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炎炎

　　被打扰了好事的大背头慌慌张张地松开才享受了一半的少年，扭头飞快地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

　　夏有栖追上去，却一脚踩上一块玻璃渣。

　　蹲下身去，发现巷子里散落着几个小瓶子，还有一根针管。

　　她不由得联想起昨天竞拍中心的人给她的那盒药。

　　据说为了好好调.教买回去的玩物，用户们可以对他们使用任何药物，其中最普遍的就是让人浑身无力的药，药效极快且持久。

　　夏有栖见那个女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只能先去看那名受害者的伤势。凑近跌倒在地上的人，借着微弱的光，她这才瞧清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被划了一道血痕。

　　少年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此时却脆弱得让人鼻酸。

　　他抬手，无力地想要抓住她，不住地乞求着：“救，救救我，我好痛。”

　　刚才的女人是酒吧里的客人，说喝醉了让他扶她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却给他打了药拉到巷子里蹂躏，他现在浑身都疼得厉害，尤其是下面，火辣辣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最可怕的是，她划了他的脸，他已经——没有盼头了。

　　夏有栖吓得浑身冰凉，她赶紧叫了急救车。

　　看着痛晕过去的少年被抬上担架，随着急救车的鸣笛远去，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原以为永乐园是个只有欢笑的地方，没想到罪恶在任何地方都会滋生。

　　和管理员录了口供，但一听说是个少年受害，他们明显的没放在心上。

　　夏有栖抓住他们：“我朋友说她昨晚出席过竞拍会，就是喊价10000金币的那个，你们一定要去查清楚。”

　　“谢谢您提供情报，我们会尽快查清的。”管理员嘴上恭敬，但眉眼里的敷衍那般明显，看得夏有栖气急。

　　一共就五千多个用户，除去早就结束旅程的那些还能剩下多少人？她都说得那么详细了，那帮人却说最快也得三天后才能抓到人，而抓到犯人后的惩罚只是减少七天进入永乐园的时间。

　　“什么狗屁制度，那个男生被强迫了啊，伤那么重，什么赔偿都没有，犯人七天后又能继续祸害其他人了。”夏有栖不满地抓住那个管理员。

　　对方也很无奈：“没办法，永乐园的制度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管理员的小车很快开走了，夏有栖站在酒吧门口，再没了玩乐的心情。

　　她在想，六个月后她离开了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洛雪要怎么办？

　　他那么漂亮，不被生吞活吃了才怪！

　　她暗暗庆幸昨晚没落井下石，不然今早很可能会听到薄炎的死讯。

　　凌晨三点的永乐园，灯红酒绿。

　　夏有栖忽然很想快点结束这场旅行。

　　洛雪走近安慰她：“好在主人即使发现，救了他一命，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您就不要再难过了。”

　　夏有栖吸了吸鼻子，转过脸来，光影之中一抹勉强的笑容：“洛雪以后不要再喊我主人了，就叫我有栖吧。”

　　“洛雪不敢。”少年瞳孔缩紧，直摇头。

　　“你就当做是我的命令。”夏有栖不知道这个少年被洗脑荼毒到了什么地步，只希望能够改变他一分就改变他一分，让他不要那么盲目地遵从什么狗屁规则，这样便能少一分遇害的危险。

　　洛雪本还不愿意，但主人的命令不可违抗，便重重地咬了咬下唇，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有，栖。”

　　“这才对嘛。”少女虽笑着，夜色之中，他却分明瞧见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荡漾着同情与心疼。

　　他很想告诉她不要难过，永乐园的规矩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他只要努力适应就好。

　　等他正要开口时，薄炎已经走过来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格外差，兴许是因为犯人就是昨夜差点拍下他的那个女人，所以不自觉地代入了方才那个少年的角色，与他感同身受。

　　打开车门正要默不作声地上去，胳膊被方才错身而过的女生拉住。

　　薄炎没有回头，只立在原处，微微偏了头。
　　夏有栖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少年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他等了好久，久到以为她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几分坚定：“薄炎，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的。”

　　心上有什么触动了一下，薄炎反手过去摸住她的脑袋，少女的头发很柔软，在他指间滑过，他拍拍她，收回手低头钻进了车里。

　　因为今晚的事，她有点被吓到。

　　回了海湾别墅洛雪亲自煲了竹荪鸡汤给她暖暖胃。

　　她猛吸了两下香气，袅袅白烟中冲他笑：“洛雪这样的男生放在我们那儿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嫁。”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洛雪耳尖薄红，睁大一双水洗过般清澈得眼睛，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那当然，洛雪长那么好看，厨艺又那么棒，性子温和，追你的女孩子怕是要绕地球两圈。”夏有栖吞了块竹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有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洛雪从没离开过永乐园，听她这么一说便生出几分好奇来，能养出薄炎那样比女子还傲气的男子，他还真是难以想象。

