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柒.
　　宫里总是风声透露的格外快，孟岚姝刚刚回到长信宫，就收到了各宫送来的贺礼，皇后那里更是抬来了三斛珠，礼遇也比入宫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郁轻青看在眼里，略有蔑视地说道:“这些人个个拜高踩低，我们入宫的时候都是避之不及，如今看太后对我们态度不错，又开始巴结，真是恶心。”
　　孟岚姝敛了眉眼，有的东西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人抬了下去，“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宫里这样的事咱们看的还少吗？”
　　孟岚姝走过去，看着赵归荑将一盘新做好的桃脯精心装在了食盒中，要将这些东西一并回了给明妃。孟岚姝看了看，终究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这样要是被太后知道了，我们就真的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赵归荑送了桃脯无非是示好的意思，“投桃报李”的意思想来明妃也明白，如果她回了李子之类的，便是接纳了孟岚姝的好意了，只是孟岚姝不太明白为何赵归荑盯准了明妃。赵归荑头没抬，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减慢，“怎么，你觉得今天太后态度还不错，所以动摇了是吗？”
　　“我们放着现有的大树为什么不用？”孟岚姝着急地回了一句，心中却是越发想不明白赵归荑的意思。
　　赵归荑眼神中多了一些落寞，她起身没有说话，轻轻拉了孟岚姝一把，带着她走到了殿后无人的廊坊下。庭廊很长，尽头隐隐约约就能望到崇文馆，已经欣欣长出的新叶已经有盖住阳光的意思。“你知道吗，你今天见的江小仪是太后嫡亲的侄女，从小跟着太后也算是有感情的了。可她嫁给了皇帝，那是她表哥。”
　　赵归荑的语言中有些悲凉，孟岚姝望着她的模样也不似往日，好像有些脆弱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解她，只好由着她继续说下去。“她跟靖王殿下两情相悦很久了，靖王和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后来也被贬去江宁了。”
　　“所以……”孟岚姝听到这里大约明白这大概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故事了。
　　“所以如今靖王重新回朝，却只能看见曾经的青梅竹马做了自己皇弟的女人。”
　　孟岚姝明白赵归荑的意思，她是警告自己太后随时可能牺牲身边的人为自己做筹码。可是宫中的高位谁又不是如此？孟岚姝总觉得赵归荑对太后有些过于偏激的偏见，她每次试图劝说是就会惹起赵归荑的暴怒，所以她也只好缄默不语，先安抚好她的情绪。
　　“我知道了。”孟岚姝说完便转身，赵归荑依旧靠在长廊的木柱上一言不发，孟岚姝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江小仪大约是你很在意的人吧，不论如何，她和你不一样，她是要为太后卖命的人。如果……你今天的决定让你有一天站在了江小仪的对面上，你要怎么办？”
　　孟岚姝撂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回去了。赵归荑突然有些紧张，是啊，如果有一天她要扳倒太后就不得不和江沐清对抗呢？
　　她不敢再多想，刚准备离开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糯糯的声音，“姑娘，要本仙姑为你算一卦吗？”

　　赵归荑闻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量娇小，扎着双螺髻扇贝对梳的女孩子站在后面。她穿着绣着北斗七星的淡蓝色短褙子，一条长裤垂落在地面上，隐隐盖住了她浅色的绣花鞋。这样的打扮一时间让赵归荑捉摸不透她的身份，若说她是宫妃似乎有些穿的不合礼仪，若说她是哪个调皮的公主女眷，赵归荑能想到年龄相仿的大约就只有安宜郡主楚棠，可第一印象让赵归荑觉得她不可能是那个娇滴滴的郡主。
　　“你是谁？”不知道身份，赵归荑只好这么生硬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女孩抬高了头，一脸骄傲地拿出了袖子中的桃花折扇甩开，“仙人不露真名也。”
　　赵归荑大约觉得是哪个大臣家的贵女恶作剧，干脆利落地就回头便走，后面的女孩一看就急了，连忙追了几步，大声道:“喂，你别走呀，我叫何羡。我见过你，你那次跟洛蘅姑姑打听崇文馆的时候我就听见了。”
　　她这后面一句话一说，赵归荑立马停住了步子，连忙回头扯住了何羡的衣袖，“你还偷听到什么了？”
　　“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没偷听。”何羡拉回了自己的袖子，鼓了嘴，“我经常在这里玩，我听说和贵姬入宫了，想来看看她漂亮不？谁知道你们在这说话，恰好被我撞到了而已。”
　　她这么一副言之有理的样子，让赵归荑反而有些没脾气，她舒展了眉头，想着自己也没跟洛蘅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松了一口气。
