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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只青蛙
又是脚不沾地的一天,好不容易送走了病人,一歇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涌进脑海,挤得她头都炸了。
“小李,要是你重新回到十六岁你想干什么?”她说话声很小,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小护士捧着脸思考了会儿,元气满满地说:“如果能够回去,我当然要去追小男生啊,才不听我妈说的不要早恋。”
“又被催婚了?”
“是啊,十几岁的时候不让我早恋,大学的时候还让好好学习,这刚参加工作就让我赶紧给她生个小孩玩儿,一天要打五个电话催我找男朋友。”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嗡嗡震动,掏出来一看,狠狠地叹了口气,摊手,“看吧,又来了。”
说着接通,一面往外走。
栗粒坐着发呆,仔细回忆了下她十六岁的生活,绞尽脑汁却只能想起最近重新经历的那两天,再多想,脑海里更混沌了,她甚至记不清陈仪去世是08年还是09年。
病床前,她曾经听陈仪说笑,“这人呐,不能回忆,比不得没心没肺来的自在,也不能痴缠,比不得薄情寡义来的潇洒。”虽然总结的略微凉薄,却令人感同身受。那时候,她神情虽然疲惫,精神却还好。只是没想到,等她下一回再见的时候便是医院的太平间了……
高中对她来说就是兵荒马乱的三年,母亲的病就像一把吊在她头顶的大刀,随手可能掉下来给予她会心的一击。
栗粒闭了闭眼,不再回忆。
既来之,则安之。
周末放假,栗粒开车到岐山脚下,锁上车门一甩登山包,昂首往山上去了。
岐山是江州西北角的一座山,那一块是江州的老城区,老一辈的人即使搬走了也爱往那一片溜达,市政/府就在那里建了个公园,将岐山也囊括在内。
栗粒从小跟着外公外婆不知道爬了多少遍岐山,山上的路她了如指掌。自从公园建起来之后,岐山的人流更多了,为了方便这些老人怀旧,政府专门砌了条山路,沿路还有休息的凉亭。栗粒走得不是这条路,她拐了个弯,迈步上了条未曾开发过的小径。
严格来说,江州的岐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山群,小岐山背靠着大岐山,二者几乎合二为一,市政府开发了小岐山部分,大岐山却被围了起来,不属于公园的范畴,禁止游客进入,大岐山地处江州西北边境,绵延数里,深入临县境内。
栗粒知道一条通往大岐山的小路。
可是她不知道,程纪竟然也知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从上次晚上一别,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几天不见,他脸上的轮廓更清晰了,身穿黑色运动服,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冷峻极了。
程纪:“山脚下遇见你,一直跟在你身后。”
想起前几天他说的“做他女朋友的话”,栗粒不自然地一笑,提醒道:“路不好走,如果要上山,你可以走那边儿的山路。”
程纪从身后拿出一根手杖,挑眉拒绝。
“好吧。”
栗粒转身,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小路往上走。
大岐山还没有被开发,进来的入口隐蔽,轻易没人上山,所以山上原来的小径被草丛藤蔓覆盖着,栗粒每走一步都要先用手杖将这些东西扒开。没走几步,程纪拉住她的胳膊,“我走前面。”
说着,不容她拒绝,与她调换了位置。栗粒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宽阔的背,心上涌上一股暖流。
两个人平时都有健身运动,上山的速度很快,两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爬到了半山腰,在那儿有个平台,“休息会儿吧。”栗粒建议。
江州最近的天气不错,饶是阳光已经被参天大树挡去了不少,但气温基数是实打实的在那儿,两个人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男人的阳气旺,汗水还要更多些,纯黑的体恤衫贴在身上,程纪接过栗粒递来的纯棉手绢,擦掉额头上的汗滴,“谢了。”
出了身淋漓的汗,程纪仿佛被解锁了,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脸上的笑。
栗粒见了,晃了下神。
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栗粒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不出来你体力这么好。”
是真的没看出来,她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每次见面,他都很恰巧地穿着正装,遮掉了这副好身材。他正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类,这回第一次见他穿体恤衫,运动过后手臂上的肌肉强劲有力,与平时挺拔隽永的形象相去甚远。
闻言程纪放下水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嘴动了几下,但没有发出声音,等到栗粒不自在了才若无其事地扭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头堆上。
他刚刚的目光并不那么善意,栗粒撇了撇嘴,在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
歇息了一小会儿,两个人又重新上路,
两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程纪微扬眉头,问询的目光飘向栗粒,披着袈裟的秃噜瓢,后面跟着个光头小少年,桀骜不驯地抬着下巴。
栗粒从善如流地与他们打招呼,“又来打扰您了。”
秃噜瓢慈眉善目,垂着眼道,“阿弥陀佛。”
元清大师离去,留下了身后跟的那个小和尚,栗粒正要叫他,“爷是你能使唤的?”光溜溜的头在阳光下锃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栗粒盯着她的背影说完了刚刚未尽的话,“顺便给你带肉了……”
“和尚能吃肉?”
