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倾尽天下墨，染成夜幕无际黑。光明与黑暗截然相反，无法并存，亦势均力敌，无谁能稍占上风。浓墨渐散，隐隐渗透的阳光使天空呈现墨蓝之色，张菁倚靠在山洞外的冷硬石壁上，任九天流光落在她身上。将近冬季，阳光已然没有温度，照在人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暖。

　　肩膀上的伤马马虎虎止住了血，却因伤口太大，敷了半瓶金疮药仅是勉强盖住淋漓血肉，发酵着疼。又冷又困，越困越觉得冷，冷极了更挡不住身上疲乏，恨不得蒙头大睡。但张菁不敢掉以轻心，她身后山洞里是熟睡的小石头，被杂草包围，靠近火堆。只得绷紧了一身劲，不敢有丝毫松懈。

　　深山老林，张菁凝神静听了半夜，她不知道天公子究竟派了多少人抓她。打得过一个，逃得过一个，再撞上第三个却没多大把握。车轮战下来，将她耗到力竭，就真是束手就擒的下场了。

　　好累啊，张菁转了转右肩，立刻感受到锐利的疼痛。她嘶了口气，安慰自己，说不定连城璧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可是世事岂能如愿，凄苦的音律突兀地在整座山林响起，回荡，如泣如诉。苍老的唱腔应合——十五美娇娥，慕得有情郎。情郎负恩爱，娇娥悲且亡。。。情郎负恩爱，娇娥悲且亡。。。

　　缥缈唱腔捉摸不透，分不清远近。张菁转身入了山洞，俯身见小石头睡脸恬静可爱，迟疑了下，仍点了小石头的睡穴，将他包在杂草中，做了隐蔽的遮掩，灭了火堆。

　　穿山越岭反向而行，哀怨的二胡曲里时不时冒出几声铙钹咣响，伴着悠长喊喝——怪音五叟奉天公子之命，恭请菁美人入天府。铙钹声噪，如同一把开过刃的锋利刀子一下一下刺着人的耳膜，更古怪的是，这声音里像是藏着某种恶咒，激出人百般烦闷暴躁之感，逼得人几乎要发疯。

　　离山洞越来越远，嘈杂的乐器声却是越来越近，张菁纵身跃上树巅，眺望四周地形，望到一处，拼着最后的力气奔了过去。

　　崇山峻岭之间，两座高山隔成天堑，短短的距离被堪称奇迹的人力以一块块木板铺成的栈桥沟通，许是年久失修，拧成股的扶绳摇摇晃晃撑着桥身，原本紧密拼接在一起的木板经自然腐蚀，七零八落的空出一块。看上去愈发令人毛骨悚然，仅是踏空一步，说不定就如落叶般坠下无边林海，身首分家。

　　张菁不怕踏上去，可她身后的追踪者并未给她这个机会。铙钹刮擦之音，唢呐鼓吹之音，震山峦的鼓声，呜咽的二胡，缭乱的琴声，毫不相合的音调交织在一起，汇成魔音，迫得一直以内力相抗的张菁呕出一口血。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怪音五叟终究是追了上来，张菁也终于看清了由弱变强阴魂不散折磨她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怪音五叟俱是须发皆白，青衣长袍，做一样的打扮，不同的是每个人身上的乐器——铜钹，腰鼓，二胡，月琴，唢呐。看着是不起眼的模样，伤起人来竟不比刀剑客气一分。

　　“怪音五叟奉天公子之命，请菁美人入天府。”追上了天公子要的美人，美人还吐了血，怪音五叟暂时停下了指间动作，异口同声道。
　　张菁以鞭拄地，调理内息，轻笑道，“尸体要不要？”声音极轻，唇舌动作的幅度根本不能让怪音五叟辨清她说了什么。

　　五位老叟你看我我看你，比着手势。他们认为丧失武力的张菁唰地动了，不是向前扑，却是旋身后跳！恰好够到了栈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鞭劈断绳索，栈桥应声而断，大力后荡，坠向林海深渊。

　　惊变陡生，五位老叟提起轻功飞奔向前，抓不回那荡开的绳索，而那天公子要的菁美人亦不见踪影。压根不相信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会真的自寻死路跳下山涧，五位老叟比划一番，攀着崖壁而下，细细搜索，以免人藏在崖下，模糊他们视线，趁机逃走。

　　然而，直到五人力尽，这崖壁上下左右别说人影，连个藏身的洞穴都没有。难不成人真的掉下去了？五位老叟面面相觑，倒也不肯且不敢死心。他们虽名列天宗三十六天罡，但他们的价值与一个未曾享用的美人相比，孰轻孰重端看天公子的心思，可天宗里无人敢猜测天公子的心思，猜中与猜不中，逃不过一个死字。

