落下来的除了灰尘,还有一个张纸。我放下书,走到纸张飘落的地方,俯身捡起来,那是一张泛黄的信纸,信纸上写着,【既已至此,还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念着为兄,为兄此去生死未卜,只有你好好活着,我便是去送死也无挂碍了。】我听见轰鸣声响起,我面前的书架挪了出来,并和旁边的书架重叠,我面前能看见阶梯,只不过里面有些黑。年轻的男人从里面出来,面带微笑的问我,【书选好了是吗?】

      我点点头,看着手上的信纸,【这封家书,你是哪来的?】

      【是我去了前线的哥哥留给我的,怎么了?】

      【这封家书很重要,你应该收好的,可别弄丢了。】一边按着它原本的折痕叠好递给他,他面容戚戚的接过来,【一个生死不明的哥哥留给我的一封家书,不,甚至连家书都算不上,只能说这是一封离别信,他要是活着,早就来找我了,哪至于现在还杳无音信。】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两本书,告诉我价格。付完款,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街上有枪声,伴着几声女人的尖叫声。

      我把包好的两本书放在门口玄关的架子上,隔着玻璃观察,发生正在打枪的一方是行动队的慕容森司。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虽然森司所在的行动队人数多火力又猛,被攻击的那一方,倒是枪法精准,在这种情况下,一枪解决掉一个行动队的人。行动队陆陆续有人因为中枪而受伤或者是身亡,渐渐地失去战力,等他们火力相对减弱的时候,那个男人一边开枪一边逃跑了,森司带着人继续追。等枪声彻底的停下来了,我和书店的老板说,【老板,你先不要出去,等我回来,你再出去。】我站在书店的门口,看着行动队的人过来做扫尾工作,这条街上有很多的商家被波及,由此可见,76号行动队的人,枪法实在是太差了,再看那个逃走的人,他的枪法倒是弹无虚发。脚下依稀可见几个弹壳,我从里怀兜里掏出一方手帕,仔细端详着一遗留在现场附近的弹壳,弹壳的上面有些细微的痕迹,我还在观察中,我的身旁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喂,你在看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拿着的是证物,把他交给我。】我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弹壳,对这个人的话丝毫没有理会。

      【我说你啊.....】七十六号行动队的这个队员,举起手来就准备照着我的面门来上一拳,只是那拳并未像预计那样砸落在我的脸上。【谁....】男人回头问【他妈的是谁,拦着老子揍这个杂 碎。】挥手就要揍拉着自己右手的人,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顺势转了两圈,左拳用力的打在该人的腹部上。【妈的,是谁打老子啊,老子都敢打!】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有又被踹翻在地。【怎么,是我,我打你怎么了?】这个行动队队员抬头看了一眼,【队....队....对不起,队长我不知道是你...关键是我叫这个人把弹壳给我,他却迟迟不上交上来,整不好,他就是那个逃跑的人的共犯。】

      【森司,你来看,这个弹壳,有些问题。】

      【你等着,我等下再收拾你。】一边用刚摘下来的皮手套抽了两下这个男人的脸。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你有什么发现,浩铭?】

      我左手用手帕拿着那颗子弹的弹壳,右手的食指,指着上面一个奇怪的痕迹,【你看,这里有一个坑坑洼洼的地方,从子弹的末端一直蔓延到弹头处,这条痕迹很深,只能说他使用的手枪,弹道有些问题,不过,我不确定的是,这颗子弹是你们行动队的,还是那个和你们当街射击的人的。】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把所有的弹壳都搜集好,然后找专家进行比对。毕竟这样的弹壳,特点这么明显,只要进行分析,一定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从枪的这个渠道入手,怎么说也是个线索,总比你整个上海大海捞针的强,你说是吧。】

      【行倒是行,不过,对于枪的辨识,七十六号里的人,可没有人能比的上你不是吗?你要是真想帮我,不如,跟我回去,帮我们做一下枪支的鉴定,你看怎么样?】

      【森司,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你们七十六号的人,怎么可能帮你做这件事儿呢。】

      【这件事儿不正好是一个契机吗,你进七十六号的契机。】

      【额,这......】

      【行了,你别这.....了,走吧,坐我的车,去七十六号吧。】

      【你等我一下。】我转身走了几步,回了趟书店。书店老板看我回来了,问了我一句,【外面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七十六号在抓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枪,在抓捕的过程中,发生了火力冲突,就在街上打枪了。老板,今天这条街不怎么安宁,看样子,今天这条街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生意了,你也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这几天估计会挺乱,店先别开了门了,世道这么乱,又有几个人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一本书呢。】

