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成功的一天从挑选合适的目标开始。

　　赵小二，十三岁离家谋生，十五岁加入南来北往抢劫团，后该组织因抢不过隔壁王家山绿林团而被迫解散，十七岁受邀加入剑门驿站专区，至今已有三年。工作经验丰富、眼光毒辣，堪称抢劫界的扛把子。

　　今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赵小二立在门槛，抱怨天下太乱有钱人越来越少，或许是太多天不见油水，他眯起不用眯也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习惯性地挂上友好微笑，迎向了组团而来的三个人。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赵小二一扯肩上的黄麻布，吭哧吭哧地抹干净满布裂痕的桌子，笑着迎向面前黑黄脸的青年与器宇轩昂的男人，两人一看便是结伴而行，身后跟了一个面如冰霜的男人，警惕地打量四周。

　　黑黄脸青年嗓音柔和，也不粗着嗓子大吼，与往常来往的客人不同，很礼貌地要了一壶茶，五碟小菜，四碗米饭。赵小二一看只有三个人，惊讶地说：“客官，你这就三人呀！”那青年也不恼，回身说：“还有个朋友，快到了。”

　　笑迎八方客，赵小二也不多问，麻利地搬开长条凳，说：“您坐嘞！”那青年又问：“你们这儿的菜辣吗？”赵小二嘿嘿一笑，热情地说：“我们蜀中的辣椒可是南蛮以南运过来的，保管辣！”

　　他身边的英俊男人拉他一把，黑黄脸青年没有再问。赵小二看他们衣着华贵，像是远方来的贵人，小心招待着，只听黑黄脸青年问拉他的男人：“扶倾，我们到哪儿了？”名叫扶倾的男人道：“过了剑门关，快到利州了。”

　　那青年笑了：“莫不是皇祖母的故乡？”男人柔声答：“是。”

　　青年道：“利州属青云门门下，秦先生可要回门中一趟？”另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颔首：“我离开青云门已有半年，是时候回去向师父报平安。”赵小二做出着急的神情，上前打断他们的对话：“可别，各位远道而来，怕是不知道，这青云门让尸人给围住啦，利州现在是谁也进不去！”

　　青年蹙眉，轻声说：“请慢慢讲。”

　　赵小二夸张地叹口气，左右一看，吸引了在场其他客人的注意，才神秘兮兮地说：“各位客官可听说过南蛮巫蛊祸？”青年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他心道这人长得像下人，说话却文绉绉的像书生，将抹布搭上肩头，不跟他们卖关子了，说：“这自从南蛮进长安建了什么圣武朝，南蛮就开始闹巫蛊祸，说是苗疆那一代现在到处是毒雾，你说这可不是报应吗？”

　　“哎，结果从三月闹到现在都七月了，还不见消停。越闹越大！”

　　青年问：“这和青云门尸人有何关系？”

　　“我听说，”赵小二压低嗓音，仿佛得知了何种不得了的事，用十分夸张的认真口气说：“是有人偷偷将巫蛊祸肇始，南蛮巫毒，弄进青云门，青云门不安好心，用附近的利州百姓试毒，这才导致满城草木皆兵。”

　　“现下是隔天一家人变尸人，利州成了鬼城，谁也不敢进啊！”这倒是真的，他咽口唾沫：“我看各位千万不要靠近利州才是！”

　　黑黄脸青年满眼惊讶，似乎是没料到情况如此凶恶，与身边的英俊男人面面相觑。青年又问他：“尸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赵小二咂嘴：“也是怪得很，就是人死了啊，他还能诈尸，他不仅诈尸，还吃活人！这活人让尸人一咬，不死也要变成尸人！”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下去，利州现在遍布尸人，就是座鬼城！”赵小二连连摆手，见吸引够了目光，功成身退，忙着去招待其他客人。

　　不一会儿，这三人的朋友来了，是一个皮肤白的过分的男人，慵懒着坐下，四个人围了一张桌子，商量着什么。赵小二不时拿目光大量他们，收拾了客人剩下的脏碗筷进到后院，老板来了。

　　店里其他招待客人的兄弟也聚集过来，连带着厨子，一共五人。五个人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老板说：“看到没，铁定有东西。”剩下四人点头同意，老板从包里摸出一包迷药递给了体型胖朔的厨子：“抄东西。”

　　赵小二笑嘻嘻地将炒好的五道菜端上来，大半红艳得可怕，闻着就一股辣味，黑黄脸青年大快朵颐，剩下三人默默挑清淡些的吃着。赵小二嘻嘻笑着退开，心道成了。

　　这一行人在他们店里的后院住下了，赵小二时时偷眼打量他们，他们行李不多，全部搬进了屋子里，青年和那个叫扶倾关系似乎好得有些不寻常，两人住一间屋子里，赵小二打了个冷战，心道莫不是那啥吧。

　　这么一想又使劲甩甩自己脑袋，管他是啥，有油水可捞不就行了。

　　月黑风高夜，摸黑偷窃时。

　　赵小二领着五个兄弟，首当其冲摸进了青年屋子里，他们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被抢了也只能乖乖认栽，赵小二无声地勾起唇角，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赵小二一撸袖子，向身后兄弟挥手：“上！”

