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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前之托
“嘭！”一团蓝色的像大型冰雹一样的东西砸了下来，漂亮的大厅立刻缺了一个角，露出了白茫茫的天空。
右首边的男子一伸手，一把巨大的银伞凭空出现。他忙不迭地支了起来，替银衣女子挡住跌落下来的砖瓦木料和簌簌白雪，道：“飞飞，此地不易久留，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奇怪，那把看起来又轻又薄的伞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那么重的东西砸下来不但没出现一点点破裂凹损，反而又将那些重物反弹出去很远。
“也好。”被称为飞飞的女子在一片混乱中从容起身，身边立刻有十几只手来扶，人人恨不得再多生出两只手才好。
“你别动，我来抱琴……”
“小心！”
“当心脚下……”
“慢点慢点，起身的时候动作不要那么快那么猛。”
“就是，小心肚子里的……”
罗嗦的烦了，女子媚眼一横，截断他们道：“拜托，我哪有那么不中用？才两个月而已，你们紧张个什么？！”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你忘了上次生吟落时自己怎么过来的？”青竹温和的声音有无比的说服力。
女子想了想，摇摇头，“好吧听你的，看来流产还真是个伤身子的事儿。哼哼，要不是那个鸟虫子……”
“飞飞，你又开口说粗话了……”打伞的男子神情颇为哀怨，“落落都被你带坏了……”
有么？她怎么没发现？再说，女儿身上的某些劣根性好像不光是拜她所赐吧？
女子心里想着，再看看身边如花似玉的男子快皱成狗不理包子的脸，顿时一脸挫败地说：“知道啦知道啦，如花你真罗嗦，我下回不说了还不成？”
身后扶着她腰的男子挑眉道：“你哪次不是说‘下回’，到后来不还是死性不改！”
女子使劲翻个白眼，动作跟先前院中那名少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别光说我！你那些花花肚肠鬼点子歪主意怪的不上道儿的想法不也都统统被学了去？到后来还栽在自家女儿手里，也好意思！那个，如花啊，回头记得把这里修修好……”
“嗯，知道了……不过，飞飞，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干脆搬走比较好一点？”在这样折腾下去，快吃不消啦。
“上次不是才讨论过这个问题么？怎么又来了？”
“可是，上次这个话题不是不了了之了么？”一身绛色衣衫的男子也插话进来。
半天没开口的美男子青竹沉吟道：“飞飞现在需要静养，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可取的办法，不过……”
“我同意！飞花，为了你们的身心健康，”身后的男子大声道： “为了你们彼此不要再相互荼毒，我严重同意如花的提议！”
相互荼毒？女子翻着眼睛想，好像女儿比较喜欢荼毒的是你们这群老爹吧？
“其实搬出去也好，给落落一个独立的机会，让她好好锻炼锻炼。”一身玄衣，双手抱琴的男子道。
“她还用锻炼么？六岁就跟着花儿去斩妖虫，下手比这当妈的狠；七岁单枪匹马去挑‘天下第一霸’的山寨，逼得那些恶棍拿着刀互砍；八岁去偷人家西海龙王的镇殿之宝冰晶球，差点闹得整个龙宫崩裂坍塌；九岁跟凤林两人去抢孔雀妖后的雪湖丹霞叶，害得人家整个妖界都快跟我们打起来了；十岁那次差点在魔界丢了小命，要不是……”
“行啦行啦，你都说过不下五百遍了，听的人都能倒背如流了！人家说如数家珍，那是有‘珍’可数；咱家女儿惹得那些个破事儿你这个做爹的不说藏着掖着，倒是天天拿出来显摆！”被众人拥簇着的女子挥挥手说。
“我这不是为落落自豪么！谁家的孩子能比得上咱们闺女……唔，我的意思是，落落她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修成大果，虽然说少年心性脾气还有些毛躁，但也足够照顾自己、应付大小事情了，我们可以放心的去了……”
“羽，你那什么口气，说的我们不像是要搬家倒像是要死了一样，猪啊你！”那女子抬起纤纤玉手，使劲戳那男子的脑门。
“轰隆——”
几人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大厅就被凝冰猝雪咒激起的巨大狂暴冰雪砸了个稀烂。
女子隔着白茫茫的雪雾看了看，喃喃道：“看来是不必修了……”
她旁边一个身形如山的男子收敛真气，撤回了罩在她身上的巨大保护障，瞧了眼身后的景象，脸色一沉，道：“我也认为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哎呀，怕了你们了，好吧，赶明儿个你们去跟落落说吧。”女子揉了揉额头道。
“这……”一群人脸色相当难看。
“又怎么啦？”
“我觉得还是你出面比较好。落落……比较听你的话……”
“你们……”这群当爹的，竟然怕女儿怕成这样！
美丽的女子无奈的叹一口气，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她那个继承了他们所有衣钵的聪明绝顶古灵精怪的女儿没事喜欢以修整她的爹爹们为乐呢？唉，这种倒霉的差使，估计也只有她来接了吧……于是叹：“那好吧，明天我来跟落落讲。”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身边各色声音激动的响成一片……
×××
是夜，临界岛，听风楼。
听风楼是临界岛最高的地方，从这里能俯瞰整座岛屿。
雪又开始下了，仿佛永不知疲惫。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看不清归途，望不见来路。
美丽的不似真人的银衣女子站在楼宇上，定定地望着在苍茫的大雪中看不到边际分不出天地的临界岛。
远远的峰峦叠嶂若白色的巨蟒盘桓蜿蜒，亭台回廊已隐入一片绵绵雪光中。天似苍野，地似银霜，只有那点点灯火在寒夜中闪烁着照耀着，才让人心里觉得温暖。
往事漫漫，如纷纷扰扰的雪一样涌了上来。细细的，淡淡的，低低的，由远至近，由模糊而渐渐清晰。
那扬扬的白雪，诉说的是往日的荣光，还是曾经的血泪？是盛世华章，还是乱世纷纭？
曾经辉煌灿烂的岁月，叱咤风云的过往，如今都应该放下了。
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自己曾经骄傲的一切。
总是要告别的。不过是迟与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说告别，原来竟也是说不出口的留恋。
“飞飞，你找我。”
一个声音在发呆的女子背后想起。
她回头，看见凤林正拍掉身上的雪跨进门来，于是笑了一笑：“嗯，外面雪很大吧。”
“是啊，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多。”他点点头，语声不自觉地放温柔，“刚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银衣女子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我……”