　　什么样的？

　　夏有栖凝神想了想，吃着地沟油，吸着雾霾，每天防着我爸是李刚这种纨绔子弟，一辈子为了买套房子节衣缩食，被逼婚逼生孩子的遍地都是，没了信仰没了真情，大家都活在厚厚的壳子里。

　　这么想来，好像也没有比永乐园好到哪里去。

　　“就那样吧，不过男孩子没有这么……卑微。”夏有栖瞟一眼睡在对面长沙发上的男生，努努嘴悄声说，“别看我买下了他，在我们那儿他可是天之骄子。”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洛雪自然看得出薄炎在那个世界里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心里涌起羡慕到发酸的感觉。

　　六点钟很快就要来临。

　　夏有栖推醒薄炎：“要回去了，压缩睡眠胶囊舱，你还去吗？”

　　薄炎脑子里很乱，因而方才仅是浅眠了半晌，眼神因为睡意而蒙上了一层迷离之色，他一瞬不瞬地看了少女片刻，这才起身，将所有情绪扫落，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走吧。”

　　“明晚我没来别墅之前你不要乱跑，门窗什么的都关好。”夏有栖进入胶囊舱前嘱咐道。

　　洛雪乖乖点头，看着二人一同躺入狭小的胶囊舱，心里的某个角落，有阴湿的气息在悄然蔓延。

　　胶囊舱关上，夏有栖被挤得喘不过气，只能侧过身体面对旁边的少年。

　　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寸，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亲到她的鼻尖。

　　“睡吧。”夏有栖避开那双幽深的眸子，摁下了睡眠键，胶囊舱里的两人很快陷入香甜的睡眠……

　　**

　　“所以，这道题的答案是……”讲台上，数学老师抬起头来，厚厚的镜片一道精光反射而过，随意抽了一个人，“夏有栖，你来说。”

　　听得糊里糊涂的女生站起来，盯着黑板上那几个选项一脸茫然。

　　“选C。”身侧的男生答了出来。

　　“我问的是她，其他同学不要说话。”数学老师不悦地皱了皱眉，继续讲题。

　　夏有栖松了口气，坐下后，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旁边的男生像是轻轻嗯了一声，又像是没有，但面部线条明显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坐在前几排的周蕙转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两人一眼。

　　最近班里的人都渐渐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高中生活是很枯燥的，所以八卦成为消磨时间的必需品。各种猜测在班级里甚至年级上流传开来。

　　这些流言蜚语对当事人而言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一个神经大条，一个目中无人，那种微妙的变化依旧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中午和唐婉几人吃过饭回了教室，夏有栖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居然摆了一盒牛奶布丁，塑料小勺子体贴得放在旁边。

　　她心道是谁放错了吧。

　　正抓着布丁失神，旁边的人说话了：“不喜欢这个口味？”

　　夏有栖当然喜欢，这可是她经常买的那款布丁。

　　见她没答，以为她不喜欢，心下懊恼，故意说：“买东西的时候便利店送的，给你吃吧。”

　　“谢啦。”有甜食吃她自然高兴，当下便拆开了，牛奶的香甜味在舌尖蔓延，好吃得眯起眼，一脸的享受。

　　去对街便利店遇见薄炎的蔡婷婷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好几眼。

　　她可是亲眼看见薄炎进来买热饮的时候在冰柜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拿了布丁，当时还和周蕙偷笑说他居然喜欢吃这么小女生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便利店积分赠送的呢？

　　薄炎余光瞥见她几口便吃完了一盒，握笔的手顿了一顿，漫不经心地问：“你很喜欢吃这个？”

　　夏有栖跑去后面丢了空盒子，回来的时候回答他说：“当然了，最喜欢牛奶味，恨不得每天三餐都吃。”

　　顿了顿，似乎经过了认真思考，又改口了，“校门口的炸鸡腿也好好吃，还有街口那家蛋烘糕，每次晚自习下课都想吃上两个。”

　　他默默听着，在心里牢牢记下。

　　她忽然笑了笑，赞叹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洛雪做的东西好吃。”

　　笔尖忽地在纸上划破一道痕迹，有一种他自己都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涌上来，语气顷刻间就突兀地凶了起来：“快去背地理，晚自习抽问！”

　　今晚她休想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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