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凤栖（上）

　　但云毓还没来得及调查北元国的四皇子时，梁州却发生了动乱。
　　九凤国突然起兵侵犯出云的梁州，20万大军直压边境。虽说九凤与出云向来关系便岌岌可危，但这些年来多少还算井水不犯河水。此次突然起兵，到底还是打了出云一个措手不及。
　　梁州驻守的将领是陈国公府的旁支子弟陈述，官拜三品领将，虽是领兵经验丰富，但却敌不过九凤此次出兵人数众多。
　　梁州的战报一封封快马加急地传来，御书房的奏本罗的越来越高，皇上的眉头锁的越来越重，宫内人人噤若寒蝉，将这秋天的寂寥愈发凸显出来了。
　　朝中能为将的大官皆被叫入过御书房，梁州无人可用，急需领军将领，皇上为此事已是急的几夜没有睡好了。
　　云毓和云恩在仪福宫里陪皇后说着话，皇后说起皇上这几日不眠不休，脸上也是满布愁容。
　　云恩宽慰道：“母后放心吧，我出云朝中擅领兵者众多，怎会敌不过九凤呢？”
　　皇后点点头，却仍旧没有减去一分愁思。
　　云毓和云恩相互望望，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又说了几句话便一起出来了。
　　云恩：“欧阳崇前日今日告诉我，他已经向父皇撤了回漠北的帖子，后日一早，便要领朝中援军前往梁州了。”
　　云毓点点头，她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欧阳崇带领漠北军多年，她自是不怀疑他的领兵之能，只是，此次九凤突然出兵，或许没那么简单。
　　想到此，云毓停下脚步：“对了，皇姐，我有事要去见父皇，你先回宫吧。”
　　云恩点点头，两人便分开了。
　　云毓独自沿着红砖宫道向御书房走去，一路上，心中思绪翻飞。

　　晚间，她担心皇上为战事焦虑，便让皓月炖了参汤，带去了御书房。
　　进去时，安川候带着来商议的大臣正要离开，见了她停下脚步行了礼，云毓略一点头，才一一离开。
　　他们走时还在讨论着梁州刚刚送来的急报，似乎此次九凤出兵也有北元国的支持。
　　她略一蹙眉，北元国么？
　　他们走远了，她才缓步走入御书房。
　　殿内燃着安神香，皇上正坐在案前看着奏章，云毓轻声命人端上参汤：
　　“父皇，梁州战事再急，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皇上只是叹气，却丝毫没有喝那参汤的意思。
　　见此，云毓走上前去：“父皇，刚刚儿臣听安川候说起，此次外敌入侵，似乎不只是九凤国的人？”
　　皇上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聪明，听她问起，也没有多瞒：“陈述刚送来的急报，你看看吧。”
　　说着，将一本奏章递给了她。
　　云毓拿起来，细细地看。
　　上面写着，梁州目前驻军10万，与九凤20万大军厮杀已有两日，兵士折损严重，最多撑不过十日，请求朝中支援。
　　在最后又写到，九凤此次入侵似是打着占领梁州的意图，攻势极为迅猛，似乎是想在朝中援军到达之前便结束战役。且为了不出变故，听说九凤领将已经向北元递去了请求支援的密函，不出五日，北元援军便会到达。届时，梁州便要沦陷了。