　　“你问洛蘅姑姑肯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何羡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跟在圣上身边那么多年，圣上信任的不得了，这种人大多数都是守口如瓶故作高深的那种。”
　　她说话让赵归荑觉得十分有趣，干脆就跟她挑了个小台阶坐了下来，赵归荑略比何羡高一点，坐下之后反倒显得两人差不多了。“那我不问她我问谁去？我们刚刚到这里，又不懂什么。”
　　“你问我呀！”何羡激动起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相信自己的人，她一脸兴奋，抓住了赵归荑的手说道， “我帮你很简单，你让我给你算命，我就告诉你崇文馆的故事，怎么样？”
　　她这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让赵归荑有些摸不到头脑，她有些怀疑地探寻了何羡一眼，迟迟撰着自己的手不肯伸过去。
　　何羡似乎知道赵归荑的顾虑，有些急切地说道:“你可以信我，我真的会占卜算命，我爹爹就是太寺常，我偷偷跟着他学过的。”何羡的眼神似乎有些没落，“我自从进宫，就再也没人让我算了，以前我好多手帕交都让我算命，她们都说准。”
　　赵归荑心里有些无奈，这个姑娘大约也是采选入宫的，只不过入宫之后没有朋友跟她闹了，所以生活空虚罢了，她全当做跟人娱乐了，就将手伸了过去。
　　何羡沿着她掌纹的纹路，细细观察着，渐渐地何羡的眼神有些凝重了，脸色也不似方才的玩笑了，她的眉头一皱，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姐姐……你的命格为什么……这么奇怪，命理线在这里……断掉了。”

　　应凌在宫里见了几个好友便自行回府了，宫门口等着的管家蔡贯一见应凌慌忙迎上前去，将一匹青骢马牵了过去。
　　“先不着急回府，一会去靖王府拜会一下靖王殿下。”
　　“现在去吗？”蔡贯连忙问道。
　　“嗯。”应凌微微一点头，“圣上说了，我与殿下都是才从地方调回来的，对京都还有不熟的地方，以后禁军的事情还需要我与王爷多多商议。无论如何，也该去拜见一下的。”
　　蔡贯听罢，连忙骑上了自己的马跟在了应凌的身后，两个人朝着靖王府的方向策马行去。半路上，应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了下来，从身上取下了那个绣着黑猫的手帕，递给了蔡贯，“你将这个东西装好，等晚上回府了再交给我，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了。”
　　蔡贯接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女子的手帕，甚至细细闻上去，还能闻到一股像丁香一般淡淡的花香味。蔡贯有些傻眼，自己家的主子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只是他不明白这不过入宫了一天，怎么就弄了些沾花惹草的事情。
　　应凌也注意到了蔡贯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已经受到过方大监这样的打量了，因此也没有觉得太不自在。他只是暗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这个帕子不小心让靖王看到少不了又是一番难言的解释，让蔡贯带着可就顺理成章多了，料想也没有人会去注意蔡贯。
　　“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打听，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应凌不想跟蔡贯说太多，也就干脆不解释了。
　　蔡贯见应凌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也就低了头不再追问，只是将那块方帕规规整整地折叠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应凌走到靖王府时，刚刚好到了晚膳的时辰，靖王就干脆多添了一双碗筷，要宴请应凌在府中吃饭。
　　靖王楚睿本来是先帝的次子，年仅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军功封了靖王，可惜丙午政变的时候因为太子受了牵连，被太后贬到江宁做了苏阳郡王。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睿的府中多有江南的风格，楼亭多层次林立，假山曲折蜿蜒，拱门也多是小巧精致的模样。
　　应凌被牵引进入了厅堂，只见楚睿已经摆好了桌案，酒盅中也早已满酒。上座的楚睿已经留了一把小胡须，看上去也少了当年神力皇子的嗜杀之气，似乎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臣参见靖王殿下。”
　　“路谦免礼，你我已有九年不曾想见了吧。”楚睿连忙上前扶住了应凌，胡须微微颤抖，眼眶中也似乎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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