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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泛清瑟】
菜端上去,半天没有信儿。我在厨房门口踱了几圈步子,虽说信心十足,依旧有些挂怀。心里七山八下的,只是定不下。不一会儿,一个人缩着脖子小跑过来,映着灯影儿一看,正是日常跟在八阿哥身边的小厮,名唤赵兴儿儿的。我迎上两步,还未出声询问,赵兴儿赶上前来,伶俐地打了个千儿,笑着说:“语禾姑娘,八爷说了,今日菜色瞧着雅致,味道也好,请姑娘过去回话儿。”
来了!
我眼前黑了黑,似哭似笑地站住了。赵兴儿满脸疑惑,也不敢发问,哈腰垂手原地立着,偷眼睨我。
僵立了一会儿,瞥了他一眼,我叹道:“带路吧。”他忙哈腰称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先行,我屈了屈膝,跟在了他身后。
八阿哥的府邸很大,夜间瞧来不甚清楚,但是园林布局大开大阖,气度恢宏,显是建园之人胸中颇有丘壑。我不暇细顾,心中只是盘算。
原就想,八阿哥在良妃面前打了那么个幌子,特特儿的把我叫进府来,绝不是找个人照应膳食那么简单,这到底是要干嘛呢……说到底不过是个丫头,他要借东风,怎么也借不到我这儿来。
照他晚间在永寿宫的说法,今儿个怕是诸位阿哥皇子们差不多都要到场。八阿哥前些日在皇上那儿领了吏部的差,仿佛事儿办的还不错。照他滴水不漏的性子,宴请这帮兄弟也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难道……
我咬咬牙,眼看着转过一道花廊,前面的石桌边影影绰绰现出几个高高低低的人影儿来,赶上几步稳稳福下身去,口中脆声道:“给诸位爷们请安。”耳中听得八阿哥温和的声音:“起来吧。”
我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站直了。只听八阿哥又道:“这些菜色都是你的主意?不枉了娘娘素日夸你,果是蕙质兰心——你且坐下吧。”
这是赐座了。我也不加推辞,“奴婢不敢”四个字在嘴边儿上打了个转,又被顺溜儿咽回去了。索性一言不发,默默地坐了下来。
我能感觉,好几道意义不明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方才匆匆一瞥,园子里至少坐了七八个人,不用说,自然都是康熙爷的好儿子们。这种场合,八阿哥叫我来做什么呢,难道是亮相不成?唉,亮相也没什么不好,又不会少块肉,我就这么坐着吧……
“方才品了你置办的菊花宴,三爷、五爷俱都是赞不绝口,说是定要见见这幕后的高人儿。语禾,你的脸面当真大得很哪。”八阿哥含笑说着。我忙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奴婢实不敢当。许是诸位爷们吃厌了菊花酒,偶尔换个新花样儿,瞧着新鲜倒是有的。三爷五爷是风雅人,奴婢凑巧儿罢了。”
大概是因了我打定主意不抬头,场面多少有些怪异。八阿哥停了一会儿,又和蔼道:“你也不必过谦了。”顿了顿,又道:“我们哥儿几个都是素日相亲的,只是天家骨肉,总是聚少离多。今日恰逢佳节,原说要好好儿聚聚,这会子既添了你,很好。”
我咽了咽唾沫,正寻思怎么答话,忽一人缓缓笑道:“三哥是弟兄几个里头才学顶尖儿的,方才出了个题目,以菊为题赋七言律诗。我们都嫌老套了,十四弟的主意,要你来出个题目儿,如何?”
这又是哪位爷?
声音很陌生。我没胆子抬头打量,也顾不得细考虑,只知道脑门子上慢慢儿的沁出了汗来。
出题目?我又不是命题组!
我强忍了半天,才没从椅子里弹起来。第一直觉就是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正待开口,又一人猛然出了声,话里带着抑不住的兴头:“十四弟想得不错,正要请语禾姑娘不拘一格,拟个新鲜题目来!”
看来,刚才这两个举手发言的,必是三阿哥和五阿哥。两位爷都发了话,我再推辞,定要扫了兴的。我狠狠心,咬着唇,冥思苦想了半天,灵光一闪,盈盈起身,垂头道:“奴婢想,菊花自陶令以来,千百年间早吟咏得滥了。只是恰逢重阳,旁的题目又不合景儿——据奴婢想来,不若拟上两字儿的题目来,一个实字,一个虚字,实字以‘菊’,虚字就用通用门的,赋景咏物两关着,如何呢?”
