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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再次醒来,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顶透明玻璃上布满的爬山虎,阳光从爬山虎的间隙中穿过落在床上,轻轻柔柔,丝丝缕缕,像游荡的白云。
我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的恍惚感,迷迷糊糊的下床,脚上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生硬的地砖而是柔软的绒毛地毯,深浅灰色像块破布形状被随意的丢在床边。
房子的空间很大也很空旷,只有正中央的一张大床,床的右边放着一个木制衣架,上面挂着几件当季的衣服,床的左边有一个鸟巢形藤蔓吊椅。
藤椅后是一个折叠屏风式的书架,上面排满了书,从古今历史到外国名著,一应俱全。
三面墙上故意装修成随意泼墨风格,床对面是原木色围栏,那里养了一排绿植,有些藤蔓植物顺着栏杆或往上攀沿,有些或垂钓下去。
我走了过去,在楼梯口坐下,有些藤蔓已经延伸到楼梯扶手上来了。
楼下是书房和衣帽间。
“你醒啦?”以森的脑袋突然从楼梯末端探出来,手里拿了本看不见书名的书。
“我睡了多久了,脑袋完全不清醒。”我用力抓了把头发也没能让自己稍微好一点
“从昨天凌晨五点开始睡觉。”
反应了好一会才算清,原来已经睡过一个白天又一个晚上了,难怪头脑昏沉不明,情绪低迷不振。即便以森就在身边都驱散不了这种恍惚醒来莫名袭来的孤寂感。
“怎么了?”以森从楼梯下爬出来,坐在第一级台阶上。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见了很多人,还有奶奶。”
“奶奶还好么,在你梦里。”
“嗯,看上去很精神。”
“那就好。”以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以为她在看书并没在意。
先前也会被无休止的梦境纠缠的无法好好睡觉而暴跳不安,但我终归是喜欢那些光怪陆离天包罗万象的梦境的。
但此刻我却无比憎恶厌倦它们:奶奶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花木在我眼前瞬间消失我却无能为力;让唐鱼为了帮我冒那么大风险;还有最后血腥的场面。
我感到心力交瘁,意兴阑珊的走下楼梯,刚到一半,以森的身体慢慢的栽倒在了地上。
我几步跨了下去,她脸朝下,我将她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脸色煞白。
她眼睫毛颤抖了几下微微睁开眼睛,想轻松的笑一下却有些吃力。
“怎么了?”我突然暴躁又有些恐惧起来:“还在梦里吗?”
这是要把我逼疯吗?
“你不在梦里了。晚晚。”以森气若游丝。
我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况且她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健康的,睡觉前都还元气满满,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你到底怎么了啊?”她看上去衰弱的快要死掉了,我心慌意乱。
“失血过多,休养一段时间多吃点补血的就好了。”
失血过多?我不由的想到梦里邪灵死去时的场景,一个激灵闪现,我立马晃了晃脑袋否定掉刚刚脑海里产生的可怕念头
现在我已经醒了,不在梦里。
以森突然翻身坐起来,盘腿弯着身子双手摁在腹部:“是来大姨妈了。看你醒来那么久还一直呆呆的就逗你玩玩。”
我松了口气,责怪以森,又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太神经质了。
“我现在也不方便照顾你,给你定了今天晚上的机票,我就不送你了,会安排司机来接你。”
“嗯。”我丝毫没有多想。
以森不舒服,我泡了杯红糖水她喝,中餐是钟点工阿姨过来做的,晚上我就回去了。
柠檬茶来接机,还开了辆皮卡车。
外面看上去破破旧旧的里面倒是换了全套的新装备,我试了试座椅靠背,还蛮舒服:“我就出去了两天,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辆车?”
