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琴瑟难相伴】
一只小鸟落在窗外矮枝上,嘀啾两声,振翅飞走了。
我停笔抬头,面前桌案上,一炉半燃檀香抽出袅袅一线丝,为佛堂又添两分静谧。揉了揉手腕,又捶了捶酸痛的腰,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的纸。
一看之下,真有点挫败。这都抄了一下午了,才写了四页。实在是抄经要求太高,字要工整好看,大小合适,不能脏污,不能褶皱,一点点瑕疵都要丢掉重写。幸亏被关一年,被搁下许久的书法又拿了起来,不然只怕到现在都还在第一页徘徊。
我叹了口气,继续提笔。写两行就不慎错了字,改是不能改的,只好把那张纸揉成团,往旁边一丢,早有小丫环收了去。我换了一张纸,又接着抄,好容易写了大半页,又写错了,我一阵烦躁,赌气扔下笔,这一扔不要紧,笔尖甩下一串墨,淋淋漓漓都洒在了衣角上。
我“哎呀”一声,忙又捂住嘴。佛堂外就有嬷嬷站着,万一被太后知道,又是一桩事。还好位置不显,我使劲扯着裙角,试图掩住墨点。
“格格。”耳边轻轻一声唤。
我抬头,竟然是晓霜。她拿着一件狐皮斗篷,一脸担忧。我惊讶,压低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说这佛堂冷,让奴婢拿件斗篷给格格披上。”晓霜轻声道。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外,晓霜悄声道:“不妨的,皇上在太后娘娘跟前打了底儿,永和宫的嬷嬷们都知道格格受不得寒。”说着把斗篷轻轻披到我身上。
暗叹一声,天知道那位太后娘娘会不会以为这都是我撒娇的结果。反正她已经不待见我了,再多几分也没什么。伸手按住衣襟,正在系带,晓霜又翻出一对狐皮手笼。我压着声音道:“怎么这个也拿了来?”
晓霜道:“皇上说了,佛堂寒浸浸的,莫冻了手。”
我叹道:“斗篷还罢了,戴了手笼可怎么写字?你快回去吧,再耽搁一会儿,天黑也抄不完。”又指了指屋角:“皇上再问,就说佛堂生了火,暖和着呢。”
晓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只好应了。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掌心呵了呵气,搓了搓手,又拿起笔。
一直写到上灯时分,揉了揉饿扁的肚子,我艰难地站起身,悄悄活动了一下跪僵的膝盖。虽然垫着厚厚的蒲团,半天跪下来还是腰酸背痛,浑身都难受。门外响起花盆底扣在地砖上的、响亮单调的声音。
刚刚跪直在蒲团上,一位老嬷嬷挺胸凸肚地款款出现在门口,一脸冷漠的恭敬:“太后娘娘有话:天寒,格格可以回听松阁安歇了。”
我悄悄松了口气,数数抄好的经,也有十来张,便叫小丫头收好,辞了回房去。
回去腰酸得坐不住,躺在床上也难受得睡不直。趴在榻上让晓霜捏了半天,才略觉好些。晓霜手上使着劲,慢慢抽噎起来。
我一惊,扭头道:“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道:“奴婢替格格难过。这好日子没过两天,就又……”
我笑着打岔:“什么话?我还好好儿的呢,这眼泪流的好没来由。”
她哽咽道:“皇上今儿个遣人问了三回,奴婢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答了。格格本来身子就不好,那佛堂四面敞亮,角落里搁一个火盆顶什么?这才头一天呢,谁知道后面怎么着。万一旧疾再发了,那可怎么好……”
我被她说得也有些黯然,温言道:“快别哭了,这是什么地方?叫旁人瞧着也不像话。”见她抽抽噎噎住了泪,顿了顿,又道:“晓霜,你跟了我这许久,又是雍王府的旧人,有些事并不瞒你。太后娘娘不过是心绪不好,又念着旧事,拿我略出出气。如今我的身份已过了明路,若没有大错,即便太后也不能如何。如今不过小打小闹,待她气平了,自然无事。我们若是自惊自怪的,一则皇上不安,再则说不定反招来祸。”
她红着眼,点了点头。
晚些时胤禛来看我,我已睡下了,只说一切都好。打从这天起,日日午后到永和宫抄经,《金刚经》完了《地藏经》,再然后是《心经》《法华经》,抄了一本又一本,如此月余,我已经抄了足足五六本经书。好在时序入春,天已回暖,佛堂里不再冷得厉害,跪了一个多月更是习惯了,渐渐不如初时那么累。听说太后身边还有专人读经,我想象着一天到晚不停念经,打了个寒颤,暗道谢天谢地。
=============================我是热到发疯滴分割线============================
