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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关于承诺,我照顾你
不多时,汤圆的传呼就来了,问我去不去上班。我看着传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陈风很敏感的问我是不是有事?
我说要回酒店上班了。
“我们送你吧,我去我姐姐家,就在你们酒店不远。”说起来,居然跟我一个大院,只是我晚出早归,作息时间与他们不同,从未碰过面。
还未走到门口,老远就看到汤圆一脸贼笑的看着我,只是她还未开口,李绫就从楼上下来,神色一愉:“初一,正好,帮忙打份文件。”
我接过她手中的一摞稿纸,最面上写着《山南永昌实业有限公司关于收购山南爱尔日用化工有限责任公司可行性报告》,“你们刚回来吗?”
她点点头,一边看手机一边指着稿纸说:“马上去打吧,越快越好,肖林他们来拉萨了,等着给科委的看。”又安抚性的在我背上虚拍两下
不习惯这种一时的亲密,不自在的侧了侧肩膀,应承着就往楼上去,也顾不得汤圆欲求不满的眼神。
山南永昌是老柯的另一家公司,主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只觉得他们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哪象酒店餐厅的,每天几十几百的收进来,小打小闹的,却贵在细水长流。杜芳在肖林手下做文职,时常网上遇到不是报怨她又连续几天加班了,没日没夜的打文件,改文件,送文件;要不就是报怨没事做,却又不能离开办公室,挨到下班时间更不知道去哪里,都闲出冬瓜灰西瓜霜了。
当初老柯问我想呆在哪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了酒店,当时只是因为他说这里上下班时间不定,可以睡懒觉,现在想来,这样平平静静的工作倒真是符合我散漫的性格,没有大起大落,也不用经历什么呕心沥血。
稿子是手写的,好多看不清楚的地方只得先空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李绫进来问我进展,跟她说了情况。
“稿子是傅老师写的,只是现在陪着科委的领导准备吃晚饭了。”她皱着眉辨认那些我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不敢确定。
“没关系,我先打着,弄完了还要修改,到时候再问傅老师。”
“我去把柯硕叫上来,他对这个项目很了解。”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出了门,我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在拐角处消失,然后是脆生生的下楼的脚步声。她今天穿身黑色小西服套装,到了晚间仍一丝不苟的盘发,整个人干练,又神采奕奕。柯硕?真好奇啊。
盯着稿纸出了会儿神,甩甩头继续。又打了两页,柯硕才推门进来,端了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抬头跟他对望了一眼,小伙子很精神,象是理了发,多少有点不一样。想起昨天他的那席话,手上的动作有点乱了。
“感冒好没有?”
“恩?啊,好了。”一时不留神看错位了,我忙把打错的几行删掉,沉吟片刻打开打印机说:“我把前面的打印出来给你,那些看不清楚没打的,你用笔改在上面行不行?”
“好。”他一惯干脆,再无二话。
爱普生尖锐的指针在纸张上划过,衬得屋里更安静了。
柯硕守在一边写写停停,我却有点走神,想起身倒杯水喝,他停了手中的活路,抬头:“饿了?”
“没有,只是想倒杯水。”
“我去。”
接过他递来的玻璃杯,水温温的,刚好。揉了揉眼睛继续工作。
直到九点过才把文件校对整理完,期间给傅老师打了几个电话求证。柯硕又仔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错误方装订成册,封套是一早制好的,简单正式,最后从包里拿出公章盖上,算是完备了。
我俩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柯硕给老柯打电话问位置,听来领导已经转战KTV,“你在这儿等等,送了文件我们去吃饭。”
我点点,见他匆匆走了,起身下楼,准备去餐厅给自己找吃的。若等他回来,我都成烈士了。
汤圆端坐在收银台里,正好当值,看见我自投罗网,兴奋得跳起来冲出收银台抓住我的手就不放。
“大爷,让我找点能吃的吧,吃饱了,小女子人都是你的。”我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你都干嘛了,现在还没吃晚饭?”她听闻放了手,只是一直跟在我身后进了厨房。
“不只是晚饭,是早饭,午饭和晚饭。”现在一下饿得心慌,脚下都虚浮了。
后厨值班的正在打扫卫生,台面上该收捡都收进了冰箱,我看着空荡荡的厨房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谢志用水管冲洗地面,见我们进来忙将水头调了方向,可还是湿了我的鞋,“做什么?”
“还有没得吃的?”汤圆上前一步挽着我的手问他。
“都下班了,还接客啊?”