“买的。”
我不解,买这么一辆二手破车再翻新里面的设备,有这个钱都够买辆新的代步车了,再说他根本不差买辆车的钱,他又不比我:挣得少花的多,他是典型的理工技术宅男——虽然还有颗文艺细腻的心——挣得多没处花,所以钱是越积越多。
看来那场梦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让我想起了柠檬茶的家底,他一向低调简约。对于金钱的态度始终就是:够用就好,开心就花。
“朋友改造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
我住的小区没有停车库,只能停在路边的车位上。
下车后,柠檬茶叫住了我,递过来一个红色锦盒。
我看着他,想从他那严肃的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线索来,看盒子的大小,应该是装项链或者戒指之类的东西。
一想到戒指,我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千万种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深情眷念求婚的场景。
虽然有些突然,但我会答应的。
不管我此刻想起多少,之后又会遗忘掉什么,但我记得他善良正直,是我脑海里闪闪发光的星星,是我深深的爱着人。
我深呼吸吐纳后,接过盒子,打开。
不是戒指,但在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我心里猛地腾升起一股无明业火,憎恶的将盒子丢向一旁:“到底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活着了,醒不来的话,就干脆让我死在梦里。“
我被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就暴躁了。
盒子滚到了旁边的绿化地里,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却始终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悬浮在地面上空,在那光亮照射不到的地方微微的散发着柔和的幽兰色的光。
那滴眼泪形状的吊坠和梦里玉灵交到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柠檬茶默不作声的捡起了吊坠,不管我怎么暴跳如雷他始终都是温和平静的。
但此刻他的平静将我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重新点燃,甚至烧得更旺,我从他手上抢过吊坠用力扔向更远的地方。
柠檬茶无奈的皱了皱眉:“以森让我务必交到你手里。”
“以森?”现在我到底是醒着还是依旧在梦里?:“我刚从她那里回来,她要给我为什么还要通过你来?”
柠檬茶没有回答我,而是沿着吊坠刚刚飞走的方向寻去。
手机里来了信息,是以森的,很长:
之所以要拜托柠檬茶将吊坠给你,是怕你缠着我寻根问底纠缠不休,我现在已经衰弱到无力给你解释更多,好好看完我告诉你的,不要再质疑自己,在你看到这条信息时你就是清醒的了。
确切的来说,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或者因为你害怕,就自行将那些所见所闻归于自己的梦境。
玉灵是真,邪灵也是真,那些为了送你而丢失的寿命都是真的,不管是花木、唐鱼或是我,我们都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帮你。
而邪灵之所以选择我,只是因为花木太过消沉急躁,而唐鱼又身怀有孕母体不能受损。
花木和唐鱼作为交换的那部分寿命是斩断式的,消耗完就会彻底遗忘掉这件事。
可我的是关联式的,和邪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邪灵之所以能在酷刑之下能保全灵力,是因为白衣男帮了她。现在灵力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你要慢慢适应它,一定要把持住自己不要被它带偏离了自己的本性。
至于要怎么找回我们丢失的寿命,邪灵没来得及说,我也不得而知。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我的话你就不用担心了。
信息看完时,柠檬茶正好拿着吊坠回来。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以森和邪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她岂不是也受伤了,那个时候体力不支晕倒也是真的,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就那么轻易相信了她只是来月事。
她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故意把我支开,让我不要担心,怎么能不担心,一想到邪灵躺着血泊里奄奄一息,想到那么多血有可能是以森的,我就后怕。
难道刚才的无明业火是体内的邪力在作祟?
这个发现让我怅然所失,我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小区楼,上次还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呢。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
似乎对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不管出现在现实中还是梦里,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以什么形式出现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不管真假我对未来始终都是一无所知的。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无非就是多了些能预知到得烦恼和麻烦,但至少人生不会一片茫然百无聊赖。
柠檬茶不知何时已经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以森都告诉我了。虽然听上去很荒诞不可思议。”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看清了自己的现状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有没有记起我?”柠檬茶答非所问。
记起会如何,没记起又如何?
我年少愚昧,孤立被恶意伤害的人,幡然醒悟时,满怀愧疚。长大后被伤害的小男孩成为了善良优秀的人,来到我身边带给我爱情;
我怯懦孤独,无法承受失去奶奶的事实,把自己逼迫到丧失记忆能力的地步,经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后,明白生死不可违,离去的人留给活着的人那么深的缺憾,是为了让自己被铭记;
我自卑茫然,在失去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后,怀揣着最卑劣的心迹去憎恶、猜忌、拒绝父母的爱,还强行在他们的爱意上加一个愚蠢的理由。如今一切冰释前嫌,别无他求。
对于柠檬茶,我也只有惜之,爱之。
“刚刚还以为你拿着戒指求婚来了呢。”
“晚晚,我想带你回家。”
耳边的、心里的、全世界的杂音统统消失了,只听得见自己真实的心跳声,从来清冷淡漠的人,毫无预兆的突然温柔深情的叫唤我的名字,说要带我回家,我怎么能抑制住内心的感动和爱意故作无所谓呢。
突然不再觉得孤单、不再害怕自己无处可藏、也不担心我的那些书该存放在哪儿才安全,他要带我回家,不管回到哪儿,之后过怎样的生活。
此刻,就此刻而言,我的心早已经沦陷。
“好。”我眼眶都红了。
柠檬茶起身,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陪我走走吧。”
我抬头仰望着他,把手交到他手里时,像完成某种仪式,从此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个人。
他牵我手并肩而走,我的心就如我的手一样被握在他的手心里,无比安宁。
“你看看,选一个你喜欢的。”他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上面显示的是建筑物的草稿图。
我接过手机,困惑的看着他。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去看画稿:“往后滑,还有五张。”
我依言照做,我并不懂建筑设计,以门外汉的眼光来看,每一个都独具特色很漂亮,都很喜欢。
“都喜欢。”我将手机还给柠檬茶。
柠檬茶接回手机时,忍不住的笑了笑。
我的心莫名就融化了,忍不住的跟着笑起来:“怎么了?”
