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记忆拼图

　　这可真是麻烦了——

　　黑子哲也喜欢并不存在的、表面上的佐藤泉，而佐藤泉喜欢着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第二人格赤司征十郎。这种状况下，要是再来一个“赤司征十郎暗恋切黑打开后的隐藏哲也”才算是一个完美的大三角。

　　面对黑子哲也“你还喜欢赤司”的问题，佐藤泉腼腆地轻笑说：“黑子君，不是哦。”

　　她喜欢的赤司已经不见了，她这样回答也没错嘛。

　　佐藤泉卷着自己的头发，笑盈盈地说：“以前的我欢过赤司君，但是，现在的我更喜欢黑子呀。一直不放弃地，想要改变我、找回我的人，是黑子。”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从容自若地继续演戏，假装自己是深陷爱恋不可自拔的女生。那副浑然天成、略带羞赧地模样，任谁看来，也挑不出一丝虚假来。

　　“如果佐藤同学真的喜欢我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黑子说：“喜欢一个人，会努力地想要靠近他，变成他喜爱的模样。就好比说，如果我所喜欢的女生偏好会帅气投篮的人，那么，即使经历过一百次丢脸的投失，我也会想练好投篮——这种简单的道理，我还是理解的。”

　　“……”佐藤泉噎住了。

　　黑子哲也说得没错。
　　那确实就是“喜欢”的心情。

　　她喜欢赤司的时候，确确实实地按照着赤司所设想的方向改变了——无论那是好的还是坏的。
　　对其他的任何人，她都没有出现过那样的感受。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佐藤同学陪我出来，下次见。”黑子哲也有礼貌地浅浅鞠了一躬，露出了微笑。他的笑意很自然，带着微微的释然。

　　“等、等一下！”泉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

　　“那样的我……我是说，一个‘有梦想’、‘不无聊’的我，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你喜欢到……放弃现在的我？”

　　“佐藤同学的话好复杂啊。”黑子哲也轻轻一眨眼：“不过，不应该说那个佐藤同学‘很好’，而是说，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仅此而已。现在的我已经理解了佐藤同学中学毕业时说的话了。”

　　——“理念”之类的抽象问题，本来就没有高低对错。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彼此交错纵横，擦肩而过或者汇聚成一点一线都是自己的选择；如果强迫这些方向都变为平行的单行线，那世界就会失色不少。

　　“啊……是吗……”

　　黑子哲也的身影走远了，夏日的阳光让他的身影也刺眼起来。渐渐的，他便穿过莽莽的树影，融入到灼热的阳光里去了。

　　对着已经消失的背影，佐藤泉垂下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一句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

　　|||

　　佐藤泉很久没有主动和赤司征十郎说话了。
　　在去找他之前，她决定把以前没有了结的事情都了结掉。

　　首先，是让人觉得“没头没脑”、“原委不明”的道歉——给那些曾经被迫参与到她的游戏里的男孩们。

　　不管怎么说，在美好青涩的中学时期，这样子玩弄别人的感情总是不对的。尤其是在明白“喜欢”是多么麻烦又奇妙的感情之后，她愈发感觉到了自己曾经的错误。

　　她的道歉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黄濑凉太似乎单纯地把这些话当做玩笑，一点都不介意她曾经的行为，照样语气轻快、咋咋呼呼，一边玩闹一边接着电话。同样地，他好像也没有乖乖放手的打算。

　　“你和赤司分手了不是吗？那考虑一下我啊？我可是丝毫不介意中学时的事情。”——他本人是嘻嘻哈哈着这样说的。

　　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能只有本人知道了。

　　紫原敦是最干脆地，在冷淡地丢下一句“啊那以后别往来了永别吧”就把电话挂掉了。据冰室辰也说，紫原挂了电话就默默地蹲在薯片山里，吃了整整半个小时没出来。

　　青峰大辉的电话打了好几次才打通，还是他现在的队长孝辅代接的。那位新队长开口就是一句“青峰那家伙现在在训练！没空接女人电话！忙得很呢！”

　　——不管怎么说，青峰大辉的生活好像很充实。
　　在被火神和黑子打败后，他又变回了曾经热爱篮球的那个人。

　　最后，则是桃井。
　　虽然泉没有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但泉有过把她扯下水的想法——单单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足够让现在的她懊悔了。

　　而和桃井五月的电话，也是最为短暂的。
　　两个人像是达成了共识，互相说了一句“以后还是好朋友噢”，就挂断了。

　　|||

　　在解决完一切后，佐藤泉把赤司征十郎约了出来——地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佐藤泉曾经最为钟爱的欧式餐厅。

　　侍应生恰好将他们领到了同一张餐桌前，午后的光线也如当日一样明媚而恰到好处。只不过，摆在细口瓶里的玫瑰花换成了还沾着水珠的一捧草叶，而坐在餐桌两侧的人已经由中学生变为了高中生。

　　“你很久没有主动找我了。有什么事情吗？”赤司问。
　　“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找你吗？”她回答。

　　红发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同时，佐藤泉也安静地注视着他。

　　这种笔直的、毫无躲闪的对视，让他们两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仿佛在互相观察着一举一动，好捕捉到某些证据，来证明彼此是否是自己的同类。

　　佐藤泉想，从见到赤司开始，他就表现得极为温柔绅士，无微不至，将她的心底揣摩地清清楚楚，早她一步就做出各种体贴的举动。这样的温柔，不仅仅出现在和她相处的时刻，也出现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刻。

