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夜里下过一场雨，伴着几声轰隆雷鸣，予人一夜好眠。天然洁净的无根水洗去万物表面蒙覆的尘埃，赠它们焕然一新的鲜亮面貌。晨光明且柔，清新空气扑鼻而来，怡情醒神。

　　却可惜，这恰好的晨光与秋山如妆没留下人驻足欣赏，反目睹一场送别。

　　城外长路辽阔，一望无际。玉娘子阻了张菁继续相送，“菁儿，且送到这吧。娘亲在玉水山庄等你回来。”

　　张菁抿着唇，不应声。送人的从来不嫌路长，只恨路短，巴不得送出千里之外，最好是一路相伴，无须作别。

　　母女俩一开始闹分歧，不过因为玉娘子从不言明张菁的生身父亲是谁，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清心寡欲过着守节一般的枯寂生活。而张菁满腔愤懑气不过，凭什么我这么好的娘亲要为一个不知是死是活什么交代都没有的混账男人守节!

　　你若无情我便休，并不是谁都能做到，总有万般无奈的痴情人放不下舍不得。前者是张菁，后者是玉娘子，母女俩分歧若此，互不相容。争辩不出是谁的道理更胜一筹，于是此番见面，娘俩默契地搁置不提。

　　但是玉娘子仍旧不肯在外久呆，仅是匆匆一面确认张菁人是好好的，没有受伤，她就安心了。

　　她从来不觉得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曾经为爱付出过，争取过，已经对得起自己那份收不回来的感情，对得起自己，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江湖中可奉为天下人杰的大侠一直不少，然而她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一个。

　　更何况年华易逝，红颜易老，江湖属于热血沸腾的年轻人。

　　看了一眼不远处勒马而立的连城璧，玉娘子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她上前理了理张菁鬓边被风吹乱的青丝，语义重复地叮嘱，“菁儿，在外行走，且记遇事不能逞强，顾好自己，亦能让身边的人安心。”

　　这边母女俩话别，那边慕容九妹也没停着，她推了推顾人玉，恨铁不成钢地催他，“再不和菁姐姐说几句，你就没机会了!辛辛苦苦赶过来，难不成你真是为了当姑妈的马夫 ”

　　顾人玉脸都被她说红了，他垂下头，“我也在玉水山庄等小仙女回去。”他虽然生性腼腆，但他又不迟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还在小仙女身边的连城璧，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比他强，强也就算了，至少小仙女不会叫他连妹妹。顾人玉一点一点都不想被自己潜在的情敌听见小仙女叫他顾妹妹，这分明是将他当小弟弟看!

　　慕容九妹气结，“随你吧。”对这个榆木疙瘩，我还能说什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平淡普通的分别自然而然地发生，谁能想到此一别，竟会在以后隔开一个世界。

　　张菁目送马车远去，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拍马向等着的连城璧那去。

　　两人一路无言往城内赶，张菁是个喜怒哀乐形于色的人，有什么情绪皆摆在脸上，清清楚楚，完全没学到老江湖们皮笑肉不笑睁眼说瞎话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下连城璧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有几分庆幸。纷杂思绪乱如相缠的九连环，他习惯将事情想得深远，眼前的之后的发生的未发生的，想着想着已预先做好最坏的准备。

　　江别鹤在江南地区名声鼎盛，向来为人所称道。大仁大义，急人之所急，难忍之所难，尽做些打抱不平江湖救急的善事。做了善事还不欲扬名，江南大侠过分谦虚，与世无争地偏安一隅。

　　有的小喽啰就说了，江南大侠的风采德行与当年的江湖第一大侠燕南天相比，不落下乘。

　　想当初燕南天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江湖上干出一件大事，何尝不是为了永保声名不败？可我们的江南大侠，做好事不留名，多高尚无私啊！

　　江南大侠住的地方简单朴素，正门大开，广迎天下客，没个迎宾的僮仆。今日不知是赶了什么巧，三进四宅的寻常院子从里到外或站或坐聚集了一群武林中人。

　　踏进院来的张菁听了一耳朵对江别鹤的赞语，心里愈发憋了气，朝院子打量她的众人道，“哟，若真是做好事不留名，你们在这吹捧什么？如此敬仰江别鹤，怎么就不顺他的意帮他瞒着他做的好事？”

　　“嘿，你这小姑娘是几个意思？长这么漂亮咋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织了满头小脏辫的汉子，手里左右各握着一根铁锏，划拉着上前来了。

　　张菁更不怯，“九现神龙鬼见愁”一现，龙嘴大张，森冷杀器气势如虹。“说不定我就是来砸场子的。”

　　外院一阵躁动，哄笑声起。“小妹妹怕是没摔过跟头的娇姐儿，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是呀，不如先与我过几招，唤几声情哥哥，我就输给你怎么样？”拉长的样字音还没落下，说话的人突然膝盖中袭，跪倒在地上，“操，哪个乌龟王八蛋偷袭老子？！”