　　看到这里，云毓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了颤。朝中即便立刻挑兵点将前去支援，最快也要五六日才能到达，若是北元不出兵，只要朝中援军一到，梁州便可保下了。但若是北元出兵，那便真的来不及了。
　　北元兵力强壮，但是否会与九凤联手未可知。若是其打算出兵，到达梁州最快的路定要经过漠北城外。
　　欧阳崇常年驻守漠北，守护出云安危，但却不会阻挡经过漠北的商客军队。
　　云毓暗自思索，北元援军定会选此路进入梁州地界，若是能在漠北将援军截下来，梁州或许尚还有一线生机。
　　“父皇，现如今朝中可用兵力有多少？可否兵分两路？”
　　皇上摇了摇头：“云肃在蜀地发现大量流寇入侵，请求朕派人镇压，朕想着京中安宁，便让太子带人前去镇压。如今朝中可用人马，不过三十万。”
　　“怎么会？”云毓蹙起了眉：“朝中共有五十万兵马，即便是流寇入侵，皇兄带人镇压，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人？”
　　“云肃在蜀地发现的流寇，是前朝余党。”
　　此话一出，云毓便明白了。
　　出云取代前姜国而立，虽说是因为姜国君主残暴，但到底算是篡权，名不正，自然便有不服者。这些年四处涌现的前朝余党也并不少，只不过为了稳定百姓情绪，皇上向来都是派人悄悄解决，事后只说是入侵流寇。
　　三十万，云毓蹙了蹙眉，朝中定要留下十万军队驻守，以防不测，剩余二十万若想要兵分两路却是不够的。
　　皇上说道：“淮阳候已调来了十万兵力，意欲支援梁州，只是，若是启用淮阳候的军队，这领兵之将，非得是平南王不可了。”
　　听了这话，云毓真是怒极，国难当前，淮阳候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要复平南王的位，真是该死。
　　“那父皇打算如何？”
　　皇上捏紧自己的睛明穴，皱眉深思：“若要解眼下之急，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了。”
　　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无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惜这些人，一个个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室内安神香悠悠地燃着，云毓低眉沉思着，没有开口。
　　许久，杏目一亮，她突然抬头说道：“父皇，儿臣记得，陈国公府上有五万兵力在秀都外驻扎。”
　　皇上也抬起头来：“蕙儿的意思是……重新动用陈国公府吗？”
　　陈国公府算是前朝外戚，陈国公是姜国陈贵妃的娘家，其长子更是迎娶了姜国公主，与前朝渊源颇深。这些年来，虽然仍保留着国公的封号，但却再没得过重用。此时要启用这股兵力，自然会惹起猜测。
　　云毓说道：“父皇，陈国公与前朝渊源颇深，这些年您从未动用过其力量，无非是担心滋生前朝余党罢了。但蕙儿想，这五万兵力虽说不多，但到底是一个隐藏的炸弹，父皇早晚有一天要处理掉的，既然如此，不如便趁此机会，夺了这兵权吧。”
　　“哦？”皇帝挑眉：“既要启用国公府的力量，又当如何削权呢？你且说来听听。”
　　云毓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陈国公年迈，早已不能上战场杀敌，若要领兵，只能启用陈氏子弟，但其嫡系子弟中唯有其三子有为将之才。而据蕙儿所知，父皇已经许诺了陈氏三子陈炳与梁统领之女婉柔的婚事。既然父皇想要以此来挟制陈国公府，那此次便让陈炳领兵，战后将兵权收回便是了。”
　　皇帝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蕙儿刚刚说，兵分两路，是何意？”

　　“北元国军队五日内便可到达梁州，而从朝中派遣军队定不能及时赶到，梁州定会失守。因此蕙儿提议，让陈炳带五万军队前往漠北，拦截北元人马。快马加鞭，漠北距秀都不过一日路程，定能赶在北元援军到达之前将其截下。”
　　皇帝听完她的意见，面上愁容立减，满是赞许之色。
　　云毓见此，回身跪下，面上神情严肃：“蕙儿请旨，请父皇准许女儿随国公府军队一同前往漠北。”
　　“胡闹！”
　　良久，殿内才传来一声怒吼。
　　云毓面色不变，依旧跪于殿前，沉声说道：“父皇，女儿乃是一国公主，理应护出云周全。女儿自小熟读兵书，骑马射箭之术丝毫不弱于男子，为何不能上场杀敌？”
　　此言一出，殿内却是一下安静下来。
　　皇帝自书案后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问道：“蕙儿，你可知九凤此次为何来犯吗？”
　　云毓没想到会有此一问，沉思半晌，答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九凤自恃兵力雄厚，便想出兵侵占更多的土地。梁州布防薄弱，所以才会引来祸患。”
　　皇帝听完她这话，却是轻声笑了：
　　“你说的不错，物竞天择，弱者终究要被淘汰。只是这不是最本质的原因，蕙儿，你心怀天下，心中格局之大朕很是赞赏，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皇帝伸手扶起她，看着她坚定的眉眼，缓缓说道：“这天下分裂太久了，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将这些分裂的土地一寸寸地粘合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最少不了的，便是鲜血和杀戮。但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侵犯，而是守护。”
　　“守护？”云毓蹙眉，似懂非懂。
　　“你终有一天会明白，那些身披盔甲的战士，以及这无穷无尽的杀戮，都是为了守护。”
　　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回荡在云毓的耳边，似乎也回荡在这片蠢蠢欲动的土地上。
　　彼时，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看着父皇点了点头，却在多年以后，当这片分崩离析的大陆被那人一片片拾起时，她站在他身边，看着空荡荡的天地间纷扬的雪絮，才真正明白了，这守护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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