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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深芳草春】
新春第一缕清美的晨光透过斑驳树荫,将窗纸映成了半透明。
眼前的阳光与昨天并无不同,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揉着眼睛,睡眼迷蒙地望着窗外,心中隐约惘然很快淡去,只余浓浓的喜悦。
今天,是雍正元年正月初一。
康熙这个年号已成为了过去,湮没在浩无边际的历史长卷中。属于他的、属于我的崭新的日子,终于、终于盼到了。
我走到桌边,轻轻移开镇纸,默读着面前这张大大的雪浪笺。
“告诫总督,身为封疆大吏,乃澄清吏治之本,应竭忠尽职,不负皇恩。告诫巡抚,绥辑兆民,乃抚臣之责,应同心协力,以尽职守,不得贻害地方。
“告诫督学,身为学官,须廉洁持身,精勤集事,更要启迪士子人品端正。
“告诫提督,要倡率将弁,简任卒伍,整理器械,操练技勇。
“告诫总兵官,要以宁谧地方为念,且应文武辑睦,军民调剂,各得其平。
“告诫布政司,职居方伯,责任重大,自当益矢公忠。……”
我一字一字,用心读过,嘴角挂着一个感怀的笑,眼睛却渐渐湿润了。我知道为什么要在今天连发这十一道训谕,知道为什么他要将这张纸留在桌子上。
他要我知道他的雄心壮志,要我看着他,陪着他,一步步,见证一个焕然一新、更加辉煌的王朝。
我念着念着,忽然觉得心中积压已久的什么急速发酵着,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痛苦、释然、哀伤与狂喜,让心中酸涩万分,难以承担,终于抑制不住,泪水模糊了一切,滴滴答答落在了那些斑驳的笔墨里。
捏着这张纸,哭了笑,笑了哭,我像个傻瓜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却不想擦干眼泪。
从这一刻起,才终于有了真实感——那些隐忍与沉重已经永远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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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是胤禛特意给我留的玉米粥,我捏着汤匙兴高采烈,刚吃了两口,晓霜急步走了进来,弯了弯膝盖:“格格,皇后娘娘遣人来了,说是让您一道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我诧异得不小心烫了嘴,疼得直吸气:“太后?请安?”
呆呆望着镜子里穿着对襟深紫旗袍的身影,我还有些愣愣的。这没名没分的,夹在一堆正牌儿媳妇中间给婆婆请安?
脑子里瞬间掠过那张高贵淡漠的脸,我机泠泠打了个寒战。晓霜焦灼地拢了拢我的斗篷,低头让到了一边:“格格,再耽搁就迟了……”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转身迈出了门。
跟着带路的小太监,七拐八绕走了半天,终于到了。仰头看着高高的牌匾,“永和宫”,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怔在原地。
怎么?不是慈宁宫?
“格格,当心台阶……”带路的小太监小声提醒,伸出胳膊搀扶我。
我忙摆摆手,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阶。转过两道回廊,就是永和宫的正殿。一众嫔妃们恭恭敬敬按品级依次侍立在殿外。我回头看了一眼停住脚步的小太监,迟疑着,缓缓走了过去,站在了队伍最后面。
静静立了一会儿,我屏息凝神,觉得这气氛真是有够诡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队伍最前面的皇后,她穿着花样繁复的凤纹朝服,优雅高贵地立在离殿门最近的地方。
大门无声缓缓打开,皇后迈步进殿,带着浩浩荡荡两排后妃,稳稳走进大殿。我亦步亦趋跟在队尾,站定肃立,愣愣看着十几个小太监碎步跑了过来,哈腰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蒲团。
“臣媳给皇额娘请安,愿大清国祚永长,愿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朗声祝祷。
随着她膝盖一弯,所有人像排练好一样,齐刷刷跪在了蒲团上,齐声颂祝,弯腰叩首。十几个嗓门一起高呼,声势竟然颇为不小。
还好我反应不算慢,嘴里含糊着跟了半句,腿上半点也没落后,干净利落地跪在了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免礼——赐座——”
队伍又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我默默坐到最靠近殿门的绣凳上,顾不上听太后与皇后寒暄,脑子已急速转了起来。
每个大年初一,后妃都要按例到太后宫中请安,这我也知道,而且曾经随侍到过慈宁宫。虽然从来都是在殿外等候,但里面规矩如何,依然一清二楚。从来都是皇后、嫔妃们各自进殿,按品级依次见礼,什么时候摆过这么大排场?是皇后刻意巴结婆婆想出的新鲜点子,还是改朝换代头一年都如此?
