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天成

　　“京中出了什么大事，父亲竟派了你来？”李明辉、李明恒堂兄弟面色凝重，方才朱旭出言帮衬，他们正与应天书院那帮不识天高地厚的夫子斗得火热。李元却突然一脸风尘仆仆地出现，示意他们立即结束与夫子们的论战。李元是相府大管家，更是左相李训的亲信，他的举动代表着父亲的意思，李明辉便是再不甘心，也只得照办，真是便宜那帮人了。
　　“三少爷，吴承之和李萝兰的案子结了，老爷被皇上下令闭府思过。”
　　李元才说了一句，就让李明辉三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色慌乱，“怎么回事，李萝兰打官司为什么会牵扯到父亲，吴承之就算是杀妻害子，我李府也是受害方，皇上为何……”
　　“三少爷，恒少爷，赵公子，莫急，事情是这样的……”
　　“啪——”水怡隹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吴承之，你可有话要讲？”
　　“大人，学生冤枉啊！”吴承之面色悲痛，语气哀伤地说道：“学生自幼饱读诗书，修习孔孟之道，怎会做出戕害自己儿女的事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大人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
　　水怡隹依然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本官是在问你对堂下证人的证词可有辩解，你如实回答便是，不必多言其他。”
　　“是，请大人恕学生失礼之处，实在是这管家和丫鬟的证词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如果当时学生知道自己的孩儿病情危急，又怎会弃之不顾？当时确实是管家不曾跟学生说过一言半语，学生实在不知情，才会让管家备好马车出行，以致延误了请大夫的时间。而且，不瞒大人，学生不通庶务，家中诸事一向都是交由妻子打理，实在不解管家和丫鬟为何会在公堂上污蔑学生。”
　　“大人明鉴，奴婢不敢撒谎，当时奴婢跟老爷说了好几次少爷病得严重，可老爷却非要拉着管家出行，还不让奴婢回去禀告夫人。后来少爷病故，奴婢本想告诉夫人这事的，却被老爷交给人牙子发卖到矿山，幸有好心人相救才得以回京，否则奴婢可能就与父母阴阳相隔了。”桃红哭得满脸泪水，抽搭地说着自己这大半年遭遇的磨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疤，引得围观人群一阵唏嘘，对她的话也信了七分。
　　李管事砰砰砰地磕头，惶恐万分地张口，“青天大老爷明察，当时的事确实如桃红说的一样，少爷病在旦夕，小人实在不敢耽搁，可老爷却执意拉着小人去了南城古玩店。后来少爷夭折，小人不是不想对夫人说出实情，可老爷用小人的儿子做威胁，还拿桃红的下场恐吓，小人实在是胆小不敢了，才一直隐瞒至今。还有，老爷给过小人纹银三百两作封口费，小人怕被人发现，就埋在了家中枣树下，大人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挖出来。”
　　“放肆，你们这两个刁奴，竟敢受人指使来诬陷我，真是胆大包天。”吴承之脸上青筋暴露，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急得。
　　“啪”，水怡隹拿起惊堂木又是重重一拍，“肃静！吴承之，你的意思是这两人在污蔑你？”
　　“大人英明，事实确实如此。”
　　“李萝兰，你可有话要说？”水怡隹突然向跪在一旁的李萝兰问话。
　　李萝兰一双眼睛满是恨意地盯着吴承之，管家和丫鬟桃红的证词让她胸口剧烈起伏，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才没让自己在公堂上爆发，强忍着仇恨，答话道：“请大人做主，严惩凶手，为我儿讨回公道。”
　　水怡隹心底叹一口气，以他多年断案经验判断，那管家和丫鬟的证词应当不假，只是证据还不够。让捕快王英等人去取物证，水怡隹接着提审了吴承之的外室，“赵氏，本官问你，你可认识这堂上诸人？”
　　赵氏畏畏缩缩地抬头，一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吴承之、李萝兰等人，慢慢地摇头，“回大人的话，奴家不认识这些人。”
　　“嗯，是吗？你们呢？可识得这女子？”
　　“大人，这女子便是吴承之的外室，养在南城一处二进宅子里，地契上写着吴承之的名字。”李萝兰看向赵氏的眼神十分的暴戾，赵氏十分不安，不由地往吴承之处挪了挪才觉得安心了些。
　　“没错，大人，她就是老爷养的外室，那房子和地契都是小人找中人办的，还有赵氏身边两个丫鬟彩儿和玲儿也是小人买的，人牙子吴三可以作证。”
　　“冤枉啊，大人，奴家与这些人素未平生，不知今日他们为何要血口喷人？奴家夫君是镖师，不常在家，街坊们都知道的，那房子也是夫君租借的，地契上写谁的名字，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能知道呢？而且奴家身边就只有一个丫鬟香草，哪来的什么彩儿、玲儿的？”赵氏面容娇嫩，身姿婀娜，眼中含着盈盈泪水，身子微微瑟缩着，好不惹人怜爱。
　　只可惜今日堂上坐着的是铁面无私的水怡隹，断案多年这类矫揉造作的女子见过不知几何，早已郎心如铁，依然板着一张脸继续问话：“既是如此，那你丈夫姓甚名谁，在哪家镖局走镖，如何租了屋子？”
　　赵氏的手不由地揪紧手帕，“奴家夫君姓武，其余的……奴家一个大字不识的寻常妇人，平日里只知道侍奉夫君，夫君出远门就闭门度日，委实是不知道。”
