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作者:糖炒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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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华美的却凋零的繁花,张昀柔永远地闭上美丽的眼睛,她眼角有一点泪滴,却是如释重负的神情,她说:“我来找你了,清明。”

      云翎勾勾唇角,只要对得起这场浩荡又平凡的人生,娘也会欣慰的吧。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失望,要活下去,向前走,要负得起责任,要扛起他们的希望,若自己做不到,便不轻易许诺,若能做到,便竭尽全力。

      云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李羡不太清楚他怎么昏过去的,醒来时云翎坐在一边看书,手臂的伤口已经包扎了。李羡目露贪恋,想到那血咽进肚子里的滋味,仿佛忘记一切,神游天外。

      只要能忘记那个人,哪怕一秒,李羡摇摇晃晃站起身,头晕眼花,后颈一阵抽疼。云翎放下书:“父亲,是时候用晚膳了。”

      “不用。”李羡到他身边,抓起那只包扎着的手,刺眼的血迹,云翎不容抗拒地抽回:“不行,父亲,你脉象不稳,近来火气太盛,我的血对你而言太烈了,再过几日吧。”

      李羡冷眼,嘲讽似的一笑,转而捏住云翎的脖子:“你将我打昏了是吧。”云翎耷拉眼帘:“恩。”李羡寒声警告:“以后不准让任何人察觉你一身武功。”

      “我知道。”云翎淡淡答:“我让御膳房熬了绿豆粥,清火气的,过一会儿便送来,父皇记得用膳。儿臣告退。”

      云翎站起身,向殿门走去,李羡忽然叫住他:“王兮染把持朝政,你对付得了她吗?”云翎依旧背对他,双手推开朱红缀金雕花大门,远方夕阳无限好。

      “我从来没想对付她,也照你命令不插手朝政,”云翎淡漠如水的声音让风吹进来,暖金色的光线仿佛层层叠叠的水花溅落在身上,云翎面对将要陷入黑暗的天地,李羡只听见他说,“在倭人屠戮金陵前,从来没想过。”

      “如果这次粮草一事与他们有关的话,”云翎嗓音低沉,李羡冷笑,不置一词,云翎眸中闪过狠色,“我不会放过他们。”

      “六万人命,那些插手其中的,迟早要付出代价。”

      “去见王兮仁。”李羡最后说。

      云翎走了。李羡留在渐渐暗下来的大殿中,颓然地坐着,放肆大笑。

      第二天云翎决定去拜访王兮仁,王栋的次子。王府在朱雀街上,云翎轻车从简过去了,王府大门气阔,云翎为免引人注目,脸上戴着面纱。

      王府门前守卫将他当做了可疑人员,怎么看云翎一举一动怎么觉得他心怀不轨。云翎晃悠了好几转才上前问:“请问是王侍郎府上么?”

      守卫对视一眼,左边凶恶的那个说:“你是什么人?”云翎不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摘下面纱,礼貌地说:“在下素闻侍郎文才,特地前来拜访。”

      那人一挥手中长剑:“哪儿来的穷酸文人,侍郎也是你能见的?”云翎被迫退后两步,避开剑锋,抱拳道:“可否劳烦兄台通融。”

      “滚滚滚!”另一人毫不留情地挥斥。云翎被逼到台阶下,翻了个白眼,这样连人也见不着,他摸出袖中的太子令牌,低笑道:“想不到见王大人一面这么难。”

      云翎正要重新上前,门却开了,一人自门中出现,满面怒气,云翎一眯眼,那不是黄门侍郎毛丛么。毛丛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轿子等在那儿,毛丛正要过去。

      云翎忽然出声:“毛大人。”

      若说两守卫不知太子云翎,毛丛却是记得那声音的,一把清冽的嗓子,温和却又像蕴藏着无尽深意,即使大家都认为太子不过是个病秧子,毛丛却以为,他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所以毛丛并未惊讶在皇宫外听见云翎的声音,他转身面对戴着面纱的太子,恭敬地抱拳弯身:“殿下。”

      云翎瞥一眼门口那两守卫,两人见毛丛对云翎恭恭敬敬地行礼,登时呆若木鸡,又隐约听见毛大人叫了声殿下,立时腿也软了。

      云翎在心底叹口气,欺软怕硬。他的视线扫过毛丛,转身向远点的角落去了,轿夫迟疑道:“大人,可上轿?”毛丛瞪他一眼,胸中怒火未平:“在这儿候着!”