想来想去,懒得再想。管他怎么回事?皇后八成以为这是给我个恩典,我就跟着走一遭完事。正低着头走神,忽然一个声音传到耳朵里,冷冷淡淡,却异常清晰:“最后头那个,是哪个宫里的?”
我头皮一麻,慢慢抬起了头。
一屋子的人都望着我,神色各异。仓促间瞧见几个熟悉面孔,有的微带好奇,有的竟有些……怜悯。
我一凛,定了定神,这才看明白屋里的状况,不由叫了一声苦。
虽然正式册封仪式还未举行,但各宫位份早已拟定,这种场合,自然人人按品级穿戴。唯有我,只穿着一件深紫对襟旗袍,这打扮参加宴会不算扎眼,在这里,却成了真真正正独一份儿。
我只觉得嗓子眼里干得厉害,咽了咽唾沫,想着,怎么答?奴婢……不对,臣妾?好像也不对……
脑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奴婢……”
我嗫嚅着,含含糊糊刚吐出两个字,皇后平静的声音缓缓接口:“皇额娘,这位就是四川布政使戴大人的内侄女,程家格格。因身子不好,一直在别苑养病,是以皇额娘瞧着面生。”
这是照搬了那天胤禛的原话。我下意识想抬头看她,甫一动,顿时惊觉,忙又死死垂下头。
大殿里静了一瞬,那个清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哦?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我想抬头,可是脖子好像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指甲深深陷在手心里,我拼命咬牙,一寸一寸,缓慢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许多汹涌的记忆像破冰涌出的洪水,扑面而来,让我晕眩。紧紧咬着牙,我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移开。
这双眼睛一点也没变,虽然眼睛的主人又老了十岁。第一直觉告诉我,她认出了我,而且……依然不喜欢我。
我们静静对视着,我渐渐觉出这目光的隐约不同。毕竟红颜已逝,眼前的她,真真切切显出了老态,那双清冷的眼睛少了锋芒,显得平静了许多,却更加深邃,瞬间竟让我想到胤禛。
我微微一颤,在这样的锋芒下有些退却,直觉想躲开。
“皇后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太后缓缓开口,“有日子没见这丫头了。”
嗓子更加发紧,我微微一弯嘴角,忍不住苦笑。
“一直在别苑养病么?”太后淡淡道,“原来也是个三灾八难的。这样吧,”略一停顿,“既进了宫,闲来无事,每天到我这儿礼礼佛,念念经,也好修点儿福。”
我觉得嘴里发苦,嗓子好像又被一根麻绳勒住,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谢……太后娘娘恩典。”我慢慢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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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佛?”胤禛皱了皱眉。
我愣愣看着桌上那张纸,觉得早上自己高兴得好像太早了点儿。
“别担心,”我叹了口气,“不过念念经罢了。今非昔比,太后娘娘就算是为了皇家体面,也不会如何难为我。”
胤禛蹙眉不语,眼神阴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我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母子间的矛盾冲突竟已到了这个地步——诸臣为皇太后上徽号,她竟执意不允。然而终究还是上了徽号,“仁寿皇太后”。有谁能对抗皇帝的意志?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是不满十四弟留在遵化。”他嘲讽一笑,眼神冰寒,“老十四不是哭皇阿玛哭伤了身子么?不是扑在梓宫不肯起来么?怎么,朕全了他的孝,莫非还委屈了他?”
我默然。他的目光夹杂着讽刺、凄然,看着竟有几分可怜。我心中难过,俯身揽住他的肩颈,脸贴着脸:“别这么想,她管不了大的,帮不了小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立刻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是火烫。我忽然想起重逢赵瑾瑜那一夜,他知晓十四暗中与他作对时那般凄然的神情。
太后,十四,八爷……
我闭上眼睛,阻止自己想下去。头一次憎恨命运。它把眼前这一切,都变作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要是母后难为你,一定要告诉我。”他沙哑着嗓子,有些疲惫。
良久,我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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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难免纠结,过了这阵子就好多了...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