      【那你呢?】

      【什么?】

      【那你会静下心来读一本书吗?】

      【只要有时间,我会的。】

      【那你还会来吗?】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来的。】我说完这句话,就拿了放置在玄关上,打包好的书,头也不回的上了慕容的车,离开了荣鑫书店。慕容开着车,开的很快,街两旁的得建筑物飞快的向后倒过去,街景都是我未见过的,想来这时是关键时刻,也来不及看清上海的事物,即便是我此后生活在上海很多年,也没看清楚上海这座城市的真正面貌。

      【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你和伯父很早就走了,我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知会蔡伯一声,我就出来吃个早餐,逛逛书店,打发下无聊的时间,只不过,没想到我会这么巧的目击了这次的枪战。】

      【是这样啊,这样也好,以你的能力,你可以很顺利的解决这次的案子吧。】

      【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需要做一番实验,才能分辨出来结果。倒是你,一直到现在,你没有告诉我,那个被你抓的人,是谁?】

      【是中tong交通站的人。你也知道,我们七十六号的作用,本就是打击中tong和军tong的势力的,近几年我们端掉了他们不少的行动站,换了一拨又一拨,一直就没停过。我根据我的线人给我传过来的最新线报,中tong那边又派新人来了,盯了很久,我们一直都没抓那个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被他发现了。只要抓到他,严加审问,抓到这个人,中tong的行动站建立不起来,我们的行动,以后也会少些折腾吧。】

      【森司,如果,没有任何的行动,立功的机会也少了吧,那样反而会被日本人斥责吧。偶尔的失误,其实也是为了,进一步的成功与表彰,不是吗?】

      【果然是教书的人,心思果然是比较细,讲道理都能很轻易的说服别人。】

      【有吗?】森司笑了一下,没再答话。车内留下的只有两个人安静的思考,谈话似乎到此结束,接下来,又行驶了五分钟,才抵达了一个黄色小楼前。我在车里坐了一下,调整一下呼吸。【走吧,我父亲和丁主任说了你的情况,丁主任想见见你。】

      【好的,走吧,我们进去吧。】初来七十六号的内部,我的内心有些紧张。虽然,已经再三的告诉自己要镇静些,我还是能感受到,我体内流的血液,一种奔涌向前的气势。在这个楼里,七拐八拐的,楼里的工作人员,再跟森司打过招呼以后,纷纷侧目,悄声问着【这个人是谁....】之类的话,森司也听到了,回头和我说了一句,【你别在意,他们就这样,回头我说他们。】

      【不用不用,他们不过就是看你身边跟了个新人,感觉新鲜罢了。久了,就习惯了。】

      【算了,这个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一下丁主任那边的情况吧。我们想抓的这个重要人物,就这么跑了,现在丁主任肯定知道了,等下我去了,肯定被骂个臭头。所以,浩铭,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得帮我,好好儿解决。】

      【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说话的功夫,我已经到了三楼的楼梯口,中间的办公室门关着,我都能听见里面训斥的声音。【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人就在眼前了,你们都抓不住,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抓不住也就算了,这他妈的还打草惊蛇了,你们怎么想的?】

      【丁主任,那这个事,还往上面报吗?】

      【往上报?报你的命吗?真他妈的捣乱。去去去,都给我滚出去,看你们这帮傻货就头疼。。】我和森司站在楼梯口,看他们灰头土脸的出来,他们和森司打了声招呼,【队长。。】我见森司点点头,算是对他们的问好,做了回应。往刚才他们出来的房间门口走,听得见里面在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一下你家森司的同学吗?那个人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在来的路上吧。要不我派人去催催?】

      【不用了,不用了,等着吧。】

      【笃笃笃...】森司敲了敲门,【谁?】

      【丁主任,我,慕容森司。】

      【进来。】

      我抬了抬头,在开启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我想,我已经准备好,拉他们入这个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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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沪上往事·玉瓷沉》与《沪上往事之玉瓷沉》笔名砚廷均为同一个人,该本小说均为本人发布,特此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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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流
    身处幽暗,心向光明,你所不知的敌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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