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对于徐氏的盘算，徐锦绣丝毫不知。她刚收到了过年回去老家，而今方才回来武林城的手帕交的帖子。

　　和气个半死的夏氏知会一声后，徐锦绣喜滋滋地在府外雇了辆车，一路往城外的馒头山去。

　　夏氏那晚跟在女儿身后出门，正好将吕致宁和女儿之间的话听了个全须全尾，婚事如何黄了的，也知道了。女儿已经将事儿给做下了，她也不可能亲自上门去向吕家道歉，便由着事情顺其自然。

　　但对徐锦绣的恼怒，却是半点儿不消。

　　夏氏给徐文送去的家书上没提徐锦绣干的半点好事，只和他说与吕家的婚事出了岔子，已是没了下文，让他赶紧回来。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给瞒下。否则等徐文回来，父女之间又是一场吵闹争执。

　　这年到底还过不过了？

　　心里虽气，可夏氏到底没拦着徐锦绣，叫她整日拘在家中养性子。不是不想，而是知道女儿不是那等性格的人。

　　更何况，这次下帖子的颜家是徐文染坊的大主顾，若非颜家儿子年岁还小，怕是早已联姻了。无论是从生意上来看，还是念及两家的私下情分，夏氏也不会去拦着。

　　徐锦绣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屁股都给颠开了花。好不容易到了颜家门口，上前敲门。守门的小厮一看是她，赶紧将门大开，“徐小姐总算来了，我家小姐都念叨了好久。”

　　徐锦绣笑眯眯地道：“新年好呀，我也是多亏你家小姐惦记着。”她从随身的绣囊里取了几个铜板，“买酒钱。”

　　看门的登时眉开眼笑地接过，“回回都叫徐小姐破费。多谢，多谢。”

　　徐锦绣小小一跳，越过门槛，由守在门口的丫鬟领着自己进去。

　　比起运河边寸金寸土的徐家，位于馒头山脚下的颜家可就大多了。徐锦绣跟着丫鬟一路过了前后院中间的花园，又绕着长廊走了半晌，远远听见颜兮兮犹如黄莺出谷般的清脆声音。

　　“绣娘、绣娘！”颜兮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她身后跟了一串的仆妇丫鬟，急急地喊着小姐仔细脚底下。

　　徐锦绣余光瞥见颜兮兮脚下踩着裙摆，一个不稳就要摔了。她越过领路的丫鬟往前一扑，将倒下的颜兮兮抱紧怀里，把自己垫在底下，让人坐在肚子上。

　　颜兮兮看着徐锦绣苍白的脸色，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赶紧站起来，“我是不是又重了？”她伸手将手帕交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自己有些突出来的小肚子，“都是我姆妈啦，都说别给我吃那么多了，偏拿好吃的往我眼前凑。我哪里忍得住嘛！”

　　徐锦绣捏着肉乎乎的小手不想放开，手感实在太舒服了。两个闺蜜摇着手往颜兮兮的绣楼去。

　　许久不见徐锦绣的颜兮兮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我从榕城给你带了好多特产，不过不晓得你喜欢不喜欢。反正你挑呗，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徐锦绣“嗯——”地拖长了声音，故意打趣，“若是我正好挑中你要给楼家表哥的，你给不给我？”

　　颜兮兮的一张小圆脸看起来像个红扑扑的林檎果子，“别、别老是说表哥。”她声音软软的，仿佛都能滴出水来，嘴巴噘得高高的，“给表哥的我都已经收起来了，你见不着。”

　　徐锦绣听她后头那句哼哼，差点笑出声来。“那你可就不仗义了，说好了随我挑的。竟把最好的给收起来，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不、不是的。”颜兮兮红着脸，连连摆手，“给你的也是最好的。不过，不过就是男女有别嘛，表哥的都是男子用的，你也用不上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特地挑了马到成功的交趾陶给表哥做镇纸，绣娘你说表哥会不会欢喜呀？”

　　“唔，”徐锦绣瘪着嘴，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觉得吧……”

　　颜兮兮双眼发亮，不住地点头，“嗯嗯！你觉得如何？”

　　徐锦绣侧头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把你送给他，应该就够了。”

　　颜兮兮：……

　　“坏人！”气呼呼的颜兮兮撩开帘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的东西，“我不给你了，生气了！”

　　徐锦绣忍笑，“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真确定他不是顶想要见你？”

　　颜兮兮抿了抿嘴，把下人都赶到屋外去。她拉过徐锦绣，小声道：“其实吧，我阿爸还没同意呢。”

　　徐锦绣挑眉，她和颜兮兮认识有多久，就从她嘴里听了多久楼家表哥的名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心里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会是一对。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即将会被长辈棒打鸳鸯？