      毛丛小跑着跟上云翎,云翎温和地说:“今日甚是巧,云翎也是来拜访王大人的。”毛丛一愣,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今儿是唱哪一出?

      他依旧恭敬地对道:“臣为家姐之事来拜托王大人的,家姐近来害病在床,叫了多少大夫也治不好,臣听闻王大人认识一位名医,特地来请王大人引见。”

      “不如让宫中御医看看?”云翎道:“很严重?”

      “并非如此,只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子,一直未能祛除,有劳殿下关心。”

      毛丛倒是相当镇静,这种面对意外越是镇静的人,越是不同寻常,云翎生了试探他的心思:“我看毛大人生着气就出来了,不知现在可平复了些?”

      “多谢殿下关心,”毛丛神情中的慌乱一闪而逝,答道,“王大人不愿引见,故此臣才忿忿不平,是臣失态了。”

      “不如,我帮毛大人问问?”云翎将太子令牌塞回袖中,毛丛叹息一声:“还是不劳烦殿下,王大人虽未引见,却告知了在下名医的住所,臣不如自行寻去,登门拜访以示诚意。”

      “既如此,云翎便不好为此再叨扰王大人。”云翎察觉到毛丛一丝放松,对方颔首:“不知殿下找王侍郎可是有急事?”

      “啊,没什么,”云翎笑了笑,“我前几日做了首小诗,一向听说王侍郎文采,特地来请教。”

      “那臣也不好再耽搁殿下雅兴。”

      “恩,你回去吧。”

      毛丛上了轿子,让轿夫稳稳抬走了。云翎再回到台阶上时,两守卫弓背哈腰,恨不得把云翎供起来让他忘记两人先前的不敬,云翎还是礼貌地问:“可否代为通告?”

      两人满头大汗,立刻打开门,慌张地叫人去了。云翎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王兮仁亲自来迎,满脸让人不大舒服的笑,眼角挤出了菊花褶子:“不知殿下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殿下勿怪。”

      云翎随王兮仁到了客厅,侍女立刻奉上茶,云翎随口问:“毛丛大人姐姐的病,王侍郎知道吗?”王兮仁点头:“自然,说是有些严重。”

      “那位名医是哪里人?”云翎随意地问,王兮仁一愣:“什么?”云翎撩撩眼皮,王兮仁笑道:“这臣就不知道了,名医总是有个性的,要见一面可不容易。”

      云翎笑着说:“这倒也是。不知令尊近来身体如何,我也有许久未向老师问安。”王兮仁摆手:“多谢殿下挂念,家父身子健朗着,还能为大夏再尽绵薄之力。”

      “王侍郎才是辛苦,前些日子调配军饷至金陵府,还是王大人操劳的。”云翎伸手端起茶盏,慢吞吞地说:“国库出去的银子,也麻烦王大人一一记下。”

      “职责所在嘛,应该的,殿下客气。”王兮仁在他身旁坐下,盯着云翎,笑意暧昧:“倒是殿下这面纱,不知要戴多久。”

      云翎轻笑一声,摘下面纱,再端起青瓷茶盏:“谢谢提醒咯。”

      前厅站着的、没见过云翎的悉数瞪圆了眼睛,虽然早就听闻殿下姿容卓绝,但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少年,偏生这幅相貌,反而因为未及冠,更显雌雄莫辩。

      王兮仁暗暗握拳,小幅度地咽了口唾沫,无论见多少次,有多么熟悉,依然会感到惊艳,和他见过的所有美人都不一样。

      约莫是从小浸淫在皇家,精致中更多是不容侵犯的威严,即使是笑着,依然让人不敢放肆。这么一想,王兮仁不由腹诽那帮成天往东宫跑的人,倒真是胆大。

      那些赤裸裸地、觊觎的目光。

      “王大人?”云翎压抑下心头的厌恶,笑着说:“想什么呢?”王兮仁哈哈一笑,转而道:“听说殿下作了诗?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观瞻。”