　　连城璧冷漠地再度弹出手里的石子，这回打中的是那人的腮帮子，棱角尖锐的石子裹挟内力，擦脸而过，闷响一声，击掉几颗牙。

　　眼见着外院要闹开，内院里前前后后走出一溜人。最前头赫然是花无缺与江别鹤。

　　花无缺有着移花宫少主的名头，出宫至此，遇见的人对他俱是恭敬有加，无需动手。这导致他处事温和，凡事讲一个理字。

　　因为早就看出了小仙女对江别鹤的观感很差，一言不和就能动手的那种差。而他欣赏小仙女的性格，想着结仇不如结友，便与沉稳淡然的连城璧说好了，他先打个头阵，将事情讲清楚了。

　　江别鹤模样生的和气，颌下蓄须，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此时收着，不怒自威。他目光直奔人群中的连城璧而去，蕴上内力的话语朗朗，“花少主，如何就能笃定无情公子犯下的那些罪孽是司马烟冒充连城璧，而不是连城璧他狼子野心找的脱罪之词？王总镖头一家十几条人命岂容我们轻易放过为非作歹的大奸大恶之人！”说到后来，他面露痛色，似乎真在为那枉死的人命哀悼。

　　这咄咄之言几乎是指着连城璧的鼻子在骂了，张菁登时跳脚，正准备反驳，却被身边的连城璧牵住了手腕。究竟是谁狼子野心！那日竹林被困，江别鹤没见着她和连城璧，连城璧和她可把江别鹤和百晓生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厚颜无耻之人端出这么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以为没人知道他人皮下的肮脏？

　　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安上罪名的恶徒不是他，连城璧语气平淡，看着江别鹤，“样貌可以易容，那一个人的武功招式是否可以完全一样？在场诸位想必在心中有答案。峨眉派掌门神锡道长曾和江大侠一起追捕过我，他与我交过手，他也与穿肠剑司马烟交过手，如今有他的书信为证，江大侠不若亮出来让诸位看看。我一介无名之辈，总不至于有能耐支使一代掌门为我做假证。”

　　其实连城璧根本不在意名声好恶，这个江湖与他无关。他不是需以一臂之力撑起整个无垢山庄的连少主，需时时谨慎言行，赢得天下好名声，成为武林霸主。他只是一时误入这个江湖，仍将自己游离于这个江湖之外，不凑巧的是遇上了小仙女这个异数，他无法立时抽身而去。

　　在场众人皆知峨眉派掌门神锡道长平生最恨杀人如麻的恶徒，不然当初也不会接了江别鹤的通缉令，以一代掌门的身份在峨眉山下截杀连城璧。议论声纷起之际，花无缺加了把火，“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燕南天秘宝之地竟位于峨眉派历代掌门厝灵之所，明显是制作假藏宝图的幕后黑手存心祸水东引。这句话是连公子说的，一言定纷争，免了一场血战。正因此，才让当时在场的穿肠剑司马烟寻了空隙逃走。如今虽未亲手揭下司马烟的假面，但那日在场的各位大侠皆是见证者，过几日，真相自然传开。”

　　移花宫巍然屹立在江湖中任何门派都无法撼动的高度上，移花宫少宫主的话分量重。在场的人凭着良心自问，有几个是真心想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不过是借着这件事能为自己造些风势而已。悲痛没能切身经历过，便只是经历的人自己的悲痛，与他人干系。若不能同感，怎会知道其中真实的痛苦？既然不能知道，当然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一下子显得仍妄想将罪名按在连城璧身上的江别鹤独立无援之地，有点尴尬啊。

　　江别鹤先是无法反驳连城璧的话，再是身份没花无缺高插不进话，任他表面功夫修炼得再好，也不禁露了些狠色，他飞快地低了下头，掩饰住破绽。缩在宽袖里的手掌握成拳，青筋暴起。他平生最恨——莫过于有人压在他的头上，曾经压在他头上的江枫死在路边，尸骨无存。现在这几个小娃娃，能成什么气候？

　　张菁不愿放过他，“三湘武林盟主之位若是让给了这么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江南大侠，病床上的铁盟主估计会因为不放心而活过来吧？”

　　今日也算是他们赶了巧，江别鹤简朴的宅子院里院外挤满了人，原因在于，三湘武林盟主铁无双重病不起，开始托付后事。一任盟主的身后事中有什么能重过盟主之位去？整个江南地区，除了任盟主之位十几年的铁无双外，江别鹤呼声最高。这些人聚到这来，商讨的正是三湘武林盟主之位。

　　刚平复好脸色，又遭会心一击。江别鹤勉强撑出包容的笑，“江某人自知才疏功微，不敢贪图盟主之位。”

　　“不敢贪图盟主之位，你发什么通缉令？只有盟主才有权利发布通缉令，江大侠已行权利之实，又有何不敢？”张菁不以为然。

　　简直扎心，江别鹤保持不住微笑，转向连城璧，“通缉令一事是江某人悲痛之余行了鲁莽之事，连公子切莫见怪。”

　　张菁拽住连城璧的衣袖，不让他说话。呵呵，难道你一句莫见怪就值得担上污名被追杀千里的连城璧回句无妨？

　　连城璧往张菁那边侧了侧，隔着衣袖点了点张菁的手，而后手势变化，一张从隐秘处飞来的小纸团转到张菁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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