　　“会不会人随着栈桥荡到了对面？”拉二胡的老叟比划手势，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能做到吗？五音诀已逼得那小丫头受了内伤。”

　　五人正在考量，天空中陡然炸开的烟火却引得他们齐齐皱眉，那是撤退的信号。

　　丛丛密绿间急驰过一抹白，连城璧心急如焚，在香味未散之前，追着灵鸟的飞行方向，一众剑卫都被抛在身后。

　　此前他奔赴灵鸟传来的地点，与剑卫找遍了山洞，只找到了一个熟睡的男童！小仙女呢？小仙女在哪里？！

　　以血写就的地点，山洞里滴落的血迹，连城璧从黑夜寻到白昼，希望初生即遭破灭，焦灼内心如同火山里沸腾的熔浆。若不是将传信的灵鸟逮住，还有着借助恋主的灵鸟找到小仙女的救命稻草握在手里，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不过任凭他轻功再高，内力再深，他也不可能一直追得上一只鸟。只能将追踪人的香料放在灵鸟身上，一路东闯西撞跟着灵鸟。

　　永远一尘不染一褶不起的白衣如今沾了树屑山灰，划破了好几处。好在的是，灵鸟停了下来，后面追上来的连城璧一见面前是掉落的栈桥，无路可走，刚漫上心头的喜悦就被迎面厚土深埋。

　　灵鸟在空中拍打着翅膀，却没再往前面飞了，不知是不是在体谅追了它一路的连城璧肋下生不出两翼来。往常送完信回到主人身边，就有味美的饵料吃。它扇着小翅膀，飞低了往崖下去。

　　小巧的身子下落，连城璧的视线追着向下看。目力所及之处，是掉落的栈桥贴在崖壁上，见不到底。他收回目光，望向对面，除了山与石与树，一无他物。

　　或许大脑仍在思考，或许没有。连城璧拽了拽栈桥边缘的绳索，试了下牢固程度，转身顺着绳索下崖。

　　崖壁崎岖，稀稀落落有不少能够踩脚的地方，不过一脚下去能不能踩稳更是个难题。窸窸窣窣碎石滚动，掉下去连个声都听不见，深不见底的林海不知吞吃了世间多少生物。俯视一眼，人的魂魄在这危险高度上不禁漂散起来。

　　顺着栈桥向下，越往下越能看见栈桥的残缺，几乎是仅余绞紧的股绳，不见中间镶嵌的木板。突然看到一团红色时，连城璧紧张地踩空一步，急忙稳住身形。

　　张菁卡在一株横长出来的松树上，老松顽强，扎根于贫瘠山壁间同样茁壮生长。她劈断栈桥的那一瞬死死拽住了栈桥边缘的绳索，随着栈桥一起后荡，砸在山壁上险些松手，彻底死翘翘。她担心栈桥托不起自己的重量，左手持匕首凿壁，挣扎着慢慢往上爬，苦尽甘来找到株横着长的松树，好不容易挪了过去，算起来比尸体强的一点就是能喘气。也是莫大的幸运，才没成为尸体吧。

　　她闭着眼暗自庆幸，竟听到一声，“小仙女。”

　　待她睁开眼，不是耳聋，不是眼花，连城璧真的来了。

　　费尽周折攀上了崖，连城璧额角渗汗，不敢让背上的张菁落地，自己做了肉垫。张菁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他身上。见到连城璧后，全身强撑的精神劲一泄，现下是半点力气都没了。

　　连城璧就着这个姿势，托着人坐起，张菁坐在他腿上，靠在连城璧胸膛，懒懒垂眸，觉得有点不对劲。动了动盘在连城璧腰侧的腿，“连城璧，扶我起来走。”

　　她受了内伤，说话没有气力，嗓音绵绵的。连城璧听着心里发软，但他这次并不愿听张菁的话。低头在张菁耳边说话，言若温水，“先告诉我，身上哪里有伤，有多严重。”

　　身上一直疼的厉害，毕竟她不是铁打的。被连城璧温言软语一问，张菁努力忽略的疼痛似乎厉害些了，但她倔得更厉害，嗓子绵软的似小奶猫，说出来的话一点不示弱，“右肩，背上，还有内伤，回去养养就好了。”

　　连城璧闻言，轻慢地将她从怀里推开了些，隔出了面对面说话的距离。他的手臂温柔地圈着张菁的腰，深邃黑眸情绪流转，倾身一吻，印在张菁眉心。

　　“小仙女，我喜欢你，想要与你拜天地高堂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

　　张菁仰着头，一脸怔愣。她嘴角残留干涸的血迹，连城璧心下叹息，却再度倾身，轻轻吮去那点血迹。而后以手撑地，托着张菁站起，抱着她不肯放手，边走边道，按捺心绪，“小仙女，我们回去，回去再答复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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