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夜深灯灭，黑暗中几个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摸上客栈二楼，他们有备而来，火折子的光亮照出门牌号，核准无误后，客房门上轻薄的纸箔被戳破一个洞，门外的人小心翼翼伸指将那洞拓宽，然后一根精巧的竹筒自洞中穿过，通到客房内部，轻轻一吹，迷烟缭绕，如入洞天福地，贪婪地吞噬洁净的空气，随即扩散开来。

　　盖在薄被下的女子于睡眠中不自觉地吸了迷烟入鼻，含糊低喃几个字词。

　　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偷听客房内里动静的三个人闻言欣喜，其中一个耐心不够，压着气音说话，“大哥，估计这小娘们已经被迷晕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进去扛了人走？呀嘿嘿嘿嘿，依这小娘们的姿色，当给“饕餮”定能收获一笔重金。”说到兴头处，这三人中的老小一掌拍上大哥的肩头，“大哥，听你的真没错，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大哥比他稳妥，一掌按住了人，没让跃跃欲试的老小发出声响。“再等等。白天照面的时候我都不敢多瞧里面这妞，单看她腰间盘着的金鞭就知不是以往那些能轻易得手的货色，你别得意忘形了！”

　　老二也跟着点头，平日里负责放风的他性子最是警醒，不知为何，今晚这一票哪怕到现在处处妥当，迷烟成功地熏了进去，未被发觉。他心里仍是有些打鼓。

　　黑夜里寂静无声，贴在门上的三个人如潜在阴森洞中的吸血蝙蝠，振翅待发。客房内除了初时的响动，再无别的反应。估摸着人是彻底被迷烟熏得无知无觉，三人动了。

　　内里上闩的客房木门被塞在门缝间的刀片轻巧拨开，碦嗒一声，房门开了。

　　老小一马当先，冲到床前，火折子正对床上人的头脸上方，美人阖目，尽态极妍，令人不忍惊扰。做惯了拉皮条生意的他竟生出些不舍来，他举着火折子么动弹。跟上来的老大动手了，双臂伸出，准备就着薄被将人连数卷走。

　　这时，床上的人动了。眼睛睁开的瞬间，薄被下突然伸出一条金鞭，光影一闪，鞭子已然缠上老大的脖颈，勒住他撞倒老小，而后哐当跪在床前，鞭身反鳞割破皮肤，在老大脖子上划出血口子。惊恐的老大双手抠住金鞭，就势跪倒，心脏狂跳，生怕一个不好自己便命丧鞭下。

　　但使鞭的人对力道掌握得极好，借着一分夺命的紧迫勒着老大，动作间改躺为坐，脚下踩着被撞倒的老小，裹着白袜的脚尖堪堪碾在脆弱的后颈上，制得老小以脸贴地，不敢动弹。

　　张菁一身红衣劲装根本未褪，在外借宿她向来合衣而卧，却没料到夜里竟有小人往她房里熏迷烟，还是些功夫不怎么入流的小贼。在他们摸到房门外的时候，浅眠的张菁第一时间便醒了，身处尚未摸清境况的邪门地方，她无胆亦无法安眠。

　　英气长眉一挑，颇是不屑。张菁对着落在后头一步僵硬站立的老二道，“点个灯呗，不然我手上或脚上力一下使错了地方，你两个兄弟就再也见不到世间灯火了。”

　　老二没想着逃，兄弟三人一路行事惯了，夜路走多了，早知有撞上鬼的那一天，今晚当真撞上了个硬茬。他依言点上了灯，客房亮堂起来，狼狈顿显。

　　张菁一脚踹开老小，手头一送，在老大脖子上卷了好几圈的金鞭松到只剩最后一圈绞着人，老大跟着鞭子退开了床前。张菁套上靴子，一手控着金鞭勒人脖颈，坐在床边，语气轻松，百无聊赖地道，“报个名号，顺便说说，你们原本打算如何对付我？”