“目前,只能给你一套。”
“什么?”
“先前哥哥在郊区给我留了块地皮,就目前我的经济实力只能给你建一栋别墅。”
我停下脚步,转身,楞楞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建一栋别墅吗?我脑海里立马显现出郊外空旷的地面上独立起一栋精美独特的别墅来。
“我们是要回到那里去吗?”虽然目前还只是纸上的一幅画草稿画,可在我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家。
“嗯。”柠檬茶点点头:“最开始我是想要卖掉这块地皮,在你喜欢的地方定居的。后来才发现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要在哪儿,所以又想起了那里。”
“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回去了?”
“我早就计划好了:你要是能记起我,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我们就一起回到那里;要是你一直记不起来,我就一直在你身边,或是等另一个能照顾你的人出现;最糟糕的也不过是你记得我,而不愿意和我一起,那个时候我就会自己一个人回去那里。”
想得这么周全,我何德何能呢,得这样一个人深情相待。
“谢谢。”由衷的。
“倒也不全是只为你。”
“……?”你可以不用这么诚实的,我以为是这样就好了啊!
“我呢,是从小就没有远大抱负的人,小时候希望家人能一起生活;长大后,就希望自己能轻松自由的活着,每天认真的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挣一点够花的钱,存一些能应急的储蓄金,然后就这样过完一生。我原本的人生计划是这样的。直到那天晚上你向我道歉,说喜欢我。我的一颗不知飘零到了何处的心突然找到了栖息地,不再觉得孤单。当然,如果没有你,我也会继续活着,可那样的人生只是想想就觉得无聊无趣到可怕。”
原来我让你的人生变得更有趣味了。
先前我倒是好奇过,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改观的。
原来爱情诞生在我最勇敢的时候。
“你会介意我是这样毫无斗志的人吗?”
“不介意。”真心的:“在我看来斗志不过是平庸之人为自私欲望披上的一件冠冕堂皇的礼服罢了。你能坚定自己的本性,努力认真的活着,还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法抗拒的魅力了。”
“其实我并不善良美好,我始终没有原谅她们,因为她们至今都没有认识到自身的错误,根本不值得被原谅。我只是不拿她们的愚昧恶意继续惩罚自己,才没有怨恨报复。”
柠檬茶在重提这些事情时,依旧平静如常。
他就像一处幽深静谧的潭水,表面看似清幽澄澈,可潭地究竟沉淀了多少淤泥黑暗只有他自己清楚。
如今他愿意坦诚的将所有阴暗暴露在我眼前,这比他说要为我建一栋别墅更让我心动。
我不会对这样的他感到失望,就像吃过的食物会长在身体上,经历过的伤害也会刻在心上。说要将遭遇过的伤痛完全忘记,对那些任意无故加注痛苦在自己身上的人,完全无条件的原谅,根本不可能。
他能让所有经历过的痛苦沉淀在潭底,而不是被它们搅和的浑浊不堪,作茧自缚,睚眦必报,就已经很难得了。
“不需要原谅。”
他回头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原谅所有事情,我们又不是圣人。”他冲我会心一笑。
直到此刻我才算真正走进他的人生,先前的我们:一瞥惊鸿、怦然心动、两情相悦,都是美好纯粹一尘不染的感情,但是: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不相信纯粹美好的事物能长久存在的,我需要从他潭底的淤泥里扎根,再长出一朵和他潭水一样澄澈干净的花来。
相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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