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泪倾城（全三卷）

　　第十一章

　　魔灵宫，千万年来不变的只是奢华与静默。地毯上盛放着大朵艳丽的图案，曼陀罗致幻的香氛肆意弥漫，轻易可制人神智不清，像是这里历代的主人所竭力要挽留的最后一丝凡界的气息。
　　从门口悄然绕进一个灵巧纤瘦的身影，素衣少年解下帽帷，在流苏帐前恭肃跪好。然而久久地等待，都没有听到帐中传出那个冷漠的声音。
　　少年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一把掀开锦帐，一看之中不由低低地惊呼出声。
　　帐内的塌上虚弱地卧着一个须发苍苍的老者，布满皱纹的面容纵使熟识的人也难辩认。
　　“长，长老？”少年不确定的叫着，然而老者双目仍是紧闭，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欣慰，时而忧伤，少年的好奇压在心里：长老，是在作梦么？不知道长老会梦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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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真的……快不行了……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好么？”血凝在她的嘴角，她清秀的五官虽然苍白却硬是浮起微笑，雪衣上点点斑红触目惊心，“简……”她颤抖的手最后终是止于半空，距离爱人的脸庞，咫尺，天涯……
　　“我发誓，永远效忠圣君陛下。”荒凉的世界一无所有的人跪在宝座下的长阶前，平淡的容色深处是隐藏的沧桑，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是要好好活下去，因为，答应过的……
　　“是的，我要离开你！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幻境天了！所有人都以为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千年来除了折磨与伤害你还给过我什么？！”绝世美貌的少年哀哀而绝决地诉说，他的美，是可以天荒地老的，他的美，是足以惊天动地的，他的美，是不能够囚于笼中的！亲眼见到他，绝对比任何传闻都要来得震撼！也来得伤情……
　　“如果你照我的意思去办，我就用伽楼罗元珠让你心上的人涅盘复活一次。如何？虽然非伽楼罗命格的她只有这一次再生的机会，但于你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吧！”一生中遇到的最无力拒绝的诱惑，他是有弱点的，却被人利用得心甘情愿！那时候说这句话的人，满头青丝还未化作银白，然而乌发碧眸的他已经散发出令人心寒的恨意，由爱衍声的恨，定然是世间最无可回头的力量……
　　“你要离开朕？！朕不允许！绝不允许！！……宁可毁灭你，也不要你离开！”谁能相信呢？不可一世如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在爱面前，的确没有人可以无所不能。魔界的最高统治者，有无比的深情，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结果伤害了珍爱的人的同时，他也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居然这么作？！你是不是疯了！”朝霞一样美丽，一样耀眼的红衣丽人大声地质问，她的眼睛如两颗宝石，照亮了迷惘的夜色，很多年后的现在，他依然想像不出，她当时是怎样的勇毅无悔的心态，是的，想起她，自私的自己心中总会升起莫名的惭愧……
　　“啊！大叔，你是谁啊？我在什么地方？我好像，从前的事……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莲藕一般的手臂抬起，她用白嫩的小手揉着眼睛，带着重生后刚刚苏醒的困惑。
　　“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父亲。”纷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苹果般圆润可爱的脸上，他哽咽，“莲，莲……我是，是……”泪水从老者雪白的睫毛下涌出。
　　如果那些事还可以重新来一次，我会如何？是的，我依然会如此，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永远不悔的选择……
　　“长老你到底怎么了？”少年的泪竟也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虽然长老带他一直很严厉苟刻，但在这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少年心中，对看他成长的长老无疑还是有不一般的感情的。
　　良久，老者的眼帘缓缓张开，涣散的目光只一瞬便又重新放射出锐利，甚至比从前尤有过之。“竹简，你回来了。”灵巫冲少年轻轻点头，“事情办好了么？”
　　“办好了，天妃没有为难我，她直接把东西给我，什么也没多说。”竹简小心翼翼的回答，“长老现在要看么？”
