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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弗里德希斯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袍子，一尘不染的。
袍子胸口前的那片位置用金线绣着精致对称的图案，在这个年代很罕见，因为这是手工制作的。
洁白的香烛点燃了，熏香混合着烟火散发出教会的神职人员身上常见的那种味道。不一会儿，烛泪就在古金的烛台上堆积起来。
门被敲响了。
弗里德希斯正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将手中的经典合了起来，放到一旁的小机上，说道：“请进。”
“主……主教大人！”
进来的是威特·弗拉维奥，之前他看中的在接受训练的一个伯劳鸟。
“你来了，我的孩子。”他站了起来，伸出了手。
威特·弗拉维奥有着瘦削的身材和苍白的面孔，看到他的动作，由于过分的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我可以吗？”
主教失笑，说道：“当然。”
少年于是虔诚地、毕恭毕敬地鞠躬，按照理解亲吻了他的手背，然后止不住兴奋地偷偷窥视他。
“让我们直接进入话题吧，威特。”主教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这使他又感到一阵别样的荣耀，“我记得你的父亲。当年在神学院，我们曾经是同学。”
“是这样吗？！”威特小声叫道，“可是……父亲从没向我们提起过。”
“我听说他从圣战回来后，身体的状况就不太好了。”主教叹了一口气，说，“可能因此他才会回避提及那段充满活力的青春岁月。”
“父亲倒常常提起圣战的……。”
威特说。
他不禁回忆起父亲还在世时的样子。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赌博、酗酒，加上身体的旧伤，导致他看起来完完全全与浪荡街头的酒鬼流浪汉毫无二致，脸色几乎一直是红熏熏的，目光浑浊，说话含混拖腔，散发着刺鼻的难闻味道。父亲往往是彻夜出去赌博玩乐，早上醉醺醺地回来，旁若无人地撒酒疯、砸东西，再一头倒下，一觉睡到天黑，清醒过来，再喝点儿兑水的烈酒，拉住尚且年幼的威特絮絮叨叨说话。
“圣战！”
老弗拉维奥时常这样开头。他大量地使用拟音词和连接词，“砰！”“啪！”或者不断地重复“然后”，每一个片段都要重复很久才能理清楚，显得他所描述的死亡和肢体的分解都那么的无趣，甚至由于过分的重复让人觉得心生厌烦。
回过神来，威特闷声说：“……反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主教的目光一下子就柔和起来，亲切地看着威特·弗拉维奥。
他向前倾斜身体，轻声说：“威特。那是一场荣誉的战争，也是一场悲壮的战争。经历过它的人，是无法忘记那种崇高和悲壮的。”
“圣战从未过去。不如说，圣战仍然在持续。我们应当记得过去的英雄，就像记住/父亲/一样。”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时代变得比你的父辈的时候要更糟糕了。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欺骗、背叛和谎言正在随时随地发生，道德在各处被吵闹的黑暗隐瞒消逝，为什么？——因为如今它已经不再起作用。”
威特惊讶地抬头。
他感觉到了主教的话语中沉痛的悲切，为此感到一阵刺痛和手足无措。
他看到主教的眼里甚至微微泛起了泪光。
“时代变了，威特。过去，教会、圣典、/父亲/，都受着人们的爱和信仰。那时候人人互相关怀信任，而如今，光洁的道德已经消失无踪了。‘世俗化’？这个词在过去甚至无人提及！”
由于痛切的激动，主教甚至站了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
威特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站了起来，叫道：“主教大人！”
“唉，威特。”主教叹气。“现在已经无人有资格谈论真神，也无人能够解读原典。我早就决心侍奉/父亲/，却始终无法放下世界的混乱。因为/父亲/这样教诲于我，‘要爱地上的每一个人，如同你爱我’。”
威特感觉到了一阵不安，他讷讷地问：“难道……这意味着……？”
“是的，是的。”主教说，“正如你所想。”
“圣典里所预言的‘终结之日’要到来了——！”
审判即将到来。威特感到了一阵激动和不安，咬住嘴唇冷静了一下，才问道：“那么，主教大人，您需要我……是吗？”
主教转向了他。
“我们需要彼此。世人彼此需要。因为圣战仍然在持续，而且势必将变得更加激烈。”
“孩子，这是/父亲/的要望。终结之日的到来无人注意，但世人仍记得弥赛亚之名……。”
“战舰弥赛亚？”威特问道。
主教摇了摇头，深深地望着威特。
“弥赛亚是更多的。弥赛亚是所有人——”
“——你也是弥赛亚。”
“我也是……弥赛亚？”
“没错。”主教将双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高大的身躯俯下来，深沉的目光扫视着少年的脸庞。“你会成为我的伯劳鸟，我的弥赛亚，孩子。”
威特这才惊觉主教大人……也是个Alpha。
