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勉强

　　若是这一次真的是帝王的意思，那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小文臣脑子里转了十八弯，还是想不明白，小声地问在那慢吞吞梳头发哼着小曲儿的帝王宠妃，“若是陛下安排的，为什么要把臣也推下来呢？臣自问并没有什么能让陛下注意到的才能，也并不认识嘉妃娘娘。”他还是个挺有自知之明的人，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时候皇帝对他另眼相看过，也在脑海里回想了半天没找到什么能和嘉妃娘娘攀上的亲，最终确定这两个大概都不成立后才有些讪讪地问她，面色上刚刚褪去的热度又浮了上来。

　　嘉妃娘娘停下手上动作，认真地想了一想，非常坦诚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啊。照理说，若是花奴想把我送出来，是不应该把你也带下来的。我倒也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他看上的？”她说着还非常严肃地把在那端坐着的小文臣上下打量了好几次，视线凡是在哪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小文臣就像被麻到了一样自以为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一点。也许是习惯了这位任性的帝王宠妃跟他开玩笑，他边躲也边听着她的话，并不会漏掉一句，明明还在想着别的，思绪中却还留了一簇觉得自己能这么分神十分厉害。

　　其实嘉妃并没有骗他。

　　不过她也确实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这些话那个傻乎乎的小文臣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但那些人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也怕自己说错了引得那位不喜，因而说话时还需要斟酌斟酌。但她看着这个还真不太明白现在形势的小文臣在那儿迷茫，还真有种怜爱之心，于是考虑了下又继续说道，“陛下要我离开，我大概能猜到原因。虽然这么说有些怪，但他应该是不想我阻碍到他，毕竟我是他营造出来的一个致命弱点，虽然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傀儡可能让那些人觉得上了当，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妃子，被弄去做文章他们也不吃亏。”

　　“陛下当真痴心。”小文臣也诚恳地说。

　　他原先也是文人们中的一员，虽然因为忠君之心不会跟着那些人一起说她是个祸国妖妃，但多少也受他们影响，觉得这个完全没有背景只因为陪伴帝王多年就得到了帝王倾心相护的宠妃是不值得皇帝如此付出的。

　　皇帝明明连自己的权力都不在乎，为什么却为了这个不值得一提的女子就能这么勇敢，让他这种暗地里还会指望皇帝奋起的小愤青有些微妙地不满，总感觉他是不是把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身上，恨铁不成钢。因这种微妙的心理，他其实也没觉得那位传说中的绝世美人会是个什么贤良淑德的——真贤良淑德聪明伶俐，为何不提醒皇帝他应该夺回自己的权力呢？

　　“臣曾经以为，陛下因女色而昏庸，实在是为此痛心疾首，也曾经对嘉妃娘娘有所不满过。”小文臣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他性子是十分坦诚的，也很老实，一旦心生愧疚，立刻就要说出来，从不为自己遮掩，“是臣狭隘了。”陛下是真的喜欢嘉妃娘娘，也是真的英主，他不该怀疑陛下是个会因为女色而忘记国事的蠢人。嘉妃娘娘也是个聪明人，并不真的像她以往总是腻在帝王身边撒娇那样无脑，也是一心为着陛下好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方才还十分从容的帝王宠妃忽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睛亮得出奇，面色冷淡，“花奴对我痴心？我不过是和他联手演了一场戏罢了，只是这场戏的时间有些长。”

　　她突然面色冷下来，小文臣还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秉着严谨的态度问道，“难道娘娘不是陛下的妃子吗？”

　　“······”嘉妃娘娘周身的气氛似乎变了变，她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恹恹地说了一句，“是。”

　　那还有什么误会呢。小文臣满眼问号地看着她失落地坐回去，非常消沉，一时也不敢说话了，生怕触到她什么伤疤。既然确定了嘉妃娘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那也就是配得上帝王的，他十二万分地支持他们在一起，谁敢阻拦他就骂死他们，这一点小文臣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还是能回去的吧。皇帝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把他们救回去的，只不过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不一定是在什么时候罢了。现在那位是在做大事，想必非常繁忙，不会有时间来考虑他们的事情，他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罢。

