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勉强

　　这是文臣与宠妃不得不待在一起的第四天。

　　也是两人都清醒着待在一起的第一天。

　　也并不比宫妃强壮多少的文臣摔下悬崖后，因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岩石地上，大概还磕到了脑袋，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中途倒是有迷迷糊糊地睁开过几次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身边有长发披散看不清眉目但周身依然围绕着动人气质的美人在他身边跪着看他，但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大抵再睡一觉就能醒来了，于是又偏一偏头睡过去。

　　而被他以为肯定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长发美人嘉妃娘娘也已经不会被这位脑子似乎真摔出了问题的文臣吓到了，她已经完全接受了他可能真的成了个傻~子的事实，十分无奈，看在他英勇无畏救她一命的份上，没有想过就这么抛下他，也不能抛开他，只是更多地想着自己要不要多去山洞外面走一走找些吃食了。

　　谁能指望一个傻~子干什么活呢。嘉妃娘娘没有嫌弃这个年轻人，尽管他后来又几次艰难地抬起头又摔回去继续昏迷的行为实在是让她做梦都会想到笑醒，但把他当成个孩子养说不定也不错，她这么说服自己了之后，也就真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了，很平静地在这山洞里待了下来，除了偶尔出去找些果子和水，基本上都是守在那位倒霉文臣的身边等他醒来。

　　然而文臣醒来的时间并不太好，恰好是身娇体弱的嘉妃娘娘难得休息的时间。

　　而她一觉醒来还没来得及把披散的长发撩~开，睁开眼睛的瞬间也听见了耳边“噼噼啪啪”的声音，是火光碎裂的轻响。

　　文臣背对着她向着山洞口坐着，略微垂目看着火堆，因发带飞走了，他自己也从来没在下人不帮忙的情况下自己扎过头发，想了半天也只能从自己袍子上撕下一条布条来扎了个高马尾——

　　山洞虽深，他们却是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睡着，山风凉飕飕地刮进来卷着乱发，他被糊了好几次一脸后原本顺手就去那斗篷上扯了一把打算找点长线来，摸~到那柔顺的皮毛后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那可以随手撕的青袍，心虚之下竟发挥出了以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的水平，虽然手艺依旧是不太能看，但到底是撸了好几把能露出脸来了，自觉十分清爽。嘉妃娘娘醒来之时他早已折腾完了，静默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发，背影倒依旧是清瘦又挺拔，仿佛可依靠。

　　文臣有点愁。

　　他一时心软没有殉节，还不知道是不是多此一举地给陛下的宠妃守了夜。虽然他自认心思纯正毫无歪心，为了让自己完全不去注意那位嘉妃娘娘还特意忙活了半天——是真的忙活了半天，醒来能站起来之后就果断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哼哧哼哧地去不远处小林子里拾了不少没用的枝子回来试图生火，因不太熟练的缘故失败了好几次，几乎把他那宝贵的手给磨破了，才成功生起火来，坐在火堆旁开始思考自己这几乎无解了的人生。

　　身上那些伤他没怎么注意，虽然面颊上也有些并不细微的刺痛，手腕倒是隐隐痛着，他疑心也许是真扭了，但试探着伸了五指又握起几次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在那儿想起下落的过程中他因想停住趋势，一只手光顾着揽住那位美人娘娘了，只剩一只手拼命抓着真的扒住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枝桠止住了势不可挡的落势，虽说最后那枝桠没撑住还是让他们掉下去了，到底还是缓解了些让他喘了口气。只是从那枝桠上滚落下去的时候那只手在粗糙的岩壁上活生生蹭了一长段，一瞬间的剧痛过后也就没了，他还以为真的就只是痛了一次。

　　说起来那位嘉妃娘娘是真的有些斤两，虽说他在悬崖上瞥见时那还是神仙妃子一样轻~盈的体态，真得自己带着的时候才发现，果然都是假象。

　　然而他是真的胆大包了天，居然敢触碰陛下宠妃。小文臣几乎都能看见自己上司冷酷教训自己的神色了，越想越绝望得要命，偏偏——那位娘娘还活着，他是真拿不准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他真的不是故意去救嘉妃的。

