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川开酒楼

　　文/周防夫人

　　渮黛答应柳依依后的第二天上午，赵立维收拾了行装离开金枝园。

　　柳依依听说了也不是很意外。

　　渮黛这个人，虽然惯会嘴上逞强，但心里知道分寸，说话也向来算话。

　　柳依依早上起床洗了脸，照例在二楼的书房处理事务，查看暮辞前一天下午遣人送来的账本。

　　园子里现在主要有渮黛，暮辞，还有司音楼和相思楼两位管事协同柳依依处理金枝园的庶物。

　　金枝园人口多，地方大，小到每采购的花生米，大到房屋修缮，事情及其繁多，也好在还有人一起替她分担，不然柳依依一个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

　　账本是暮辞做好了送过来的，她只要检查核验即可，一个月对一次，三十多天的账，一直到彩苓端来午饭的时候才勉强看完。

　　最后一本账是院子里姑娘丫鬟，婆子小厮，以及雇佣的杀手护院，等等的月钱。

　　园子每个岗位发月钱都有明确的制度，师父和她都信的过暮辞，自然不会觉得她会在这上面克扣做手脚。

　　所以柳依依没有细看，只是趁着吃饭的的时候寥寥翻了一下，跟印象里每人每月的月钱对一下。

　　账本翻到一处，柳依依手停下来，不敢相信的往前倾了倾。

　　“咚咚咚！”三声。

　　是书房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柳依依看过去，“进来吧！”

　　进门的是林朝云，柳依依挺好奇的，问她：“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林朝云在金枝园可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院子里的庶务也不管，只管弹琴作曲。

　　林朝云没立刻回答，走近了皱眉轻道：“你怎么边看书边吃饭？”

　　柳依依松开账本，左手把案前的书扫到一旁，右手一拉饭菜托盘，将它摆正，抬头看向林朝云，
　　“这样可以不？”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但是不甚讲究，林朝云自然不满意，可是毕竟柳依依是正儿八经的小老板，少东家，她也不好多说，只道：“我今天来告诉你一个要紧的事情。”

　　林朝云说的要紧的事绝对跟严统领有关，于是柳依依正襟危坐，“你说！”

　　“上午沧澜遣人送信来，说他晚上带曲公子过来。”

　　“曲公子？哪个曲公子？”

　　“是曲公子，不是少城主。”

　　“……曲子期？”柳依依不解：“他是来喝酒，还是来找乐子？以前怎么没听说他来过。”

　　金枝园虽然是酒楼，但是因为金枝园的姑娘放得开，所以有不少人不仅来喝酒，也专门来找乐子，逗姑娘开心，然后留在金枝园过夜。

　　至于爱酒，品酒之人大抵是这三种人。

　　第一，朝中权贵。
　　第二，民间富甲。
　　第三，江湖侠客。

　　不爱酒的可能爱美人，不爱美人的可能爱酒，男人总逃不过这两样，金枝园的哪一样都够他们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不过也不能以偏概全就是。

　　但如果曲子期对其中的一样感兴趣，金枝园就在洛川，曲子期没道理不来。

　　如果来过，这样段位的人柳依依肯定会出面接待。

　　林朝云道：“我问了沧澜，但是他也只是说曲公子心情不好，没有透露其他的。”

　　“……这样啊。”

　　柳依依脑子转的飞快，对门外喊：“彩苓！你去花坊叫他们今天就把进门的樱草花海换成垂丝海棠，日落前必须全部换好。花坊的事情办上了，你再去静兰居领人布置打扫。”

　　彩苓在茶室休息，听到柳依依喊她进书房确认了一遍，然后才转身出去。

　　柳依依越想越兴奋。

　　“这是好事啊！前几天我跟李师傅才商量好出新酒的事，曲子期这个时候送上门可就太巧了，饮血剑传人，南北小雄鹰的名头可是活生生的招牌。”

　　林朝云知道柳依依今晚过后必定要使人放消息出去来卖酒，思量着觉得不太好，道：

　　“这不好吧？虽然不是少城主，但毕竟也是城主的长子，到时候王爷下令追查怎么办？”

　　柳依依低头快速扒了两口饭，“我又不传他在园里过夜，保证传言里只有他喝了几坛酒，这还能折损他名誉？”

　　洛川王是藩王，金枝园的税收都进了这位王爷的腰包，还能为了这么点事追究她？林朝云不懂，柳依依心里门儿清。

　　“可是......”林朝云犹豫。

　　“你别可是了！”柳依依把筷子往碗上一扣。

　　“我跟你说，四月五月不赚钱，七月八月徒伤悲！”

　　柳依依露出淡淡的忧伤来：“可愁死我了！夏天一到喝酒逛园子的人都少，一园子的人坐吃山空两三个月。”

　　林朝云迟疑，“平时不是挺赚钱的吗？”

　　“......”
　　自前天在潇湘馆心底呕了一口血，柳依依又觉得今天心口多了一口血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好半晌，她才酝酿好，连珠炮轰道：
　　“夏天没生意难道叫小厮丫鬟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或者说不发钱？少发钱？那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谁来你家干活？三月初宋姐才跟我说司音楼不朝阳的门窗腐烂了七八扇。这换窗子的工人刚走，园子里又该换上新的梅兰竹菊，还有相思楼前面的地，刚修好不久，又裂开了......”柳依依越说越激昂，说到修路一停，站起来道：
　　“不行，我得让相思楼的管事找修路的来重新修一遍，哪有修个石板路还一个月坏一次的？”