　　水怡隹正要继续传唤人证，却见长公主一身捕快衣服信步跨上大堂，满脸讥讽神情，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忙要开口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长公主拱手，高声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下官带人一路赶往颖昌，果然抓住了那两个丫鬟，现已将重要人证和物证带回。”
　　“带上来。”水怡隹憋住一口老血道。
　　长公主拍手示意，两个衙役打扮的人将五花大绑的彩儿和玲儿带上来，二人口中都被塞满了布块，见吴承之和赵氏在堂上，立马挣扎起来，不断呜咽着却出不了声。
　　赵氏一开始还能和吴承之一般保持镇静的姿态，可等后面一妇人抱着孩子出现时，霎时白了一张脸，被吴承之狠狠一瞪才勉强稳住身形，只是眼中的焦虑再也遮不住。明眼人此刻都看出了这里面的猫腻，不由地摇头叹息，唉，什么傲骨铮铮的名士，名不副实啊！
　　“赵氏，这两个丫鬟，还有这个孩子，你也不认识？”水怡隹厉声喝道。
　　“我，我……”赵氏手足无措，否认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让她如何忍心？
　　暗恨赵氏的不争气，吴承之不得不出声道：“大人，学生惭愧，为美色所惑，与赵氏有了关系，不忍辜负美人恩情，又不想愧对发妻，才一直糊涂至今，隐瞒此事。”
　　长公主此刻才不由地正经打量了吴承之一回，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倒是一副忠厚老实相，加上这审时度势的眼色，难怪能沽名钓誉这么长时间。现在回想，当年他在酒楼诳语，莫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毕竟左相李训反对女子参政的立场世人皆知。只是运气不好，让当时心情极差的她碰了个正着，少有地放了狠话，才让吴承之算计落空一半，勾搭上了左相，却无缘官场。
　　“哼”，长公主冷笑一声，既然吴承之借用她的名声给自己造势多年，今日不让他出点利息可不行，“既然如此，那这孩子便还给他的亲生父母吧。”
　　妇人将孩子交到赵氏手中，赵氏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却在触摸到孩子后，面色更加惨白，抖着一双手摸上儿子的额头。
　　长公主让衙役将一小纸包呈给水怡隹，“大人，我等追到这些人时，那丫鬟正给这孩子服药，小的已请大夫看过了，小孩染了风寒，并不严重。”
　　赵氏楞楞地看着水怡隹手上的纸包，抚在儿子额头上的手僵住了，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吴承之，突然凄厉地大叫一声，“吴承之，你好狠的心，淳儿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吴承之此刻才乱了阵脚，急言呵斥赵氏，“发什么疯，这里是公堂。”
　　“你把解药拿出来，快拿出来，晚了淳儿就没救了。”赵氏此刻哪还有理智在，抱紧儿子逼向吴承之。
　　“什么解药，你这妇人真是疯了，胡言乱语，淳儿是我的儿子，我会害他！”
　　吴承之各种示意，可惜这时的赵氏根本无法意会，满眼的不信任。
　　“怎不会，李萝兰的儿子不照样是你的亲骨肉，你还不是让我毒死了他，好给淳儿让位。现在事情败露，怕我们母子坏了你的事，又故技重施。吴承之，我可不是李萝兰，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被毒死。”
　　李萝兰解恨地望着这两个狗咬狗的家伙，冲着长公主重重磕了一头，儿啊，娘终于给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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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萝兰这个贱人，娘亲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饶她一命，早早地送她和那些庶子庶女一道上了黄泉路，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辉气得摔了杯子，“这官司后来怎又牵扯到父亲身上了？”
　　“赵氏谋害人命，证据确凿，被判了斩刑；吴承之死不认罪，又没有直接动手，被流放崖州。结案前，水怡隹问李萝兰，为何在儿子被害九个月后才报案。李萝兰说了些对相府和老爷不利的话，再加上赵氏的胡言乱语，御史第二日上折弹劾，引得皇上动怒罚了老爷。”李元继续解释道，相府的人谁都没想到，李萝兰这次居然如此大胆，不但告了丈夫，还揭了娘家的底。更可恨的是，长公主出手太快太狠，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贱人就是愚昧，看她回了府，我不将她剥层皮下来。”李明辉咬牙切齿地说着。
　　“长公主出手，让李萝兰在公堂上就和吴承之和离，还自己立了女户，这事皇上知晓后还赞了句‘为母则强’。如今李萝兰投身到了长公主门下，老爷的意思是暂且不要理会李萝兰，同时让小人赶紧来接公子回去，府里最近不宜再生事端。”李元面色恭谨地说着，将左相的意思一一传达。
　　“知道了，便宜他们了”，李明恒烦躁地挥手，“我这次要带个人回去，二嫂娘家的族兄，学识口才都不错。而且这次他为了我们得罪了应天书院，原先又得罪过归义侯，以后也只能像吴承之一样依附我们办事。”
　　“是，小人知道了，这就安排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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