　　现在的赤司，对所有人都是关怀和体贴的。
　　难道，一直不愿承认第一人格赤司的原因是她竟然在对此感到嫉妒吗？

　　赤司轻轻颔首，说：“佐藤，这样子直视别人，会惹来麻烦的。——眼里明明写着‘我对你很感兴趣’，却一直沉默不言，简直是在故意引发别人的好奇心。你在寻找什么吗？”

　　“赤司君，你听过一则童话故事吗？《国王与夜莺》。”
　　“当然。”

　　“因为机械鸟的出现而受到冷落的夜莺，只能黯然回到了笼中。现在，她想找到那位病入膏肓的国王，重新为他歌唱。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了——”

　　“啊，这样啊。”赤司用手掌托着面庞，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佐藤就是那位国王陛下啊。”
　　“咦？”被赤司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惊到，佐藤泉握着茶勺的手动作一僵。

　　“难道不是吗？”他敛起眼眸，神态沉着：“明明夜莺才是最初陪伴国王的那一位，但是，后来的机械鸟却让国王更为喜爱。对于夜莺来说，这很不公平吧？”

　　“啊……好像，是这样。”佐藤泉半垂头颅，目光落在手中的红茶杯上：“不过，也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已。随口提起，见笑了。”

　　“现在的你好像更拘谨了。”赤司微笑着说：“比起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我们的距离似乎更远了一些。还真是怀念呢，中学的时光。”

　　赤司的话，忽然提醒了佐藤泉——她也并非没有和温柔的赤司相处过。在赤司变为第二人格之前，那个陪伴着她雨中往来、解决麻烦的赤司，似乎都是第一人格的赤司。

　　就在她盯着红茶被搅动的茶面出神之时，赤司开口了。

　　“最近，佐藤和黑子经常见面吧？”
　　“……那和赤司君没有关系吧。”

　　“说的也是。”
　　“对啊，原本就没有关系嘛。”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无论是我和谁交往，和几个人交往，去怎样的地方，做怎样危险的事情，都和赤司毫无关系嘛。”她捏紧了茶勺，轻轻地、快速地说：“即使现在的我又变回了那个不堪入目的佐藤泉，也和赤司毫无关系。”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和手臂上，将她半边的身体擦地雪亮。这光与影交织的画面，总让人会产生很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对于坐在她对面的红发少年来说，也是如此。

　　譬如，他在想“这真是一个矛盾又复杂的人”，想要把她拉扯按进左边的阴影里，又想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右边的光明之中。

　　“也并不是没有关系。”赤司合上双眼，微微地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他重新睁开眼睛，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用截然冷酷的语调说：“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那和先前的温柔全然不同的神态，让佐藤泉微诧着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双异色的双瞳。

　　“赤司君……”她忍不住喃喃地喊。

　　赤司很快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赤司，刚才那个第二人格的赤司，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然而，这只有数秒的变化，让佐藤泉的心底忽然有了一个焦灼的认知——她好像想错了。

　　也许，第二个赤司并非不见了，而是和第一个赤司融合在一起了。

　　“泉，你可真是棘手啊。”赤司托着面颊，望向落地窗外的夏日景色。浓郁的绿荫垂落在木质的棚架上，露天的茶座上坐着几个不怕炎热、前来休憩的顾客。这盛夏的一幕，和平常的每一天都无比相似。

　　“佐藤泉这个人——也是有两个的，不是吗？”赤司保持着凝视的姿势：“温柔的、完美无缺的、永远不会拒绝别人的、在舞台上闪闪发亮，宛如偶像一般的泉；以及，谁都看不见的、可能会讨人嫌的、恶劣的泉。”

　　“……”

　　“这可真是太麻烦了。”赤司说：“如果两个不同的我，恰好想要拥有两种不同的泉，那该怎么办呢？”

　　“那样的话也太……”

　　“除了‘占有她’，别无选择了吧？”

　　“……”

　　美丽的少女凝视着他，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尊表情生动的雕像。光与影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将她一分为二。而那张宛然靓丽、如同精心裁切的工艺品一般的面孔，便这般直直地任由其他人欣赏着。

　　忽然地，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了晶亮的一闪。

　　“哭了？这可是第一次看到呢。”赤司露出微微惊奇的模样，递过了桌上的餐巾。
　　“啊……嗯？哭了？”无声流泪的人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那一瞬间，少女的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声音。

　　——“喜欢”是怎样的感情呢？

　　喜欢是“爱”的降格，是欣赏、仰慕与憧憬的集合体；是占有欲、遗憾与不甘；是母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难以忘却；是父亲广泛、廉价而无意义的欲望；是友人被现实拆剥分崩的兴趣爱好；是模仿与厌恶；是不停地跟踪与挖掘；是渴望肯定、改变与被改变。

　　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也许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类，需要的并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一份被肯定的“喜欢”罢了。

　　“你和黑子怎么样了？”
　　“啊……黑子君教了我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寻找理想’之类的吗？”
　　“不。他教会了我如何巧妙地买到‘再来一根’的冰棍。”

　　因为少女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红发的恋人轻声地笑了起来，温柔地说：“果然还是老样子呢。”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细碎的絮语声飘散在空气里。
　　在这样惬意的氛围里，大概也有着同样的“喜欢”在升华吧。

　　LightVer/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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