他的眉眼深沉，嘴唇紧抿着，刚毅里带着一点亲近和包容的温柔，好像看透了他，又选择完全地信任他。
这么想着，威特苍白的脸颊上那一抹红晕更明显了。
“愿意……为您效力，主教大人。”他听到自己说。
主教的眼眸好像更暗了，也更深沉了。他的拇指指腹擦过少年柔软的嘴唇，带着神职人员特有的那种熏香的气息。
“主教……大人……？”他说，“……有点，奇怪……这样……？”
“威特。”他叫他的名字，凝视着他，渐渐地靠近了。
……
………………
“怎么回事？”
弗里德希斯紧紧拧起眉毛。他的袍子已经皱了，但他顾不上再换一件，匆忙地翻看着资料。
“港口商业区的恐怖袭击事件。”下属说，“还在进行中，对方好像有意告知群众，还在网路上进行直播。”
画面屏幕上显示出商业区一片惶恐不安却强行保持安静的人群互相拥挤着无法动弹，夹杂着一两声小孩子的哭泣，然后立刻就被旁边的大人捂住了嘴。
一大片彩色的气球拴在一起飘行着，下面吊着个布偶熊，冲着镜头挥了挥爪子。
“气球里是神经毒素？”
“媒体报道是这样说的。”
“军警出动了吗？”
“执政官正在召集新都区议员们商议紧急对策，军警已经就位了，只是不能直接出击。”
“不是说倒计时十五分钟么，现在还剩下多少？”
“三分钟不到了，大人。”
一边这样说着，弗里德希斯一边注意到那个布偶熊的异常。
它好像在找什么人……？视线在下方的人群里逡巡着，显然带着搜索的意思，笨重的头套多少遮掩了他的意图性，但弗里德希斯认为自己的推断没有错。
“在场人群有什么重要人物吗？”
“还没有调查出来，大人。看样子都是一般民众……”
下属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因为人群里突然站出来一个并不一般的人。——说是“站”出来，倒不如说有个人突然升到了空中。
只见那人转瞬之间就冲了出去，然后又像遭受弹力一样被安全绳飞速地拉回了原位，然后站在空气中，如同立于平地上，转眼之间，手上就多了那个布偶熊的头套。
行动时的疾风拉下她带着的宽大的斗篷兜帽，露出冷冽精致的容貌，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冷笑。
是陆离！
“科迪安·瓦尔德斯坦，果然是你，我没有看错。”她随手抛开那个头套，视线锁着上空的布偶熊——现在，是只穿着布偶熊的套装的“人”了。
被摘掉头套之后露出的样貌是一个将头发里掺着灰白色的瘦削的中年人，因为在布偶服里的温度，头发湿哒哒地软下来，贴在额头上。
他看起来疲惫又仓皇绝望，像是随处可见的那种麻木潦倒于生计的孤独的中年危机最低潮的失败者，这时候带着一点人生最后的狂气大笑：“什么？你说的是谁？随便出头可不好，不过……也为所谓了，反正你们都会死！！都会死！！”
“倒计时还有多少？”
弗里德希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下属连忙回答：“只剩下一分钟了！”
“……军警队还没有出动。”弗里德希斯已经明白了，“看来政府打算隔绝这片区域了。”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放心。
“……算了。就让她死在这里也好。”
直播的画面上人群里开始涌起更大的骚动，飞在空中的陆离一时间遭遇到了众人的瞩目。有人指责她不该惹怒布偶人，有人试图拉着她的腿把她拽下来，喊着“凭什么让她逃走！”，也有人号哭着哀求她，“带我走！救救我！我还有孩子！”，场面越来越混乱。
弗里德希斯注意到试图干扰陆离的人最终都被看不见的力道打开了——她还有一个地面上的合作者？是谁？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但是因为清晰度的缘故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算了，反正都是要死掉的人了。
倒计时五秒。弗里德希斯放松了身体，试图清空思维来转到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上。
倒计时三秒。弗里德希斯摸着戒指，想起陆离的美貌，又顺带着联想到威特……年轻的身体。
倒计时一秒。房间门被打开，赤着脚的威特羞涩地抓住披在身上的被单，叫他：“大人……您怎么……？”
倒计时为零。
所有人都绝望的这一瞬间，冰蓝色的天幕上骤然张开一个反弓的巨大的半透明状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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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你也是弥赛亚！\(°?° )/
——
陆离：
于所有人的思维里有一种永不可抹去的存在叫做不安。
见到出生便联想到死亡，见到绽开便联想到凋谢。
或者在相遇时想象分离。
比如此刻我说出“你啊”。
我始终在练习着与你分离的场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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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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