      “四句七言,还请指教,”云翎口吟起来,“东渡吠犬擎旗帜,南下西子哭离情,湖光潋滟血泊里,无情先生把人欺。”

      王兮仁:“……”

      云翎轻撩眉梢,笑道:“随手作的,班门弄斧。”

      作诗讲究含蓄,感情内蕴方是上佳,而云翎这首,全无章法,字里行间皆是浮露的言词,西子、血泊、离情,说的不是江南又能是哪儿。

      “殿下心忧百姓,王某佩服。”

      “家国之事匹夫有责。我听说王大人将粮草安排去了,罗光世却说不见粮草踪影,其中蹊跷云翎有些好奇。”云翎抿唇:“不过云翎是相信王大人的,就是不知罗光世为何污蔑大人未将充足的粮草运去。”

      “我怀疑是罗光世将这比钱财私吞了。”王兮仁立刻接下他的话,笃定道:“如今罗光世在押解回京师的途中,就怕他途中畏罪自杀,到时候死无对证,可便宜他了。”

      云翎端茶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下意识认为罗光世会死?除非……云翎抬眼,担忧道:“王大人说的有道理。”

      除非王兮仁认定罗光世无法活着回到长安。

      云翎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打扰王大人。”

      “不再坐一会儿?府上请了江南的厨师,做地道的江南菜,殿下不尝尝?”王兮仁极力挽留,云翎摆摆手:“多谢王侍郎好意,不过云翎叨扰已久,今日先告辞,多谢招待。”

      王兮仁拦在他面前,一手按住云翎的肩膀,视线中不加掩饰的渴望,嘴里恭敬:“殿下再坐坐吧,臣与殿下少有这样相处的时候。”

      “改日吧,我今日还有事。”云翎绕过王兮仁,向大门走去,王兮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住了云翎:“殿下!不必这么急吧。”

      云翎浑身倒起一层鸡皮疙瘩,使了力气甩开他,说话也懒得客气了:“本宫还有事,告辞。”王兮仁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目送云翎离开,直到他走出大门,才啧啧叹道:“这等相貌,就该褪去衣裳等人临幸。”

      云翎回了东宫,直犯恶心,让太监备了热水,跳进浴池里,反复清洗王兮仁碰过的那块,右臂上的伤疤泡进水中,皮肤溃烂开,云翎也不在意。

      “翎儿!我回来了!”外面响起一阵拍门声,是慕容锦的声音!云翎手忙脚乱裹好中衣,一身未来得及擦净的水汽,湿着头发跑过去打开门,“景轩怎么样了?”

      慕容锦忽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登时一愣,耳根微红,摸摸鼻子:“你先穿好衣服。”

      云翎:“……”

      “慕容锦你正经点!”云翎踹一脚他小腿,返身扯了条毛巾擦头发上的水,道:“回去说。”两人出了浴房自后院绕回内厅,宫女已将暖香燃好。

      云翎边擦头发边问:“朔州情况如何?”

      慕容锦道:“吴峥先是怀疑,随后找人验了那封信的字迹。”

      云翎微微睁眼:“然后呢?”

      “验信人是我叔父的亲信。”慕容锦心有余悸,也存了故意吓唬云翎的心思,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摇了摇脑袋。

      云翎见他这样,便明白行事遇阻,神情随之低落下去,有些恍惚地问:“那景轩呢?”

      “景轩怎么办?”云翎又着急起来,似乎想到景轩或许真的无法摆脱险境,若景轩真的死了呢,云翎从来未曾想过,景轩他,会死。

      云翎眸色稍暗,转身翻起衣橱,慕容锦跳起来,一把按住他:“你做什么!”云翎慌不择路,边收拾衣裳边答:“去北朔。”

      “那边情势险恶,你去就是送死!”慕容锦怒了:“谢景轩有那么重要吗?李云翎,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慕容锦说不清为何突然生气,好像已许久没有生过气或是发怒,来到长安,心中最后一点做质子的郁闷不平便已在漫长的路途中消磨殆尽。

      从想要替代谢景轩开始,到恨不得一步不离开云翎,眼前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越来越要紧,可是云翎满心在乎的都是谢景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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