栗粒找了张小木桌搬出来,又拿了两只小板凳,将登山包里装的食物摆上桌,“严格意义上池园算不得和尚,他犯了错被家里送到元清大师这里磨性子,过不久还会回去的。”
“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
“休学了吧,他家不在意这些。”
程纪点点头,咬了一口栗粒带来的榴莲酥,没再详问。
休息够了,两人爬上寺庙屋顶看了会儿山下的景色,“可惜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江州城,可是天黑不好下山,我们等不到了。”
程纪抬起胳膊让她扶着下来,“没事,下次有机会再来,我们带足了东西在山上过一夜。”
栗粒听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难走,两人走一步探一步,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可是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路过石堆时,栗粒不慎脚滑摔进了旁边的树丛里,程纪听见惊呼回神,扑上去倒在她身下,正好给她当了垫背。幸亏他倒得及时,栗粒正好摔进他的怀里,脸将将对准他的胸膛。
扑面而来的男人特有的气味钻进鼻孔,栗粒的脸唰的一红,继而瞬间就白了,匆忙撑着地起身看身下的男人。
他猛然落地,脸色还有些懵,僵着身子没动。
“你没事吧?”栗粒扶起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程纪皱着眉,推开她搀扶的手,没回话。
栗粒心下咯噔一响,“受伤了?来,让我看看。”说着,不等程纪拒绝,直接掀起T恤衫下摆,她的手太快,程纪阻挡不及,整个腹部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了。
冰凉的手按上他腹部的肌肉,引起一阵从脚起的颤栗,栗粒还在一旁追问,“痛吗?”指腹由一个地方移至另一个地方,电流四处流窜。
程纪忍了好一会儿,才抓住她的手,“摔得是后面。”言下之意是你摸我前面干什么。
晕晕乎乎好一会儿的栗粒如梦方醒,老脸一红,慌慌张张绕到他的身后,按上他的后腰,一面试探一面从侧边探出脑袋。
“是这里吗?”
“还是这里?”
“这里痛吗?”
……
“嗯,就是这里。”栗粒手都酸了,终于等到这位爷说话,吁出一口气,继续按压后腰窝,“这样轻点按,疼吗?”
与刚刚截然相反的是,不管栗粒用多轻的力气按压,程纪都会“嗯”。
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这样吧,我明天给你约医生检查一下。
程纪一愣,“你不行吗?”
栗粒失笑,“虽然我是医生,但是也不包治百病啊。”栗粒觉得程纪这人挺有意思,时而进退有仪,张弛有度,时而又像个懵懂的少年,傻愣愣的。
像个孩子。
自诩没有亲人缘的栗粒突然有了颗“慈爱”之心,含笑替他摘下了头顶的杂草。
这目光盯得程纪心慌慌,刚刚的热流悉数退去,寒从脚下起。
栗粒从后固定着他的腰,“走吧,下山。”
两人到达山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栗粒拿了他的车钥匙,将两人的包扔进后座,拉开副驾驶的门,偏头示意,“走吧。”
程纪靠在车头上盯着她做完这一切,这时候才道:“你的车扔这儿?”
“明天来取,今晚把你的车借我,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接你去医院。”
程纪颔首,绕过她坐进车里。栗粒注意到他滞缓的动作,索性站在一旁等他坐稳了弯腰替他系安全带。
她扯着他的手掌垫在后腰,“小心二次损伤。”然后从车门旁拉起安全带。两个人的脸间隔不到十厘米,对方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闻,更别谈呼吸间的热气。
程纪的呼吸有些重,热气直截扑腾到她的脸上,带的栗粒脸上的热度也缓缓上升。
他的手垂放在卡扣上,栗粒扒了一下,没扒开。这时候,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栗粒的睫毛颤了颤。
就在程纪毫无察觉的时候,她忽的使劲,拎起程纪的手腕往旁边一扔,手砸到他的大腿上,他掀起眼皮,一脸愕然。
他的神情太无辜了,无辜到栗粒自我怀疑,她神色复杂,后退一步,“好了。”关上门,绕到驾驶座这边拉开门。
她上车之后,气氛继续延续着刚刚难言的暧昧,她能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红扑扑的脸,按下车窗,冷风吹进来,热潮总算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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