凤林利索地摘下披风挂在一旁，笑道：“人间经常说瑞雪兆丰年，咱这临界岛，也有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雪了。”
“唔，是啊……”女子看着眼前如阳光般热烈又似清风般温柔的笑容，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了然，坐下来喝了口热茶，才缓缓道：“是不是要走了？”
“啊？”她顿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你……”
他完全不讶异她这样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笑，“我早知道了。总是要有离开的时候……”
是啊，总要离开。即使再留恋再牵挂，也难免要分离。
会失望吗？
或许吧。
离开这临界岛，离开那个金灿灿耀花人眼的女孩，离开这个吟诗论剑、波澜跌宕、谈笑风云的江湖，离开自己还未曾认明白看清楚辨识真切的可能的爱情，失望总是有的吧。
失望之后呢？那伴随而至的是什么呢？
凤林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
那里有一丝一缕不易察觉的痛。
或许是心痛吧，或许也不是。
已经慢慢让自己适应了不是？已经告诉自己无数遍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虽然看到她时忍不住会痛，但离开后，痛会慢慢习惯吧；习惯之后，应该就比较容易忍受。
或者说，离开之后会慢慢忘记，忘记这十六年与她一起的人生经历，一点一滴，把这段记忆抹去，不论祸福不管悲喜，都让它渐渐消除的毫无痕迹。或许，这以后，再也不会有心动或者爱慕，但也不会再担心痛苦或者失去。
这样也算不错吧，至少，若是能保持这种平和的心态，更容易度过自己漫长的人生吧……毕竟，像他这样的凤凰，可以无数次地重生，生命太漫长，所以十六年相对千万年的寿命来说，仅仅是短暂的一瞬。
银衣女子垂眼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临界岛风雪盛景，喃喃念着：“总会离开，总会离开……”
那美丽的脸上恍惚扯出一个笑容，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霍然抬头看着凤林，缓缓说道：“其实自己一直都舍不得走，以前他们也曾经提过，可总是被我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掉了。我老是自我安慰说什么‘即使看遍了天涯，也难看淡红尘，所以自是贪恋。’呵呵，可是，这话不能反反复复地说，我也不能一而再而地让他们等。我不能总让他们担心……这么多年，经历了数不清的故事，看了那么多的相聚别离，哭过了，笑过了，那么多事情沉淀下来，最后发现，自己能够这样潇洒自在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有他们的温情和包容。以前渴望惊险刺激地活着，总是不断去寻找新的风景，可如今发现，再平凡简单的生活，有他们在身边，也会变得不一样。哪怕是一滴水一片叶，也会变得别有意义。因此，我真的想放开了，想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安安静静地过些淡泊的生活。”
“我知道。”凤林漆黑的眸子透出无比的体谅，“我能理解。”
“凤林……”女子的眼中泛起轻轻的波澜。
“嗯？”他努力地牵起唇角，希望自己不那么狼狈。
“你留下来陪落落好么？替我照顾她……”
“什么？”他吃了一惊，几乎要跳起来，原本有些失落有些违心的笑容霎时变得灿烂无比，眉眼都飞扬起来：“飞飞你是说……你、你让我留下来么？”
他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原本以为……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是认真的！凤林，我请求你留下来陪落落。”银衣女子眼中满是恳切与信任：“虽然我知道落落现在的能力，可是，人说天下父母心，我同样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心来。何况她虽然聪慧过人，但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总会有疏忽难免出差错，有人在她身边提点总比她一人形单影只的好。”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过分，毕竟一只凤凰一生只能有一个主人。但是，你就看在这么多年大家亲如一家，而且落落又是你看着长大的……”
“飞飞我答应你！”凤林截了她的话，用那清亮的嗓子大声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落落，照顾她，保护她，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决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真的？！”银衣女子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用自己的生命起誓！”如天空般的双眸中透出无比的坚毅与郑重，话语铿锵。
年轻而英俊的脸庞，映着温柔灯光，一如明月般皎然璀璨，光泽流动。
“凤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她低下头，绝色风情的脸上呈现出一丝自责。
凤林笑的柔软而温暖：“不会！你不但不自私，还很伟大！就像小离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愿意一肩担风雨，以天下任为已任’，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谢谢你，凤林！”
虽然这么些年来，她还是听不太习惯凤林叫诸葛别离为小离子，但是这句“谢谢”却发自肺腑。
“我的命是你救的，要说谢谢，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
他朝她眨了一眨眼，很灵秀很活泼，还略带些俏皮。
她看着这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愣了愣，旋即感叹，他实在是和落落相处太久了，连表情都沾染的一般无二。
把落落交给他应该是绝对的放心。凤林虽然生性有些顽皮，但言出必行，一定会对落落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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