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天成

　　“委积不多则士不行;赏禄不厚则民不劝;武士不选则众不强;器用不便则力不壮;刑罚不中则众不畏……”，英桂放下《尉缭子》，回身看向屋子里悄无声息出现的甘棠。
　　“公子的信。”甘棠恭敬地递过盒子，罕见地开口说了一句。
　　“二哥？”英桂惊喜道，立马拿过盒子，解开上面的鲁班锁，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见英桂满心都扑在信上，甘棠舒了口气，身为暗卫，早已习惯闭口不言，方才根本没有说话的必要。只是白天和府里三少爷的对话，又勾起了小姐的回忆，当年丫头的死始终让小姐无法释怀，单纯快乐的小姑娘自那过后就开始逼着自己成长。甘棠也就是那时被派到小姐身边的，本朝只有云家人才有皇家赐予暗卫贴身保护的殊荣，单英桂是第二个例外。
　　“甘棠，这是我给二哥的回信，快些寄出去。”读过信的英桂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一气呵成地写好了回信，那些话怕是早就攒着要跟公子说了。
　　难得看到每日故作稳重的英桂出现孩子气十足的举动，眼里也满是开心，甘棠看着只觉得十分可爱，很是忍耐地克制住自己想要摸头的大不敬动作，依然僵着一张脸，淡定地接过放好信的盒子，又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中。
　　英桂低头摩挲着信纸，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微笑，因想起丫头的事而生出的暴虐情绪也慢慢消散。嘉瑄的话是没说错，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娘娘、二哥、娘亲、妍姨、师父……有这么多的人在她身边，便是前路艰险迭起，又有何惧？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即便讲的是算法，苏崧老先生的课上依然是座无虚席，墨家弟子来听课，自然是仰慕苏老夫子的学识，这种课正合他们心意。儒家弟子则多数有些无奈，术数在科举考试中所占比重，至多不过一二题而已，且难度不高，实在不值得费太多心思，可苏老夫子在书院只授这一门课。苏老夫子学识高深、人品贵重、深得皇上看重，又是望族出身，文坛上地位也极高，这样的夫子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夫子，此题不难，《孙子算经》上就有解：上置三十五头，下置九十四足。半其足得四十七。以少减多，再命之，上三除下四，上五除下七。下有一除上三，下有二除上五，即得兔十二，雉二十三。”墨家弟子班安答道，顺带鄙视了那些还在冥思苦想的儒家弟子一眼，一帮心术不正的家伙，明知苏老夫子想收的徒弟是术学方面的，还不死心。
　　苏老夫子没有表示班安的答案是对是错，而是点了嘉瑄的名字。
　　“单嘉瑄，你可知《孙子算经》，刚刚班安的解答，对否？”
　　原先嘉瑄打算选修一门墨家学派夫子的课，墨家是古代少有的重视科学的学术团体，在古代逻辑学、几何学、几何光学、静力学等学科上都早有研究。但殷仁却建议他先来听听苏崧夫子的课再做决定，所以嘉瑄才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节试听课就被点名提问了，“《孙子算经》，成书于魏晋时期，但作书者和具体成书时间无从考证。班师兄的答案完全正确，雉兔共有脚九十四，一半是四十七，雉兔共有头三十五，相减得十二，即是兔的只数，雉有二十三也可得。”
　　麻蛋，原以为是个跟他们抢师父的，谁知道又是个痴迷术学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解释他们还是没听懂，不开森，儒家弟子心中怨念更深了。
　　墨家弟子此刻才正视了嘉瑄的存在，小伙子不错啊，没像那帮儒生一样以为《孙子算经》是孙子写的，孤陋寡闻的要死。
　　“此题可还有其他解法？”苏崧只是轻点一下头颅，表示单嘉瑄的解释无误，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假设笼中全是雉，则三十五只雉有七十足，然笼中此刻有九十四足，多了二十四足。因为兔子有四只脚，被看做鸡的话，每只都少算了两只脚，一共少算了二十四只脚，也就是十二个两只脚，说明笼子里有兔子十二只，鸡二十三只。”
　　刚开始嘉瑄还记得说雉、足，但对现代人来说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别扭，后来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大家能听懂就是了。
　　这次的解法好像是简单了点，但还是有些搞不清关系啊，为什么只有少算的脚是兔子的？依然有部分儒生一头雾水。
　　还是有儒家弟子搞不清里面的逻辑关系，苏崧见怪不怪，他早就放出话，要收个术学上有天分的徒弟，他们实在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苏崧继续追问嘉瑄道：“班安砍足而得解，你假设得解，殊途同归，不错。只是这解法仍有人不明就里，可能再详解一二？”
　　我的天，嘉瑄看了眼一脸迷糊的几位师兄，几乎想崩溃。老师，大家都是理科生，何苦要相互为难呢？不要给文科生解释为什么1×2×3×4×5×6×7×8×9×10=10！，也不要问理科生花间派和婉约派的联系和区别好不！╮(╯_╰)╭
　　苏崧在墨家学子中地位一向超然，见苏崧如此提问，大家也不由地以为嘉瑄还有说辞，都拿炙热的目光盯着嘉瑄，等待下文。
　　靠，你们逼我的，后果自负，嘉瑄也不考虑什么蝴蝶效应了，直接用了二元一次方程来解题，“假设笼中有兔子□只，鸡○只，那么□和○的总数就是35，而且四□和二○的总数就是九十四，所以可得□也就是兔子12只，○也就是鸡23只。”