　　醒来后她感觉自己内力深厚了几个层次，听到门外老小话里的当铺，起了疑问。

　　张菁那一脚可不轻，老小拍着胸膛喘气，老大抠着金鞭更不敢说话，老二偷看一眼张菁，见她芙蓉面不笑不怒，一双美眸漫不经心地睨过来，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对他的回答似乎也并不在意，更像是寻个不开心的由头便要收了他们兄弟三人的命。他胆寒心颤，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女侠饶命。我兄弟三人在江湖上混的是邪门歪道那一路，名声难听，“血蝙蝠”便是我等三兄弟。”

　　老小转过气来，看不过自家二哥这般低声下气，他们这“血蝙蝠”的名号虽不耻，但历来看人下菜，没撞到厉害人手里。他心下不忿，借着塌肩含胸的姿势，自以为隐蔽地摸出一把毒镖，猛地抬头，照着张菁劈头盖脸地射了出去。

　　张菁右手执鞭，手腕翻转，卷得老大翻倒在地。左手抽起床上薄被，单手用力将薄被抛在空中，铺陈出一张网，尽数收了毒镖，手臂一振，卷着毒镖的薄被团成一个球砸向老小。

　　坐在地上的老小没来得及躲，硬生生受了这内力激荡的当胸一击，气血翻涌，当即吐出一口血。

　　“趁我现在有点耐心，该说的一字不漏说完，或者你们也可以选继续动手。”张菁站了起来。

　　老二扑通跪倒在地，拦在老小前面，急声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弟他不懂事。我来说，我来说。我兄弟三人做的是倒卖人口的买卖，专寻些年纪小长得好的男女下手，一般货色直接卖给青楼南风馆，若是极品，则当给“饕餮”。白天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女侠您，有眼不识泰山，将歪主意打到了女侠您身上，这才。。。”

　　接下的老二含糊其辞过去，重又求道，“女侠明鉴，我说的全是真话，无一字隐瞒。望女侠高抬贵手，饶我兄弟三人一命。日后我兄弟三人愿供女侠差遣，再不行此等歹事。”

　　老二算盘打得精，他见张菁年纪小，猜她是涉世未深的小天真，又见她是女子，即便武功高强，想来定有一分侠义与心软在。他按着张菁的要求一字不瞒地说出实情，又做出如上保证，说不定就能哄得这小姑娘放他们一马。

　　话听到了耳朵里，张菁不表态，问道，“‘饕餮’是什么地方？”

　　老二摸不清张菁的态度，答得很快，“‘饕餮’是一家当铺，明面上的当铺，不仅做物的买卖，也做人的买卖。在江湖上号称是——以己所有换己所取，在那里，物能死当活当，人也能死当活当。只要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当铺就能给予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张菁闻言一惊，她从未听说过江湖上竟能有一个地方，把人当成物品来买卖。视人命与物品无异，当铺主人该有多大的势力才能做成此事？她起了兴趣，继续问道，“当铺主人是谁？”

　　老二缩了缩肩，“当铺主人名为宫九。”

　　张菁注意到他缩肩的动作，像是对宫九这个名字有条件反射般的心怀畏惧。“莫藏头藏尾，说说这人在江湖上打出的名号。”

　　老二哑声道，“宫九在江湖上没有名号，只流传一个说法，说这人是用九种东西做出来的：最毒之蛇的液，最狡猾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虎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鬼魂。”

　　“唔，”张菁颔首，她松开了“九现神龙鬼见愁”，扫了一眼河边湿了鞋的三兄弟，“我饶你们一命，前提是你们自废武功，或者我动手帮你们。”

　　夜色浓重吞噬万物形影，燃灯的房间明亮，奈何美人为煞。

　　眼皮微动，陷于梦中的人忽然惊醒。又是一场梦，梦中山崩地裂，近在咫尺的红衣女子在他眼前随着脚下塌裂的地面陷落，他只来得及触到那女子扎紧袖口的红色衣带，大急大悲之间下意识地欲终身跃下，梦里的他是那般迫切地想要揽住下落的女子，仿佛掉下的就是他自己。