“不是。晚上的职工餐呢?”汤圆揭开就近的锅盖,里面洗得干干净净。
“你没吃晚饭?”谢志看向我俩,见我主动点点头,态度和善许多:“职工餐早倒了,要不给你弄点吃的?想吃什么?”关上水,一边收水管一边等我回话。酒店有规定,内部员工不能私下小炒,再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即便我要给钱,平白耽误人家休息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开口才发现喉头哽着,“谢谢你,我去买方便面吃。”慌张地拉着汤圆离开,一路暗暗调整情绪。
拿着方便面回办公室的时候见门开着,突然想到应该多买一盒。
柯硕背对门站在桌前,听到声音转过头,带着点怒气:“跑去哪儿了?我叫你……”眼光停在我身后住了口,汤圆恭敬地叫了声“副总”,然后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哼哼哈哈半天只听清楚一句:“我先走了。”转身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我都还来不及看她的表情。
“买了方便面,你吃不吃?”饿得心慌,拆包装的手不自禁地有点发抖。
“餐厅关了?出去吃。”
“等不了了。”我迫不及待地揭盖子,倒配料,冲水。一阵水雾升起,伴着浓烈的调味香,恨不得将头埋进去。
“我不吃,难吃又没营养。”柯硕迅速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不屑地说。
懒得理睬他,从抽屉里找了本书压在盒上,坐下来心满意足地等待。
“走了,出去吃。”
他伸手过来,以为他要抢我的方便面,一把抱住哀求道:“求求你了。”
按在方便面盒上的那只手没有移开,眼前却投下一片阴影。
“哭了?”柯硕的声音突然柔和得滴水,我侧过脸不让他看,手还抱着盒子紧紧不放。“别哭了,不抢你的。”那只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抚过我的眼角,口气里却透出隐忍的笑意。他本是好心,只是没想到我反映如此强烈,我也没想到,开始只是难受,怎么在他面前一下就软弱了。
“还护吃的啊?好了,不哭了,啊?”
我回头瞪他,泪光婆娑中柯硕的脸近在咫尺,眼底是无限放大的趣味。其实我不是个习惯撒娇的人,现在这样为着一盒方便面就凄凄哀哀,满是向他撒娇的意味,自己一时都蒙了,眨了眨眼,别过头抬手想把眼泪擦了,他却压住我的胳膊,轻声说:“我来。”
左右脸感受着不同的温度,一只温暖,一只微凉,我盯着柯硕越来越近的眼睛,惊得忘了今夕何夕。
“闭上眼睛。”他低声吩咐,我却忘了照办,死瞪着他眼中越发清晰的自己。
一声轻笑,他抬手盖住我的眼睛,那些柔软就印在心里。
吻象一片春天的柳叶,带着阳光的温度,痒痒地在眼角额头一一滑过,辗转片刻,他的脸颊带着细腻的柔滑轻贴着我发烫的耳朵,用魅惑的声音指引着:“抱我。”
直到柯硕强硬而固执地拉过我的手环在他腰上,我才恍然自己并无行动,而是将方便面盒握得更紧。现在两手空空,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依旧觉得不实在。只是转眼间的事情,他站直腰靠在桌边,另一只手在我腰间一勾,人就被带了起来,跌进他怀里。原来他的心跳声比我更甚。
呼吸渐近,蒙在我眼睛上的手也撤开扣在我脑后……
事后,我想我算是半推半就,就连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也算对他的一种邀请。
只因一切跟那个梦不预期地重叠了。
结束的时候眼泪早已风干,我咬着有些麻木的嘴唇靠在柯硕胸前一语不发,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他,这算什么?算我默许他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柯硕的头搭在我肩膀上,等呼吸平缓后,在我发间深吸一阵,呵呵地笑了起来,呢喃着:“现在我倒是真的饿了。”
我却有点吃不下东西。
我知道装病不是理智的办法,但还是跟老何告了假在屋里躺一天——只是睁着眼躺在床上。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是柯硕的声音,还有那个吻纠缠了我一晚。
他抱着我在胸前问我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我摇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跟他说因为我没有吃到晚饭?
“是不是想家了?”
