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慕容隶一抬下巴：“吴将军，你与他说吧。”吴峥便道出实情，自己儿子被九黎族如何如何，吴峥道：“犬子鲁莽，冲撞了九黎，是该受罚，可也罪不至死！九黎如何能下此毒手。”

　　云翎摇头：“吴将军，恕妄生直言，九黎开医馆是件济世救民的好事，这年头，药材本就难购，令郎去砸了人家药箱，误了百姓捡药，又该怎么办？”

　　吴峥重重叹气：“都怪我教子无方！李画师可有什么应对的好计策？”云翎反问：“能怎么应对？自然是登门道歉，带上诚意。九黎既然无偿诊病，自然抱着救人的善意，好好与他们一说，想来也不是不通人情。”

　　吴峥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此刻也顾不上许多，连连应是：“确实是我儿子不仁在先，这样吧，我现在就去。”云翎点点头：“多备些药材送去。”

　　吴峥一拍巴掌：“欸，对，多谢画师，多谢太子，在下告辞！”说罢匆匆离去。云翎对着慕容隶一拱手：“殿下，召我前来就为这事？”慕容隶哼一声：“可不是，老匹夫倒是相信我，我又想不出啥法子，只能找你咯。”

　　云翎拍怕他的肩膀：“这说明吴峥是信任殿下的。”慕容隶反握他的手：“多亏你。对了，我这东宫新来了一批美人，去瞧瞧不？”云翎皱眉：“殿下还从宫外掳掠美人么？”慕容隶赶紧摆手：“不是，是她们自愿进来的。”

　　云翎笑了：“我还是不去了，她们为你而来，我凑合个什么劲。”

　　慕容隶又问：“你真不去？”

　　云翎摇头：“真不去。”

　　慕容隶叉腰，也不逼他：“那成吧，我自己去了。”

　　云翎点点头：“恭送殿下。”慕容隶嘴里嘀咕着：“真不知谢景轩有什么好。”走掉了。云翎吃笑，摇着脑袋，回了银杏殿。

　　吴峥德高望重，亲自上九黎的白鹿医馆负荆请罪，结果被九黎族杭白当着围观群众的面，连药带人轰了出去。

　　可把吴峥脸都气红了，杭白抱着胳膊斜倚门框，嘲笑道：“真当你算哪根葱呢？蛮人，没有我九黎，你们早在三十年前的瘟病里灭族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敢再来？滚。”

　　吴峥气冲冲回了吴府，把自己重病在床的小儿子狠骂了一顿，吴夫人抱着动弹不得的吴示源，连连抹泪，骂吴峥都这个时候了还偏向外人。吴峥愤怒不已：“我为人一向耿直忠义，不做这等下三滥的事，可这儿子呢？”

　　“跑去砸了人家九黎的医行！”吴峥唾沫星子横飞，也是急了：“你这就是，哎！活该！”

　　吴夫人抚胸恸哭：“你算个当爹的吗？咱儿子都这样了，尽说些风凉话！”

　　吴示源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扭头哀求他爹：“爹，救我啊，我不想死，我错了！都是元庆他撺掇我，说什么陛下不高兴这事儿，我才去的，爹！”吴峥指着他鼻子骂：“让你不要和元庆那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你就是不听！”

　　吴夫人问：“真没办法了？”

　　吴峥反问：“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吴夫人道：“你请锦王去呗，锦王他可不是……他们圣女的儿子嘛！”吴峥叹气：“你有所不知，圣女叛逃九黎多年，九黎还能认圣女的儿子？”吴夫人瘪嘴：“咋不能认？那可是他九黎圣族的血脉，为啥不认？”

　　吴峥无力道：“可这九黎来长安这些日子，去找过锦王吗？明显是不打算相认！”

　　吴夫人一跺脚：“老东西，你就说你去不去！咱儿子一条命不是命么？”吴峥似乎有难言之隐：“你不知道，十四年前，就是夏王朝天明三年，出了一档子事儿，我也不好面见锦王。实在是有愧于他。”

　　吴夫人疑惑：“出了啥事？”

　　吴峥冷笑：“哼，大事，对锦王是杀母之仇，你说算不算大事？”吴夫人惊骇：“你杀的？”吴峥捂住她的嘴，警惕道：“别乱说，不是我，虽然我也掺了一脚，咋能是我，圣女可是王子妃！”吴夫人道：“得得得，别告诉我！”

　　吴夫人干脆问：“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

　　吴峥连连叹气：“我去，我当然去！”

　　吴峥去找了趟慕容锦。锦王见吴峥主动前来，还纳闷他是来干啥，一听吴峥来意，诧异地说：“我与九黎向来无瓜葛，求我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去求云翎，慕容锦摇了摇头。

　　吴峥反问：“锦王的母亲渚沙是九黎族圣女，王爷，你可是九黎圣族，你说的话如何做不得数？”慕容锦惊骇道：“吴将军，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她是九黎圣族。这样吧……”慕容锦顿了顿，继续道：“本王去会一会白鹿医馆。”

　　吴峥拱手作揖，感激不已：“多谢锦王！”

　　慕容锦去了趟白鹿医馆。杭白见到他，似乎有些激动，但摸了摸鼻尖，平静着情绪说：“锦王来此何事？”慕容锦道：“吴峥将军拜托我来请杭白先生饶他儿子一命。”杭白脸一黑：“来求情的？”