早春是万物刚刚开始萌发生机的时节,江南想来已是花红柳绿,北国的春天才刚刚展开笑脸。暖暖的阳光照着御花园里葱郁的绿树,风轻轻吹送着温柔,在盘旋回绕的石径上,一面湖水忽隐忽现的闪着粼粼的波光。望着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湖水,我的心也像水一样泛着一波波的涟漪。
春草尚未返青,隐约透着些青翠的色彩,柔软的延伸在路边,一路引着我走向那片湖水。绕过一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春波荡漾在阳光下,银光闪闪,无声无息的传递着万种温柔。
四下里静的能听的清鸟鸣。九曲桥好像是新修的,周围的风景却很熟悉。沿着小桥缓步而行,当年情形仿佛在脑海里复活起来,少年的我和朋友的欢笑声还十分清晰,拥挤在一起的笑脸映着春日阳光……眼前的水一波波的来,又一波波的去,一来一去之间仿佛岁月就不着痕迹的流走了,而看水的人似乎也就能那样轻易的回到过去呢。
望着水面出神,忽觉手臂被人轻轻一带,一人柔声道:“小心。”
我一颤,飞快抬头,怔在了原地。
“八……廉亲王。”我福了一福,低下头。
“这桥栏修得低了些,格格莫要靠得太近。”他温和一笑,“虽说入了春,湖水仍是极冷的。”
我一愣,这才恍然,莫不是他注意到我在发呆,以为是在太后那儿受了委屈,于是联想到了我的前科?
实在忍俊不禁,我耸着肩吭哧吭哧笑了出来。他满脸含笑,眼中微带讶异和一抹笑意,定定看着我。我这才觉得不妥,收笑垂下头,默然不语。
“我以为旧人见面,格格应该有些话说的。”静默良久,他忽而一笑。
头垂得更低。其实不是不敢,是不知说什么好。上回这么尴尬是什么时候?还真记不起来了。我略略偏头瞥了他一眼,他眼神温和,静静望着湖面。
十年未见,他应算得是变化最少的一个。除了鬓上微白,眼角略有纹路,那温和含蓄的笑容,低柔清冽的声音,竟是一如从前。可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两分陌生的隔阂。我也转脸望向湖面,心中微微伤感:毕竟十年,三千余日光阴,谁能不变?最起码,我已不再是那时的我。
“原想着,旁人倒还罢了,小语总不会拒人千里。如今看来,世情如此,是我又痴了。”他自失一笑,目光清凌凌含着笑意,在我脸上一转。
我只觉得那笑容空洞得可怕,心中一阵难过,低声道:“八爷,您不必激我。过去的事总是过去了,我没忘,可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心里。您也不用都记着,心放宽了,日子才好过,是不是这个理?”顿了顿,又道:“还有,奴婢名叫立雪。”
他静静看着湖面,不说话。我与他并肩而立,只是平静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夜色初降,四周渐渐暗了下来,远远近近的宫殿外,一盏盏纱灯亮了起来,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中晕成一片。我看着他,忽然了悟那种陌生感源自何处:他太静了,不是少年时的沉稳平静,而是死水般的寂静。他依然笑着说着,可是有一部分的他,已经永远消失了。
不是时光逝去,而是我们逝去。所谓逝去,不是只有死亡,活着的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逝去。总有一些东西在时间的流逝中失去了,失去的是什么呢,是年少的梦想,还是温暖的记忆?不是只有身体的死亡才叫做死亡,性情中某些东西的丢失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吧。
凭栏低头望去,红鲤唼喋,涟漪纹生,映着远远近近的灯火,两人倒影摇曳,看不清,辨不明。我的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感伤、惆怅。世事如流水,人生似浮云。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其间悄然更迭的,又何止是草木山河、年年岁岁。
“八爷,奴婢告退。”
我福了一福,低头转身。擦肩那一瞬,许多遥远的故事骤然浮现,润湿了我的眼眶。
我没有回头。故事只是故事。
插入书签
下章会有一个小转折,亲们猜是什么?
笑成狐狸状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