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又丑出新高度

　　洛公带着孙女离开长安游学之事还是淮阴大长公主去了长豫侯府与尹阳侯府才渐渐传开的，一时间众人哗然，毕竟大业还少有女子出门游学的例子。况且沐宁县君年纪不过七岁稚龄，如此跋山涉水，怪道淮阴大长公主会直接打上尹阳侯府去。

　　有人说是那日城宁县君之事让沐宁县君让无颜再待在长安，因此才随洛公远行；又有人说是沐宁县君先天有疾，此次离长安正是求医去的；还有人说，是洛公觉得孙女天资聪颖，一力主张带着沐宁县君去游学增长见闻……众说纷纭。

　　不过长安的新鲜事向来一件接着一件，再加上长豫侯府对此讳莫如深，众人也就渐渐被其他事吸引住。譬如徐太尉的嫡孙女，被太后赐名“德音”的徐家五娘子被公西夫人正式收为弟子。

　　公西夫人是大业当今唯二的女名士之一，出身太原公西家，嫁与会稽燕家燕五郎。成婚三年燕五郎不幸病逝，之后她四处游学，闯下一番名声后迁至长安，并长居于此。公西夫人家学渊源，善书法，精于天文数理，妙解音律，声名赫赫，在习惯冠夫姓的大业罕见被人尊一声“公西夫人”。

　　能被公西夫人看中，徐家五娘子徐德音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据闻她五岁已能作赋，七岁通《春秋》，及至九岁，已能通六经。因她出众的天赋与相貌，被诚庆侯府重点培养，在徐家的地位直追徐家大娘子，此番又被公西夫人收为弟子，一时间在长安贵女圈掀起一阵波澜。

　　而在离长安一千多里远的彭风郡，往来车流如织的盛景堪比长安，盖因泉酿会五月将在彭风嵇孤台进行。

　　泉酿会由来已久，原是大魏初期一位大儒在酿泉新德亭邀诸子百家的百家之会，后来慢慢演变成五年一次的讲学盛会。距离上次泉酿会已经过去十余年，此番由赵公牵头在彭风举行的泉酿会，除了汇集诸多各地来的名士，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南赵北洛”的相会。

　　彭风凤渠县与仓阆县交界处有一座山名唤引篁，此山横在众多低矮的山丘之间，愈发显得险峻巍峨。
　　正是金乌初升之际，早晨的山雾笼在青山翠谷间还未消散，显得此地愈发静谧深邃。新修的水泥道从远处延伸而至，像一条白练劈开一路翠色。山麓脚下，稀稀拉拉建有几座院落，显得有些荒凉，好在此地风光尚好，倒有几分隐匿山林的雅趣。

　　一株二人合抱的古树下，立放着一张古朴的石桌，石桌旁坐着两个人。

　　“洛公能再临寒舍，某甚感荣幸。”身着月白直裾的中年男子含笑向对面的青衫老者道，他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似有宿疾，说完这句话甚至还忍不住偏头清咳了两声。

　　老君侯蹙眉看着中年男子：“已过去两年之久，奚子之疾愈发严重了，可曾去请南阳的谷瞿子看过？”

　　“此乃胎中之疾，谷神医也束手无策，”中年男子止住咳嗽，“听闻沐宁县君一年前击败姬相，看来离击败范公亦不远矣。”

　　听到别人夸赞孙女老君侯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两年前阿灼与姬子对弈输赢对半，一年前姬子已经不是孙女的对手了。

　　“阿灼天资绝伦，比之瑕屿更胜一筹，我正是不愿浪费她的天赋才着意带她出来的。”

　　“洛公所言甚是，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实乃大忌，若不是我身有恶疾，也不会一直隐居于此。”中年男子无奈一笑，似有无限遗憾。

　　老君侯暗叹一口气，两年前他途经引篁山，偶遇隐居于此的奚子。虽然奚子与他儿子年纪一般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见如故，引为忘年知己，只是奚子的身体实在令人忧心。
　　“我观子渊年纪虽轻但胸中已有丘壑，奚子可曾让他出门游学？”

　　“两年前子渊本欲出门游学，正好碰见国孝，拖到现在还未出去，”奚言说到侄子轻压的眉头稍稍松了松，“子渊年轻气盛，正好让沐宁县君压压他的气焰才好。”

　　“子渊机敏有大智，许是子渊胜了也未可。”

　　***

　　二人谈论的两人，正在厢房捻着棋子对弈，此时白子岌岌可危，洛秋水捏着一枚白子，眼中却异彩连连。

　　“我输了。”输家脸上不见沮丧，反而面带欣喜的盯着对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来一局了。
　　而对面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却眉心微蹙，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他站起来从旁边的书案上抽出一本书放在棋案上。

　　“你先看看这个罢。”用《棋经十三篇》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实在有些胜之不武。

　　那少年身形不似寻常大业人健壮，看起来有些瘦削。他的眉尾上扬，挺鼻薄唇，一双眸子平静温和，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不过这股阴郁之气被他隐藏得很好，难有人察觉。

　　洛秋水拿起书快速的翻阅，看得对面的奚止眉心一跳。让字都或许识不全的小姑娘看《棋经》，实在是件愚蠢之事。
　　那股冲动之下让外人翻阅棋经的懊恼也被打消了，小叔曾称赞沐宁县君如何厉害，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比寻常小丫头厉害一些的小姑娘罢了。

　　“我看完了。”半柱香后，洛秋水心满意足的放下书，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奚止，似乎已胸有成竹。
　　“沐宁县君还想继续？”奚止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个沐宁县君连棋谱都看不懂，肯定会知难而退的。

　　“然。”洛秋水将白子收回棋笥，正襟危坐的坐在棋案前，表示她已经准备好了。
　　奚止没有拒绝，坐下继续开始新的一局。

　　“县君看完了《棋经》？”又过了半柱香，奚止终于忍不住开口，实在是对面之人变化太大，他差点以为不是同一个人在与他对弈。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洛秋水抬首，疑惑的看向奚止，他给她的那本棋谱实在太奇特了，比她从前看过的所有棋谱还要厉害，难怪叫《棋经》，若非如此，她岂会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看懂了？”奚止尽量压下上扬的语调。

　　“为何会看不懂，我识字的。”洛秋水答得理所当然，却让对面的奚止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看完与看懂难道不是两回事？

　　还不待他想下去，眼前的棋盘上白子已经将他黑子全部锁死。

　　接下来的两局，奚止见识到了什么叫进步神速。从输给他，到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还有像方才那种有趣的书么？”确定能彻底击败了奚止，洛秋水就没了兴致，她饶有兴趣的问，似乎还对刚刚的书念念不忘。

　　“我家有藏书三万，”奚止看着沐宁县君眼睛一亮，故意顿了顿才道：“只是我家的藏书，从不向外人开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