“好!”十四阿哥自我过来,半晌儿没发话,这会儿率先击掌赞叹:“这个点子极好!只不知用何等虚字?”我默默想了一会儿,走到石桌前,提笔写了下来。
“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画菊……妙啊!”十四阿哥一手帮我按着宣纸,一边忍不住赞叹。
我忍着笑,一面努力回想,一面小心落笔。不一会儿,十二个题目俱都写了出来。我直起腰,环顾一圈儿,轻轻道:“诸位爷看了,谁愿作哪一个就作哪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一柱香为限,高才捷足者为尊。”
小丫头取了一根线香来,我亲手点燃了。阿哥们都聚在石桌前,或坐或立,凝神细看宣纸,若有所思。
八阿哥命人取了纸笔来,我浅笑着将纸笔一一奉上。温文尔雅的三阿哥,爽朗和气的五阿哥,言笑晏晏的十四阿哥,还有,他……
我神色平静,垂着眼睑,略福了福身,将手中的托盘举到了四阿哥面前。
他默不作声,轻轻颔首,将纸笔拿了过去。我强捺着满心激荡,神色自若地走到十三阿哥边儿上,屈膝举起托盘。
“好久不见了,小语……”声音淡淡的,含着一丝笑,只是,这声音里的倦怠,是我从来没在十三阿哥那儿听到过的。我诧异地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他容色平淡,只是脸儿蜡黄了些,倒像是煎熬操劳了这些时日。
怪不得今日这般沉默……我心里有些酸涩,微微笑着:“早听说十三爷文武双全,今日拭目以待。”他点头一笑,脸上顿有些容光焕发,仿佛瞬间变回了平日里的他。我也不禁一笑。
这种线香是最不禁烧的,不一会儿,眼看着燃尽了。我伸着脖子略张望了一下,众位阿哥们差不多都写了,便拿着佛手轻敲了敲铜磬,笑道:“时辰已到,诸位爷可都得了?”
八阿哥提着笔,抬头笑道:“句是有了,只有些不工整。”我嫣然一笑,说:“不妨。且一首首瞧来。”
头一张儿就是三阿哥的《忆菊》:
“老圃新篱秋夜长,别来还认旧时装。
晚风习习摇芳翠,立菊丛丛播远香。
素月清晖明如镜,暮年悠梦喜还乡。
惊呼三径黄花瘦,笑语莺声送斜阳。”
我心里暗暗赞叹,怪不得三阿哥能领了一干大儒编纂修书,若论文才,倒真不是盖的。这个顺手马屁不可不拍,于是抬头笑道:“三爷好文采!”
三阿哥莞尔一笑,道:“我瞧九弟这首有些意趣。”
我低头一看,九阿哥写的是《种菊》:
“携锄秋圃育秋光,正日庭前屋后忙。
培土植苗勤灌溉,摘心除蕾细思量。
绿荷沐雨见清丽,白玉经风耐雪霜。
蝶恋疏篱情缱绻,蜂飞十里有余香。”
有点儿意想之外了。我不禁细打量了九阿哥一眼,他还是那副阴沉的表情,神色中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倨傲和嘲讽。这倒有些怪了,瞧不出,他竟有这份心气……
旁边十四阿哥早伸手抽出了下一张,念到:“……《对菊》。”我忙凝神细听:
“椒房共坐启芸窗,相对无言意思量。
清瘦园中觅知己,萧疏篱畔度沧桑。
苦修名节抱香冷,笑傲情怀乐酒浆。
鸟语松风偕雅韵,吟酣蕉叶走笔狂。”
我不禁一笑,果然听十四阿哥续道:“……十三哥的笔墨。”转头看向十三,二人相视一笑。至此,我悬了半天的心总算安顿了。
清瘦园中觅知己啊……到底是那个言笑无忌的拼命十三郎!
众人看一回,评一回,笑一回,倒是五阿哥的《菊梦》,都说是意境最佳:
“醉眼相看秋夜凉,无边落木晚花香。
人生苦短须常乐,墨菊含苞润晓霜。
万缕芳魂归故里,一场悠梦绕寒窗。
阑珊灯火时明灭,兴会重阳夜未央。”
我细读了一遍,不禁笑了:“这首意境好,意思也好,却从何处想来?”五阿哥朗朗一笑,道:“不过是些伤颓之辞!”我笑道:“五爷过谦了,这首《菊梦》哀而不伤,纤而不颓,少不得要独占鳌头了!”
一面笑着,一面翻出了最后两张纸,细细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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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小破开坑整整一个月了呢..可喜可贺~=^-^=
其实前半月几乎都是惨淡经营,多亏林林、冰、彼岸花开的出现,你们给我我莫大的鼓舞~鞠躬谢谢~
这个故事,以及故事里的人,在我心中由来已久。时至今日,传奇不过刚刚开了个头,而在敲下第一行字的时候对自己说“啊啊不管怎样每天三千字哪怕不睡觉也要完成”,目前为止,也令人欣慰地做到了..总之无论如何,一定一定会坚持下去,把这个故事讲完,但愿大家能一如既往地陪伴我,再次谢谢了~
最后,真的是比较怨念..为什么呢?为什么点击率会逐章递减呢?
这是伤心人心中永恒的谜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