　　“不了，你直接交给非天陛下吧。”灵巫摆摆手，撑起身子，顿了一下，他看了看竹简，“你在发抖？你不用害怕，你只需切记在非天陛下面前凡事绝不可以自专。我快不行了，活了一千多年，也真是够了……以后你就是灵巫长老，魔界有许多一但碰触就会被无情吞噬的秘密，自己要好自为之。”
　　说起来，这是自从竹简家逢变故，被他救回魔界的几十年来，他对竹简说过最多话的一次，虽然一如既往的语气冷淡，但分明透着深切的关心，“长老……”少年含泪吞声，“您还精神着啊！您会好好的活下去的！我不要作长老，我要长老不要离开我！不要……”
　　灵巫的眼中终于第一次多了冷漠与锐利之外的内容，几乎可以说是慈爱，他如第一次出现在竹简面前时那样，手轻轻颤抖着抚摸竹简的前额，说：“傻孩子，我现在的精神大约是回光返照吧！我以前对你太严厉了，其实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而且……要在魔界作一个称职的灵巫长老，好好生存下去,你有太多太多东西必须抓紧时间掌握。”
　　他的话语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竹简连忙扶住他的肩，抚着他的背心为他顺气。灵巫看着竹简苍白的脸庞，虚弱而温和的笑了。
　　“好好的活下去，这句话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今天我也这么对你说。”灵巫的目光移向远方，“那个人啊，叫我‘简’。”
　　竹简睁大双眼，蓦然抬头。
　　渐渐地，灵巫的眼睛朦上了雾气，“千年前的一个傍晚，她就是在我的怀中睡去的……我们走到那一步，多么不容易啊！到头来，却……”
　　美丽的郡主爱上了一个在河边骑马的英俊少年，在落日的余晖中，那少年走向她就像降临凡世的神祗，郡主下决心对他说非君不嫁，却糟到了所有家里人的阻挠。出身暂且不说，最让高傲的王族难以接受的是这少年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总是看见一些奇怪诡异的东西。
　　有一天他告诉郡主，他看见她家的庭院被血红色的光芒笼罩，本是好意想要提醒他们，不料却使郡主贵为亲王的父亲勃然大怒。
　　亲王派出甲士去追杀他，就在少年与郡主当初相遇的河边，郡主不顾一切的扑来，替他挡住了那至命的一剑……
　　“简，真的……快不行了……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好么？”血凝在她的嘴角，她清秀的五官虽然苍白却硬是浮起微笑，雪衣上点点斑红触目惊心，“简……”她颤抖的手最后终是止于半空，距离爱人的脸庞，咫尺，天涯……
　　而亲王家在之后不久，就因畜养甲士被政敌弹劾意途不轨，而被抄家。在亲王头七的时候，人们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来到已经被破坏的王府焚香祭拜，那个少年，有一双罕见的明澈而忧伤深隧的眼眸……
　　“莲，他跟我那时候挺像的啊！你说呢？……”灵巫微笑着喃喃，在竹简的怀中，慢慢合上眼睛，“我听了你的话，我多活了一千多年呢！现在，来找你……等急了么？莲……”
　　曼陀罗氤氲的香气中，竹简怔怔的落下眼泪。灵巫额上蓝色的月牙迅速黯淡消失，竹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额头，一片冰凉，他知道，那弯像征魔界灵巫法力与地位的月牙现在已经移在他的额上了。
　　“眼生精气的孩子？真罕见。”想起失魂落魄时第一次遇见他，他拂起孩子额前的发，他的目光让闻竹不禁想起了父亲，“我可以教你法术，还可以治好你的腿。我老了，以后你就是魔界王朝的灵巫，直接效忠于圣君陛下。”
　　莲，你说他跟我那时候像不像啊？
　　“你已经没有弟弟了，闻菊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你的身和魂通通都是属于圣君陛下的，闻竹已经死了，从今后你叫作竹简。”
　　“我以前对你太严厉了，其实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而且……要在魔界作一个称职的灵巫长老，好好生存下去,你有太多太多东西必须抓紧时间掌握。“
　　“我说了不行。我不会再说一遍，你跟凡界没有关系！……如果你直迷不悟，竹简，我就只好杀掉他了。”
　　“好好的活下去，这句话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今天我也这么对你说，那个人啊，叫我‘简’。”
　　竹简跌跌撞撞地步出魔灵宫，他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空空荡荡，大得可怕。
　　“简。”一个女孩子娇柔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你原来在这里。”滑滑的小手伸过来，拉起他的手臂。
　　涉月莲，竹简晃晃忽忽地看着她，回来了么？突然意识到这是未来漫长的岁月将与他一同在魔灵宫中孤寂度过的人。可是该如何对那明媚的笑颜开口呢？长老已经……
　　“你怎么哭了？”女孩的手指痒痒地拂过少年的面庞，她的眼波光华流转，“你不开心，是么？”她低下头，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样东西，摊在手掌，“你看这是什么？你很快就会重新拥有自己的快乐！”
　　一颗有幼儿拳头大小的圆珠，在她的手掌中，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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