　　不是，也不是说故意不故意，他原本就是一个无辜的站得远远的脆弱文臣，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往后退了不少努力给去救皇帝陛下的人腾位置，然而天不如人愿，排在他身后的人拼了命要往前去，他们人又多，没给小鸡仔一样的文臣留下挤出去的缝隙，他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裹挟着夹带到了悬崖前端，虽说个子挺高能看清人脸，却看不清慌乱的场景，他自己也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落下去的。

　　当时确实也有不少人奋不顾身地跟着皇帝跳下去了，但因救援及时，都是重臣，没一瞬就也被身强力壮的武将和侍卫们联手拖了上去，毫发无损。

　　倒霉的小文臣仔细回想起来，他大概是被救皇帝和重臣们的侍卫撞下去的。人荒马乱间大~腿还没有人家胳膊粗的小文臣连把他撞下去的那个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入目皆是一片白色，怔愣过后就发现了身边同样往下坠的人，没来得及思考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手。

　　——他怎么就没注意看一下那个人的脸呢！

　　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啊！

　　他就能发现那是陛下的心头好嘉妃娘娘，无论如何至少不会主动去碰她了啊。现在呢，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都跟嘉妃娘娘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四天了。

　　虽然这四天里有三天他压根就没怎么醒过，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但是这话有谁会信呢？

　　文臣十分痛惜自己的多舛命运，叹了口气。

　　他身后，也苦恼着该怎么和这个胆怯的爱慕者说话的嘉妃娘娘慢条斯理地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着重看了眼因为马尾束起露出的白~皙后颈，默默念了遍从皇后那儿学到的精心经。

　　“那是什么？”嘉妃娘娘用手梳着自己虽然没怎么用胰子和香油，却也在溪水里洗过几次，至少还黑亮顺滑的长发发，忽然就发了问。

　　文臣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肩膀，没有回头看她，抖了抖火塘里埋着的玩意儿拿树枝挑了挑，散开了甜软诱人的香气，“是玉枕。”他看起来非常冷静，从容，不动声色，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恭敬之外的感情。

　　“······”明明就只是番薯而已啊。

　　嘉妃娘娘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盯住那几块儿藏在火堆里圆~滚滚黑乎乎的食物，是番薯的香味没错，常人谁会用玉枕来形容，虽说确实听起来是上了几个档次。

　　是生怕她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她没答话，文臣也就没有继续说，从手边拿了捧拾回来的叶子，用树枝把番薯往里面拨了进去外围细细包好，轻轻放在了两人距离的中间位置，又迅速坐了回去，动作快如闪电，坐下时衣袖还没卷好。

　　嘉妃娘娘连他转过身时的脸色都没看清，也没搞明白他在那儿紧张什么，气得发了笑，按捺下脾气去把那番薯拿了回来自己捧着，尽管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番薯烫得几乎拿不住。

　　——甜的。

　　她在心里说。

　　虽然加上蜂蜜应该会更好吃，不过不能要求太高。

　　这么安慰了下自己，嘉妃娘娘也就继续小口小口地去咬那烤得还算香~软的番薯了。她这几日倒是也有去寻能吃的东西，但她不敢走远，又不认识那些作物，只能拾回来一些她认识的果子喂给小文臣吃了，自己确实是饿着的。此时有这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可以吃，她还能维持矜持的姿态，已经算是她十分对得起自己宠妃和绝世美人的身份了。

　　文臣却没有吃，虽然他也给自己留了一个小得可怜巴巴的番薯在那儿躺着随时可以捞起来。

　　他不知道在那儿想什么，目光是落在山洞之外的，但也没什么确实的落脚点。光看姿态确实是非常稳重可靠，面色却又带些冷。仿佛是思考了良久，嘉妃娘娘已经快把两个番薯啃完了，他才开了口，“······番薯加上蜂蜜会更好吃。”

　　嘉妃娘娘霍然抬起了头。

　　“你说得对。但附近似乎没有蜂窝。”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唔。”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后，小文臣慢吞吞地回答道，“我想，我可能找到了。”

　　这一次他终究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嘉妃娘娘。是正视，相当难得。尽管视线还是没有落在她眼睛以外的地方，然而就这么盯着那双随时都泛着款款眼波的眼睛说话对他来说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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