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养成手册（重生）

　　“怎样？江太医怎么说？”

　　佛莲将江太医送出门便碰见从景太爷处回命的佛檀，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眼睛也红了一圈。

　　“江太医说大人若是再不醒，大人就怕真是凶多吉少。高烧了三日，身体极度虚弱，药进不去，便是盼着大人自己能够熬过去。”

　　三日前，上元节，景淮月上柳梢才从大理寺回府，最近因着一桩案子，便是上元节也没能休沐。

　　他看月色正好，便动了观月赏灯的心思。谁知月没赏成，却被涌动的人群挤进月湖，落了水。

　　但没想到，一向身体康健的景大人竟这样凶险，在水池中泡了一柱香，救上来时还有口气。自那晚景淮整整高烧三日，滴水不进，景府下人已然议论纷纷，都在说景大人怕是熬不过这劫，就差准备棺椁。

　　景昭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兄长榻前，哭的甚是悲痛：“阿昭以后再也不抢哥哥的桂花酥，只要你醒过来，哥哥说什么我都听，我再也不偷偷溜出去，让哥哥为我伤神。”

　　佛莲佛檀来劝她，室内一时间吵闹非常。

　　“我还没死呢，吵什么……”

　　景淮气若游丝，浑身乏力，眼皮将将撑起，便见到景昭趴在他身上哭的惊天动地。

　　“阿昭？你还活着？”

　　他用尽浑身气力，颤动的手抚上妹妹脸颊，眼眶通红，充斥着泪水，但久久没有落下。景淮声音哽咽：“你怎么逃出来的？有没有人为难你？”

　　“哥哥，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尽说我听不懂的话？”

　　景淮拉着她的手微微一顿，环视四周，屋内陈设有些陌生，却也熟悉。空气中充斥浓烈的檀香气味浸染进里衣，是他年轻时用的墨离香。

　　他仿佛回到七八年前？

　　景淮眼神闪过悲切，抚着景昭的发丝，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好啊，好啊……今日是宣和几年？”

　　“宣和二十二年啊！”景昭手心贴了贴景淮额头，大呼道：“佛檀，江太医应还未走远，你快快将他请回来，让他来看看哥哥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宣和二十二年？是他踏入夺嫡之争的第一年，也是他决意助平王第二年。

　　景淮想起平王，胸口有些闷闷的，喉咙有些发痒，顿时急烈地咳嗽起来。

　　佛檀未敢拖延片刻，转身就要去拦刚出门的江太医，门外却传来通报声。

　　门房隔着门通传：“小姐，大理寺副卿曹惠大人遣人送来拜帖，说是要探望大人。”

　　曹惠？现下是宣和二十二年，他尚在大理寺供职。景淮身居大理寺丞之职，曹惠乃是他顶头上司大理寺少卿，他虽位屈于大理寺卿裴岳恒之下，但他出自淮阳候府，乃是淮阳候嫡子，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与陛下有同窗之谊，在陛下跟前颇能说得上话，因此裴岳恒轻易不敢不给他脸面。现下他竟亲自来探。

　　景淮心感意外，他又问：“今日是几月几日？”

　　佛莲想了片刻：“三月十一。”

　　景淮沉思，宣和二十二年三月，在他手里出了一件案子。

　　这桩案子本不足为道，但涉及的原告乃是宣亭伯府独子宣子瀚，这便让大理寺办这桩案子的寺丞为难了。

　　宣子瀚为人轻浮，为人粗鄙，性情粗暴，常常流连青楼、戏班，不学无术，都道他有个在宫中位至淑妃的姐姐，甚得陛下宠爱，他仗着姐姐受宠，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这是满盛京都知道的。

　　前些日子，大理寺府前来了个农夫敲闻冤鼓，说是自己新婚的妻子不见了，有人说见到他妻子被宣亭侯府家奴掳走，掳走时人已不省人事。等再找到人时面目全非、身首异处，惨绝人寰。

　　那日本不是景淮值日，他与大理寺另一位寺丞换了班。农夫申冤时景淮恰好在值，他当即便着仵作验尸，顺便传召宣子瀚问了话。

　　但隔日晚景淮便落了水。

　　这曹惠来，除了探望一二，还是另有目的，景淮心如明镜。

　　“咳咳，快快去请曹大人……”

　　景淮掩面剧烈咳起来，不消数息，曹惠便登门而入。

　　曹惠瞧上去神色担忧，见到景淮已醒，面上无甚动容，就要去拉景淮的手。

　　景淮快速将手背过身，曹惠面上一滞。

　　景昭忙道：“哥哥刚醒，身体尚且虚弱，请曹大人见谅。”