　　慕容锦点点头。杭白冷笑：“锦王，谁来也没用。你不如回去问问，他们南蛮王室当年对圣女做了什么，你看他敢不敢厚着脸皮回答你。竟然还有脸请你来求情。”

　　慕容锦察觉事出有因，恐怕杭白不只是因为吴示源捣乱才出手这般狠毒，他原想趁此机会拉拢吴峥，这下看来，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慕容锦思索良久，决定先告诉云翎。

　　云翎收到消息，出宫去了趟白鹿医馆。慕容锦在那儿等他，两人进了后院里，杭白抱臂，神情冷漠。云翎撑着脸侧首问杭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杭白面如冰霜，漠然道：“锦王是我族上一任圣女渚沙的长子，她叛逃出九黎后嫁给南蛮王子慕容岳为妻，天明三年随南蛮使者出使长安，然后无声无息死在这里，至今依旧是个悬案，难道南蛮就不该给我九黎一个解释？”

　　“圣女是上古神族血脉，却不声不响死在异国的土地上，连圣体都无法找回。”杭白愤怒道：“这就是你们南蛮王室对我族至圣的态度？她可是为了你爹，为了你们慕容家，抛弃了圣女的身份，甘愿做个凡人！”

　　“圣族血脉断绝，九黎遭遇天劫，你们南蛮不该负责？”杭白冷笑：“谁求情都不好使，锦王，请回吧。”云翎沉默半晌，忽然问：“若我求情呢？”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杭白的呼吸停滞，再恢复时忽然变得沉重，压抑着愤怒：“圣子不要为难杭白。”云翎弯身，下巴趴在胳膊上，撩起眼皮看他：“如果你们圣族血脉断绝，你又为何叫我圣子？”

　　杭白冷冰冰地答：“圣族血脉传女不传男，圣女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为了生下慕容家的嫡长子，毅然叛出九黎，后来也只生下两个儿子，圣族血脉断绝。”

　　“……”云翎指了指自己：“那又为何叫我圣子？”

　　杭白似乎有难言之隐，沉默许久，还是叹口气，接着说：“因为你体内有圣物。圣子，我这么跟你说吧，之所以圣族血脉传女不传男，便是因为圣物随母体生育传承给下一代。九黎圣族从来是女子，虽然我族史书也曾记载过有男子，但这千年来，圣子屈指可数。”

　　“若圣女怀的是儿子，在九黎族中通常会强迫她流掉这个孩子，直到生育女儿为止。”杭白瞥一眼面色铁青的慕容锦：“所以圣女为了锦王，逃出九黎。并且把体内的圣物给了张家二小姐张昀柔。”

　　“便是当年的太子妃，太子妃生云翎，于是大夏后裔便成了我族圣子。”杭白摊开手：“就是这样。”

　　云翎面有菜色：“我……我真不能生孩子，你们想个办法拿掉吧。”

　　杭白摇头，斩钉截铁：“没有办法。”

　　云翎苦了脸：“那可怎么办？不对啊，你不是说有过圣子的吗？”杭白凝眉：“有是有，虽也将圣物放回女子身上，但是换回母体的办法早就焚毁了，三百年前大长老亲自下令将相关记载焚烧干净。”

　　“就是防止后世圣女心生侥幸，不忍心流掉儿子。”杭白无奈。

　　云翎蹙眉：“那么渚沙圣女是如何将圣物放进我娘身体里的？”杭白叹口气：“我也想知道。渚沙圣女打小聪颖异常，她能想出办法来，实在不简单。”

　　云翎摆手：“说这些都是虚的，赶紧想法子弄回去。”杭白颔首：“长老苦心钻研，现在似乎有些眉目，不过一切还需圣子回到苍冥谷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一直沉默的慕容锦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只想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云翎轻按他的手，慕容锦反握住，明白云翎在安慰他，慕容锦声音拔高了：“慕容肆，我伯父，他只说，我娘为国而死。我父亲随后也战死沙场，我弟弟随母亲离开南蛮，从此音讯全无。”

　　“难道慕容肆骗了我？”慕容锦颤抖着反问，云翎道：“锦哥哥。”

　　“其中纠葛我并不清楚。”杭白道：“但我知道天明三年随圣女出使南蛮的，便有当今陛下慕容肆，吴峥吴大将军，这二人。圣女当时来长安，也是为了看一看云翎殿下。”

　　云翎静默不语，他或许见过那个女人，隐约中，似乎见过她。云翎低下头，慕容锦捏着他的手越握越紧。云翎苍白着脸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很不好的东西，他轻声说：“去问问吴峥吧。”

　　慕容锦没说话，云翎却自言自语般低喃：“他不会告诉你的，否则早就告诉你了。”慕容锦一拳头砸裂桌板，云翎沉着眼睛，道：“这事暂且放一放……”

　　慕容锦质问他：“怎么放？放过吴峥？”云翎摇头：“不是，锦哥哥，你得让他心甘情愿说出真相。急不得，这样吧，吴峥他儿子吴示源危在旦夕，他既然来求你，肯定是清楚你便是渚沙圣女的长子。你便威胁他交出兵权，交换他儿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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