　　柳依依说着就要走，对被她说懵了的林朝云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可走了。”

　　“没……没事。”林朝云被她一通狂轰乱炸，还没回过神。

　　柳依依道：“那你随意。”

　　“我跟你一起！”

　　林朝云慌里慌张的跟上柳依依的步伐下楼。

　　归故里是柳依依的房屋，二楼又是她的书房，她不在，自己一个人待着多不好。

　　柳依依去了相思楼，在一楼找到正准备午休的管事秦妙婷。

　　秦妙婷三十一岁，几乎算是看着柳依依从小长大，见她来了，拉着她要到房里去坐，热情道：“好几天没好好坐下来说话了，你多坐会再走。”

　　“也不能坐太久。”柳依依道：“我待会还要去扶风苑找菏黛，然后再去酒坊找李师傅。”

　　秦妙婷问：“那你为什么不先去扶风苑？你从我这出发，一个西一个东，怎么的也要跑两趟。”

　　“......我忘了这茬。”
　　“不说了这个，我来是为了两个事情。”

　　秦妙婷道：“你说，秦姐保证帮你办妥了！”

　　柳依依道：“第一个不急，就是门前的青石砖，你找修路的再帮我们修一次，如果修了下个月再坏，下回就不找他了。如果他不给修就换一家先把路修好，别闹，日后我定叫他好看！如果修了还坏，就别再追究了，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容易。”

　　秦妙婷点头，一一记下。

　　柳依依接着道：“第二个比较要紧，今晚有大人物来，我跟朝云去迎，菏黛也会在静兰居侍候，你把楼里舞跳得最好的拿出来，在挑一个唱歌好的，日落后叫她们去静兰居等我们。”

　　秦妙婷应了，问她：“那要不要我去司音楼叫你宋姐也挑两个人送去伴奏。”

　　宋姐是司音楼的管事，全名叫做宋晶晶。

　　“要的要的！”柳依依撒娇，道：“我还没说秦姐就知道了，还是秦姐懂我！”

　　秦姐见她说完正事笑起来，心里也跟着开心，跟她腻了一会，反过来催她走：
　　“你待会不还有不少事嘛？快去吧！厨房那边我帮你去打招呼，晚上的饭菜不用你操心。”

　　柳依依不成想她连厨房的事都帮自己想好了，感动的一个箭步冲上抱住她狠狠的摇了一把，“秦姐！我爱死你了！”

　　秦妙婷把她把扒下来，嘲笑：“一个没开过苞的小丫头懂什么爱不爱的！”

　　“情爱我是还不懂，但是我懂爱秦姐是什么意思！”

　　柳依依顺了桌上果盘里的一颗橘子，说完一个扭头往外走，秦妙婷在她身后笑骂了一声油嘴滑舌。

　　从相思楼出来，柳依依先去找菏黛，告诉她曲子期今晚来园里的事情。

　　菏黛在洛川生活了十几年，自然也知道曲子期这么人，只是问柳依依：

　　“那他来是喝酒，还是找女人？还是既想喝酒，又想找女人？”

　　柳依依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严沧澜没跟朝云说，只说曲公子心情不大好，等今晚看到人应该就知道了。”

　　菏黛哼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我觉得天下男人果然都一样，吃喝嫖赌哪个不沾一样？”

　　柳依依挑了挑眉，“天下男人千千万，我们才见过多少？再说来金枝园的，除了真好酒的，不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男人，你还能瞧见别的？”

　　菏黛也就是随口说说，便道：“那我待会就去教坊挑没挂牌子的姑娘，看看到时候怎么安排，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柳依依没见过曲子期，也摸不准他的口味，只提了一条：“手脚稳当，懂事就行，其他的还是老话，买卖不成仁义在。”

　　到了金枝园强迫姑娘的也有，不过金枝园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武林英豪，总体来说要比外面少得多。
　　真的有，柳依依也会想方设法把人吓退，毕竟这个口子一开就不好收，到时候大家苦心维持的局面破碎，金枝园的姑娘很可能会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

　　真要是姑娘不愿意，还有人硬来，洛川城严卫军统领严沧澜，和暮辞的入幕之宾，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兰山庄庄主苏沐这两个人的名号，就足够吓退对方。

　　师父当年叫她们找有权有势的人撑腰，为的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有选择权，所以这方面柳依依一向颇有底气和骨气，只要不是曲子期这种等量，或者以上的人来，柳依依都能应对自如。

　　至于曲子期这个人，柳依依就很感兴趣了。

　　金枝园是靠着卖酒做到人尽皆知的。

　　来金枝园喝酒的男人有钱有权有本事，而金枝园是漂亮女人在卖酒，这些有本事的男人总有不顾姑娘们意愿强迫她们的。

　　而曲子期，是城主洛川王的长子，饮血剑的传人，何家的家主，朝廷江湖的势力两手抓，要是能把他留下，又多了个保障。

　　别说是镇场子。
　　她活着的这三四十年，就算再起战乱，周旋起来也应该能保全园里这些姑娘性命安全，不至于流亡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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