　　“我姆妈当然是高兴的啦，她从小就同我说，等表哥有了功名就来提亲。到时候她会说服我阿爸的。”颜兮兮在罗汉床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示意徐锦绣也过来坐，“不过呢，你也晓得，表哥家里头不大好，我阿爸恐怕是不会答应。”

　　徐锦绣挠着腮帮子，这的确有点难办。

　　颜兮兮一直心悦的楼家表哥是同她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直到后来颜兮兮要跟随父母来武林城，而楼时渊要去书院读书，两个人才分开。

　　这一分开，就再没见过。这么多年来，两人都是靠着书信来往，一月三封信，从未间断。

　　徐锦绣听颜兮兮提过，楼时渊的家境很不好，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亡故。他母亲一个寡妇带着他很不容易，就连后面能去万松书院念书，都是靠颜兮兮父母的资助。

　　这么个女婿，的确很容易被颜家父亲当作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若颜兮兮年纪还小，兴许楼时渊还能待得了官身功成名就之后，上门风光提亲，将颜兮兮给娶回去。

　　可颜兮兮和徐锦绣年岁差不多，就差了半岁，不能再等下去了。

　　听说楼时渊现今已是童生，可光一个童生还不能授官，就连补官都不行。他还要一路往上考考考，秀才、举人、进士，这一路考下去，还不知能不能考中。

　　颜家父亲哪里有那个耐性等着？

　　颜兮兮可怜巴巴地拽着徐锦绣的衣裳，“绣娘，你阿爸同我阿爸关系顶好了，到时候你可得让他多替我说说话。你、你也要帮着我啊。”

　　作为狗头军师，徐锦绣自然当仁不让。“说起来，你表哥说了什么时候来武林城没有？听说是要上武林城来考州县试？”

　　颜兮兮依偎在“智囊”的肩头，脸上贼兮兮地笑着，“说是元宵来，要陪我过元宵。”

　　徐锦绣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咱们说好，元宵节要去东湖听戏的。我都叫我阿爸托人去要了最好的位置。”

　　虽然元宵节相当于这里的情人节，但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好不好？她们一早就约好了，现在却要放自己鸽子？

　　颜兮兮不好意思地对手指，“我已经答应表哥了嘛，绣娘，就这一回，好不好？下次我请你去吃东湖的船菜，当作赔礼。”

　　“谁要赔礼了。”徐锦绣眼泪汪汪，“你又不是不晓得，过了十七我家就要开始忙了，往后我哪来的闲去吃船菜的。你这不是拿块肉在我前头显嘛。我又吃不着。”

　　自知有错的颜兮兮腆着脸粘上去，“好绣娘，就这一回。”她竖起一根食指，“下不为例！绝对的！”

　　徐锦绣面无表情地把那根竖起来的食指给压下去，“你还想有下次？这次都不会让你达成。”

　　颜兮兮像小奶狗一般的眼神控诉着徐锦绣的不公。

　　打搅恋人相聚，是要被马踢的。为什么她的手帕交如此没有自觉呢？

　　徐锦绣哼哼着不搭理她。见色忘友，说的就是颜兮兮。

　　最后还是有求于人又失信在先的颜兮兮退了一步。“那……这样好不好？”

　　徐锦绣挑眉看着她。

　　“表哥要同他的挚友一道来。到时候应该是在你家那边的码头下船，你同我一道去接他们。我们四个一起去听戏。”颜兮兮觉得自己的让步特别伟大。

　　徐锦绣戳着她的脸，“那天的位置有多难求，你晓得不晓得？两个位置就够呛了，还四个，你真当我阿爸无所不能？”

　　颜兮兮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她身上，“徐叔叔自然无所不能啦，看他生养出这么厉害的绣娘就知道了。”

　　听了一耳朵好话的徐锦绣只得无奈应下。她才不是被手帕交那湿漉漉的眼神和好听的声音给打败的。

　　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颜控加声控！

　　绝对不是。

　　说动了好友的颜兮兮恨不得把一屋子的东西都送给她，幸好徐锦绣是一个人过来的，根本拿不动。

　　最后颜家派了辆马车，车厢装满了东西，徐锦绣只能勉强坐在车辕上，一路吹着小冷风回到家。

　　跳下车，徐锦绣刚想叫母亲出来和自己一道搬东西，却听见屋里传出个自己最不听见的声音。

　　“我说弟妹，我说的事儿，你最好仔细想想。都是一家子，何必不给我这个脸子呢。”

　　顾不上搬东西的徐锦绣冲进去，先见着一脸为难的夏氏，眼睛一转，就瞧见那个站在中间趾高气昂的素衣妇人。

　　她心中冷笑，连礼都不想行。“小姑姑今儿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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