　　景淮又咳了几声，体力不支往后倒，景昭及时扶住。

　　“曹大人请见谅。”

　　“景大人可好些了？本官听闻景大人落水不省人事好生担忧，怕扰了你就医养病，不能贸然前来。瞧景大人这身子，这次落水真是让你受了好大的难。”

　　景淮面色憔悴，略显歉意道：“景淮个人之失劳大人及各位同僚担忧，实是景淮之过。请曹大人替淮与诸位大人谢过。”

　　“景大人这么说真是太见外了，只是咱们都是替百姓申冤，有些事耽误不得。养病这几日，你手中案子有些紧急的已经移交给方大人处理。你且好好养病，暂时不必担心公中琐事。”曹惠语气尽是关切。

　　这曹少卿，果真是心思玲珑。只是这几日功夫，便将他经手案子这样急切的移交出去，生怕他隔日病好就回去扰事。

　　不止如此，恐怕他真正想拿去的是宣子瀚一案的卷宗及证据。

　　曹惠与宣亭伯交情匪浅，方寺丞又胆小怕事，从不多言，这案子到他手中，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了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得不到沉冤昭雪。

　　景淮看向景昭，只一眼景昭便知兄长要与这讨厌的曹大人谈论公事，尽管她不情愿兄长拖着病体操劳过度，也只能施礼告退。她的兄长在家说一句她不敢回以一言。

　　室内已然只剩他们二人，景淮才道：“多谢曹大人替我着想，只是我手中的有些案子细节及证据证人只有我一人知晓，曹大人让方寺丞接受案子怕是会拖延结案速度。景淮已无大碍，再休息一日便能当值，还是不麻烦方寺丞了。”

　　“哦？”曹惠沉思，片刻恍然，“难怪方寺丞今日找我诉苦，说宣子瀚一案疑点尚存，证据不足，尚且不能定案，但人证一口咬定受害人就是被宣亭侯府的人掳走，真是愁煞我也。景大人且说说有什么细节是方寺丞未曾注意到的，也好让本官回去提点一二，早日结案。”

　　曹惠殷切地小声道：“宫中淑妃娘娘关切得很，还遣人要亲自来询问案情。早日破案咱们也能对宫中有个交代。到时淑妃娘娘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景大人也是前程似锦。”

　　他这话中隐隐透出威胁，不得不让人细细琢磨。

　　宣子瀚乃是淑妃胞弟，淑妃正当充，淑妃所诞六皇子虽尚年幼，但深得陛下宠爱，难保日后没有得登大宝的机会，若此时在此时上问罪宣子瀚，淑妃定会怀恨在心。

　　景淮看向曹惠，心中尚存的一口气不知为何忽然落下去，心中像堵着一块石头让人喘不过气。他眼眸下垂，仿若沉思。

　　景淮思索了良久，“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仵作验尸也足以验证证据真假，便是陛下来了也无从更改，别说淑妃娘娘。更何况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这事是在前朝，不是陛下后宫，纵使淑妃娘娘协理后宫，想要插手也要掂量掂量祖宗国法吧？”

　　“你！”

　　曹惠见他这样顶嘴，搬出国法，甚至不将淑妃与宣亭侯放在眼中，顿时气结。他愤怒的甩袖，站起身来：“景淮，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你得罪淑妃，偏听刁民一面之词，本官大可将你告上御史台，参你一个不敬皇子生母，渎职疏忽之罪！到时候你不要来求着本官放你一条生路！”

　　“咳咳……”景淮受惊似的咳嗽起来，“曹大人何必震怒，您是误解在下了。臣对淑妃从来恭敬，对六皇子敬畏之心昭昭，哪里来的不敬皇子生母？本官就事论事，若曹大人参臣，臣辩驳之下，坐实淑妃娘娘干涉朝政，到时让陛下对娘娘产生误解，必然不是我们二人能够承担。曹大人过于着急，此案受理不过四五日，尚在调查之中，属下手中虽有些不利于宣公子的证据，若宣公子觉得被人陷害，大可以寻找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当庭辩驳以明自身，不仅能证明清白，也不会将淑妃娘娘牵涉其中。岂不两全其美？”

　　曹惠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你说让宣公子当庭申冤，但人证过于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所见之人乃是宣亭侯府下人，口口声声说受宣公子指使，这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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