　　揽不住，他被一条金鞭卷在腰间推开，险险避开当头砸下的巨大岩石，梦境于此戛然而止。

　　连城璧没有睁开眼，他闭目回想，穷尽所有思绪去回想梦境中的一切，梦中的女子明明那般鲜活，他能感知到梦境中女子的一言一笑皆牵动着他的情绪。可是梦境湮灭，他回想不起一丝一末，梦里发生的事情在他清醒的脑中不留痕迹，梦里的人面貌模糊，恍惚梦境里的一切与他隔了一条黄泉路一碗孟婆汤一座奈何桥。

　　只有一抹纯粹艳绝的红，映在他眼中，烙在他心上。

　　这是做了个怎样的怪梦 那抹红分明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只是看不清面貌。不，是梦醒之后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那女子的面貌。连城璧不由自主地按住胸腔，那种让他惴惴不安的焦灼又出现了。

　　此时他身处玄冰窟内，黑发覆冰霜，心却静不下。

　　连城璧将梦境抛开，不再绞尽脑汁地去想。浑厚精纯的内力胜出失踪前数倍，随念而动灵巧地在体内游走，他渐渐静了下来。

　　七日满，连城璧出玄冰窟。侍立在外的辛辰已将去往济南沈家庄的相干事宜准备稳妥，只等出发。沈老太君大寿在即，有着婚约在身的连城璧作为小辈该尽到的礼数不少。

　　出发之前，连夫人见了连城璧一面，仅仅吩咐一句，“你此行是为贺寿而去，与婚约无关。”这话表露出来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提起婚约时显得冷淡多了。

　　连城璧仍旧应是，他习惯了连夫人命令的口吻，无半分母子亲情，更符合位高权重者对下属的发号施令。

　　至于婚约一事，他幼时曾与沈家嫡女沈璧君见过一面，知道这是自己从小订下的妻子，也就仅此而已。从小到大他苦练剑术，达到连夫人的期待。习剑有道，己身性格亦偏于剑器生硬肃杀的冷，冷蕴于内，外里的温润清和不过是一层包裹心性之冷的掩饰。

　　长辈定下的婚约，残酷地说，其实是一项待完成的任务，而这项任务强迫他将最重要的情感交付出去。

　　连城璧垂眸一笑，笑里似有若无的讽刺。

　　腰间短剑出现在他视野里，这把短剑一尺七寸，剑柄为黑绿色，刻着不知名的线条。看似稀疏平常，剑一出鞘，凌厉杀气，却知为绝世神兵。剑鞘印着“碧血照丹青”五字，剑握在昏迷的他手上。

　　如辛辰所言，他失踪了九十三天。可他醒来时，只有失踪前探地道的记忆，无人能昏睡不醒九十三天。精进的内功，绝世神兵，这几天反复的怪梦，唯一能回想起的梦中红衣女子，那九十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因为什么，九十三天里的记忆全无。连城璧的手指点在“碧血照丹青”这五个字上，问身后的辛辰，“江湖上最近可有“毒医”南烛的消息 ”

　　南烛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经他出手救治之人，即便病得只剩半□□气，也能被南烛从阎王殿门口拉回来。才能出众者，难免染上一分傲气两分古怪，南烛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向来只治疑难杂症，寻常伤病之疾，哪怕诊金出得再高，也别想他出手医治。之所以有个“毒医”的称号，是因为他的毒术比医术妙绝，治病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医者仁心四个字与他全然不合，他只医愿医之人，格外随心所欲。

　　辛辰之名出于十天干十二地支，他是无垢山庄六十剑卫之首，手下管理无垢山庄的各路探子，对江湖上的消息知之甚清。“禀少主，“毒医”南烛最近为躲“饕餮”主人宫九，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派些人手注意着南烛的行踪，一有发现，向我禀报。”

　　连城璧望了一眼身后押运贺礼的车马，拍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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