　　小文臣这样想着，呼了一口气，对还在那儿赌不知道哪儿来的气的嘉妃娘娘小心翼翼地说，“所以，今晚吃什么呢？”

　　首先是要在这里活下去。

　　不管为什么他们明明被人守着，却不能受到帮助。

　　“嗯，朕真的不认识他。”皇帝说。

　　他并没有说假话。重要的朝臣是多，但还没有一个能让他记得很清楚，何况那个再掉下去之前压根没怎么在他面前露面过的小文臣。皇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派人把他推下去，又不是闲了给自己找事做。

　　他一向是一副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神态，此时也并没有崩裂，还是非常开心，眉眼都是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朝臣们私下里最喜欢嘲笑的也是这一点，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一统天下非常厉害把所有人都掌握在手心里，不过他至少还是个漂亮草包，能摆出这种架子来君臣同欢，那也没什么不好，正好配合他们。

　　“那就是命中注定。”有人在他身旁应道，声线依旧非常飘逸，说的也是他的老台词，乍一听非常有道理。

　　“你又说这种废话。”皇帝懒洋洋地侧躺在御花园的亭子旁柱子上，对还在摸着自己雪白长须的国师很不客气地嘲笑道，“哪里来的命中注定，注定你这把胡子要毁在我手里吗？”

　　仙风道骨清瘦神逸的国师微微一笑，看起来非常神秘莫测，毫不犹豫地从他手里扯回了自己的宝贝长须，有点儿心疼地捋了几下，才凝眉回答他，“陛下折腾我做什么，生气嘉妃娘娘被迫和一个年轻男子待一段时间又不是我的错。这可都是陛下你的安排。”

　　“你是朕的同谋啊，”皇帝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当然要替朕背锅，不然朕要你做什么？”

　　国师噎住了。

　　皇帝是生得很好的，甚至有被人暗暗说过肖似女子，因他生~母出身低贱还被先帝厌弃也不是什么秘密，为了维护帝王尊严，这些还是不会有人提的，甚至刻意替皇帝隐瞒着。然而他自己和生~母是十分相像的，发黑肤白，面容秀丽，因走的是附庸风雅路线——
　　没说错，他确实没什么文化，但又喜欢到处吟诗以显示自己有文化，平日也最喜欢些高雅人士，看起来颇为风度翩翩，气度清朗。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的，即使是不需要这项优势的帝王也不例外，谁让皇帝他并不是普通的皇帝，在众臣面前毫无优点可列出，这也就当成一项可以说的来被歌颂他龙章凤姿了。

　　国师现在对着他这张好看的脸，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老人家很少在人面前吃亏的，他毕竟是大齐的国师，又是找回这位先帝唯一血脉的功臣，即使只是明面上，所有人也要对他敬畏。何况他确实是真本事，虽然自己不想显摆觉得有点丢脸，却在皇帝的要求之下展示过几次小把戏的，很多重臣都私下里拉拢过他，他也是很有用的一个人啊。

　　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国师也默默看回去，在皇帝那双狭长的黑眼睛里竟然真没看出开玩笑的意思，于是也叹了口气，十分温和又委婉地提醒道，“陛下不要不把这些不当回事。我帮你坐稳这江山，也是因为你命中注定是这王朝的主人。若是那孩子掉下去也是上天注定——”

　　“朕不要听。”皇帝摇了摇手指，神色十分顽皮，黑色的眼睛里却殊无笑意，“朕早就说过了，命都是可以改的。若是朕真不想当这个天子，就是国师你也别想让朕动摇。只是因为朕自己想要，朕才答应了你的。不然你一个装神弄鬼的，早就埋在朕房间外的花丛里了。”

　　他说话时面色并无什么变化，唇边还带着笑意，仿佛在说什么轻松的事，即使是见识多广的国师大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差点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尽管还看着帝王那双眼睛，他却是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小皇子时，那双眼睛。那双让他立刻跪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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