我仍摇头,却又暗叹柯硕猜得无错,他原是这么剔透的一个人:我是怀念妈妈不厌其烦的唠叨了,她总不停的提醒我吃饭没有?今天变天了,多穿点衣服!早点休息别伤了眼睛!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把药递到我眼前,看着我吞下去,然后絮絮叨叨责备我这么大了还照顾不了自己……
“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再不让你饿肚子了。”柯硕将我抱得更紧,我却睁大眼不敢回应,心鼓雷雷,但是犹豫不决。还没想好真有一个人走进我的生活,还有我跟张斌当断不断的关系。
住家的这栋楼在大院的最里边,隔街远,也没有多少人经过,一整天都鲜有人声,我看着传呼上收到的两条信息,一条是中午时分,柯硕问:“起床了吗?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餐了,要记得吃饭。”另一条是刚才,“忙了一天,可能要去山南,照顾好自己,别饿肚子。”
我起床胡乱塞了几块饼干,动了动睡得酸软的手脚决定出门走走。
往西,是出城的方向。太阳正落在山边,世界被分隔成两块:一半金光灿灿,端正、耀眼,极简处却是不可一世的威严,象极了神怪小说中的佛地圣天;另一半裹着淡淡的蓝墨水似的薄雾,空气中是飘散开的烧牛粪饼的味道,华灯未开,满城等待。
一条灰黄的狗儿耷拉着秃尾巴从身后的巷道里窜出来,飞快的瞥我一眼,寻着炊烟的味道,驾轻就熟地钻进一户半掩着院门的人家,身上的毛已结成饼,隐约能看出是只杂交的北京犬。用石块砌就的院墙夹隔出向内延伸的小巷,墙面抹过一层白灰,向阳那方整整齐齐地贴着一块块泥褐色牛粪饼,墙角边三个藏族小孩在土堆上坐着,拿可乐瓶装泥巴,见我看他们,大一点的男孩举起袖子打横擦了一下鼻涕,脸上即刻显出一道白印。我失笑,呆呆站了几秒,转身往回走。
一辆越野在我身边“嘎”一声停下,卷起一人高的尘土。忙往边上让让,捂着嘴,加紧走了几步。
“钟初一!”
回头,看到陈风从降下的车窗中伸头出来,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他用手扇开腾起的灰尘,指指身后的车门说:“上车吧。”
看着漫漫前路,我欣然点头接受。
车门从里面打开,才发现后排已经挤了三个藏族,像是一家人,年轻夫妇带着老人,身上都抱着包袱。
“路上带的老乡,他们就在前面下。”陈风解释道。
我倒不介意同车,只是有时候他们身上混着酥油和牛粪味儿过重,在狭小的空间里热气腾腾地散发出来,有些不适应。三人见我要上车,早已是又往里挤了又挤,本来刚刚好的空间硬是给我留出三分之一的位置,笑意盈盈,倒弄得我不得不上。
“到哪儿?”陈风扭过头问我。
“回酒店。”
“这是我姐夫,高建国。”高建国开着车没有回头,从后视镜见我正看他,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哦,倒忘了,你们是见过的。就是你刚到西藏的那次聚餐。”我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镜子里,高建国的眉毛很粗很浓。
“是前面吗?”高建国用藏语问老乡。
“是。”其中年轻男人回答道。
坐在我身边的老太太扎个两条细小的发辫,见我笑着看她便还我和睦一笑,常年风吹日晒,干枯的脸上全是岁月划下的一道一道褶子,虽然消瘦,眼睛却闪动着越发沉稳、清透的光芒。
车停在路边。三人下车双手合十对我们弯腰表示感谢,高建国下车跟他们回礼。
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我扭过头还能看见他们站在路边被汽车扬起的尘土笼罩,目送着我们没有避闪。
“你去过羊措雍湖吗?”陈风侧着身子问我。他穿着咖啡色的棉布夹克,拉链没有到头,露出里面淡灰色的尖领毛衣和白色的衬衫,带着金属白边眼镜。据说,他在墨竹贡卡的职业技术学校做语文老师。
“没有。来西藏大半年最远的就是去机场了。”
“哦,羊湖不远,我们今早去的,一路也是走走停停。那湖非常漂亮,你知道西藏的每一个湖泊都有个美丽的传说,羊湖便是天上仙女犯了天条被贬为天鹅,最后幻化而成。”
“真想去看看,可是老柯他们总是太忙了。”一方面没时间,一方面他也不许我单独行动。
“其实现在去还早了些,等到七八月份,沿湖边会开一种紫色的荆棘,还有油菜花田,那里的风景才真的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我听得连连点头,越发地期盼起来,想起小时候坐在山顶看层层叠叠油菜花的情景。
“下回再要去,我跟你联系吧。”陈风很善解人意地许诺与我。
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下车后站在酒店门口看着他们远去,才发现他根本没我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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