　　五个人霎时分头摸索翻找起来。结果找了半天，不见丝毫值钱的财物。赵小二不甘心，压低了嗓子说：“他们衣服值钱，咱们把衣裳卷了！”众兄弟纷纷表示同意。

　　窗外黑魆魆一片，不闻人声，赵小二的粗嗓子显得格外响亮，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客栈外忽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十分有节奏，每三下停一下。赵小二噤声了，剩下四人在黑夜中面面相觑。

　　赵小二道：“大嘴你去开门！”大嘴是他们的胖厨子，一生肥膘，厨子撇嘴：“这么晚能有个啥人？俺不去，俺要找值钱东西！”赵小二捶他一拳：“让你去就去！”那敲门声愈见急促，却还是每三下停一下。

　　他们中有个瘦子，瘦子胆儿小，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晚了，能有谁啊？”几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瘦子脑洞大开：“我们乡下有个赶尸匠，每天晚上，就这个时候，赶着几具横死他乡的死人回乡。”

　　“有时候赶尸匠行路乏了，就找一家客栈歇脚！”瘦子干笑：“别是……那啥吧哈哈。”胖厨子给了他一拳头：“净瞎说八道！”老板最怕鬼神之说，这下吓得两条腿没完没了打颤，飞起一脚踹了瘦子：“去开门！管他是人是鬼，敢来爷地盘上装神弄鬼，不削死他！快去！”

　　瘦子熊抱门柱，忿忿不平地抱怨：“俺不去俺不去，老板，这你的地儿，你去！”

　　五个人争来吵去，最终一致推举天大地大胆子最大的赵小二下午看看。赵小二咽口唾沫，事先说明：“要出了事儿我可真顾不得你们了！”老板沉重道：“小二，我平时也待你不薄，你就放心地去吧！你要是没了，你家里那两老不死的我帮你知会，啊，去吧！”

　　外面敲门声大了，似乎是等得不耐烦，赵小二一抄家伙，抖抖腮帮子出去了。这门是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赵小二刚拉开门栓，便被一股子猛力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赵小二仰了脖子刚想开骂，几句骂娘的粗话霎时堵在嗓子眼。

　　进来了三个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僵尸。两眼珠全是白的，面无血色，从上到下白成一片，不是柔和的白，是惨白，衣裳破烂，基本露点，赵小二两只眼直杠杠地盯着露点的女……人，喉结上下滑动。

　　两男一女就这样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赵小二张开嘴刚想说话，那三人忽然嗷嗷叫嚷起来。

　　“救……救命啊！”赵小二抓起烧火棍子，连爬带滚往后院跑，那三人涌了上来，伸出长了尖长指甲的十指，疯一般地扑向赵小二这个大活人。“救命啊！”深夜的半空中想起杀猪般的嚎叫。

　　老板和其他三人一听情况不对，当机立断要锁门，身后那张床的人却动静起来，吓得四人僵着脖子扭回头，只见白日那黑黄脸的青年已经醒了，拨开他们冲出了屋子。老板一拍大腿：“唉你干啥去啊！”

　　瘦子催促老板：“快锁门！”

　　老板顾不得许多，砰一声锁了门，四个人蹲在门前面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赵小二以为自己没救了，说时迟那时快。

　　忽见一道人影从身前闪过，一脚踢起凳子拿手接住，操起长条板凳砸退那三只僵尸，然后顺势一把接住扑到身上的赵小二，青年有些无奈：“你没事吧？”赵小二吓破了胆，哇哇嚷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青年放下他：“躲着。”说罢飞身上前，操了他的烧火棍子，窜进三人中间，旋身一人一棍劈中后背，那三人愣是摇也没摇一下，笔挺地站着，青年抓了赵小二的衣领，皱紧眉头：“没用啊，这什么玩意儿？”

　　赵小二喊破了嗓子：“尸人！”

　　青年一把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别说话，攥其他躲进柜台下面。三个尸人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起来，大约是半天找不到目标，忽然就恢复正常了，甚至将因打斗而散乱的桌椅摆放整齐。

　　然后三个尸人坐了下去，做出等人的模样。

　　赵小二捂了自己的嘴喘粗气，小声问：“大侠你叫个啥？”只见青年盘腿随地坐下，低声答：“我没叫。”

　　“……”赵小二说：“你名姓。”这人别是个傻子吧，他压低了嗓子说：“我问你名字。”青年晃了晃脑袋，思忖片刻答：“姓李名云翎。”赵小二挠挠后脑勺：“李云翎？”云翎点点头，一指外面：“我看一眼，你躲这儿别动。”

　　“我叫赵小二。”赵小二从他身旁站起来，学他的样子从柜台往外打量，两只眼睛眨巴着打量外面，那三个尸人果然没动静，背对他们坐着，赵小二见他们沉默，胆子稍大，说：“你别怕，尸人晚上没动静，白天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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