　　够清晰了吧，初中生的水平，这要还不懂，数学也就基本废了。他还特意将xy换做了□○，要不然又得一番解释。
　　= =||懂是懂了，但是新来的小师弟，就你那字还有纸上画的一堆框框圈圈的，真心伤眼睛，以后再也不嫌弃道士画的符不够赏心悦目了。
　　苏崧包括墨家弟子们两眼放光的盯着嘉瑄写在纸上的解题步骤，频频点头，“妙哉妙哉，这法子新颖不提，比砍足法简单易懂许多，用于其他题目也是大为可行。”
　　“九百九十九文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果多少价几何？”
　　“若买梨□个，买果子○个，则□和○总数1000，且是十一□分之九和四○分之七的总数999，可得梨657个、803文，果子343个、196文。”
　　“巍巍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合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尝一碗羹。请问来人能算者，道来寺内几多僧。”
　　……
　　这次轮到嘉瑄目瞪口呆了，苏崧和一帮学子混做一堆，你出题来我来答，真是好不热闹！他就用了一个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他们已经把加减乘除都用上了，三元一次方程、一元二次方程也出来了，这个世界太玄幻了，他穿的一定是个假的封建社会，说好的重文轻理呢？喂，说你呢，就是你，刚刚直到我用了两元一次方程你才恍然大悟，现在也挤到人堆里干嘛，好好读你的《大学》去，就你那数学逻辑真心没优势的。夭寿了，他刚刚不会给古人打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吧，但愿后世数学课本上不会真的出现设□○△◇的方程，那他就罪过大了⊙▽⊙
　　可惜，嘉瑄满腹的吐槽没有被人接收到，反倒听了一耳朵好不热情的“师弟”称呼，只觉得自己像一块被狼群盯上的肥肉。最后课堂结束时，本来只是过来试听的嘉瑄也莫名其妙地“被选修”了苏崧夫子的课。
　　到最后，嘉瑄几乎是仓皇逃窜了，三五个学霸聚在一起还是件美事，被数十个学霸围攻就秒变灾难现场了。正所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同理，一个定理或公式的诞生要解开无数的困惑。嘉瑄不由地底虚，他一个现代人公式定理知道许多，原先怕被人当做另类看待，不敢表露太多，可如今，最难消受学霸恩哪！
　　先一步来了食肆的英桂几人，见到脚步虚浮、蔫了吧唧的嘉瑄，面色沉得更加难看。
　　“也有人找你麻烦了？”英桂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爽。
　　“啊？你们怎么知道的？”嘉瑄回神，惊讶地问道。
　　废话，就你这副饱受磨挫的模样，谁不往那方面想，殷仁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一起去了，苏崧虽然见过他，但这人做事一向谨慎，不会多说什么。
　　“说吧，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我替你出气。”
　　“不用了，就是在路上被人拦住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而且我还没问他是什么意思，就被和他相熟的人给拉走了。”嘉瑄挠挠头，略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可更想告诉对方的是能不能别用那一长串的之乎者也，他完全没听懂，这架都不知道该怎么吵。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被人很亲昵地搂着脖子走到一边劝说了。早上的课上得他筋疲力尽，实在是没了精神，也不想再费神去计较。
　　英槿几人拿怀疑的眼神扫视着嘉瑄，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假，很像嘉瑄为了息事宁人故意说来安慰他们听的。正待开口继续询问，却见一人走来，很是熟稔地搭上嘉瑄的肩膀，“嘉瑄兄弟，你好是无情，哥哥我替你出手教训人，你倒好，走得干干脆脆，连一眼都不待看的。”
　　“……你跟那人不是朋友吗，勾肩搭背的，而且我们又不认识？”嘉瑄疑惑，来的人正是路上替他解围的，可听他话的意思，他刚刚好像理解错什么了。
　　“拜托，我怎么可能跟那儒家弟子是一路的!记得班安不，那是我弟，他说你在书院有麻烦，让我平日里多关照着点。放心吧，刚刚那些家伙已经被我教训过了，也警告了其他家伙，以后我们墨家会罩着你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嘉瑄瞬间无语，威逼利诱他选苏崧先生课的时候，好像是有个人说自己叫班安，他当时整个人都筋疲力尽、晕乎乎的，压根没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
　　“咳，到底怎么回事，不跟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殷仁插话道，心底涌出一股不爽劲儿，不过等嘉瑄把课上的事说完后，也和大家一起呈现无语状态了，这都什么人啊！
　　看了眼精神还没缓过来的嘉瑄，英桂感触很是复杂地对英槿感叹道：“三哥运气真好。”
　　“一向如此，典型的傻人有傻福。”英槿的情绪同样复杂，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但又突然觉得很不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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