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悠记

　　薄雾淡淡，晨光微微，槐花镇，又迎来了一个平凡的清晨。白猫儿跳上墙角，懒懒地趴下，一边抓着爬山虎玩，一边闲适地晃着尾巴。院里的公鸡踱上几步，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发出了第一声啼鸣。人们陆续苏醒，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杜重洗漱完毕，出门倒水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到了眼前，杜重嘀咕道：“我昨天还想着吃鸡呢，老天爷今儿就送了只鸽子给我？是炖汤好呢，还是炒了好？”

　　那鸽子似乎听懂了杜重的话，咕咕叫着跑远了一些。杜重走近一看，鸽子黄嘴白羽，红色的爪子下面绑着一封信。

　　杜重奇了：“原来是一只信鸽，镇上没听说谁用信鸽传信啊，不会是送错了罢。”

　　“杜重，你怎么还在这磨蹭，师父找你呢。”

　　这几日师父心情不好，阴沉沉的。要是惹着了他，饭都会吃不下。杜重抖了一抖，高声道：“湘玲，我这就过去了。对了，有一只信鸽飞到我们容和堂来了，你过来看看，信是不是送错了。”

　　“信？”湘玲道：“交给我罢，你快往前头去。”

　　“知道了，知道了。”杜重匆匆忙忙走了。湘玲走到鸽子面前，蹲下来取下信件，鸽子也不多停留，扑腾了一下飞走了。

　　“百里寻亲启。”湘玲轻轻地念了一遍，看这字迹秀气，应该是位女子的手笔。她眼珠一转，拆开了信。

　　百里寻写完药方，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搜寻着什么。杜重心下叹气，百里大夫又发呆了。

　　“师父，你的信。”湘玲从里面转出来道。

　　有谁会给他写信？百里寻眉间一皱。待到看见信首的称谓，他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杜重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低声问湘玲：“这是什么信，可以治疗师父的阴郁症。”

　　“我哪知道，”湘玲道：“我又不是神仙。”

　　杜重眼神从湘玲又转向百里寻，惊讶道：“咦，师父怎么又阴沉回去了？”

　　湘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回内院去了。

　　百里寻合上信纸，心中的煞气在徘徊冲撞，他再一次用真气压制住。这封信的开头，似一阵清风，吹过他心中的荒原，但是鲜嫩的草还没发芽，便被焚烧殆尽了。

　　悠悠啊悠悠，你让我去救杨易境，让你们双宿双栖。你幸福了，可是我呢，你要将我至于何地！

　　悠悠，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气。

　　煞气冲破阻碍，充盈着周身百骸，百里寻捂着心口站起来，冷酷地笑了笑。

　　“师父？”杜重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师父消失了踪影。

　　“这，师父原来，会飞啊？”杜重傻了。

　　云悠悠这天起了个大早，才到厨房，便看到杨朗提着一个小竹箩笑嘻嘻地走来，道：“云姑娘，你过来看，我找到了好东西啊。”

　　云悠悠笑了笑，自从吃了她做的鸡丝粥，清茗和杨朗都不大愿意往厨房里挨了，每日到了饭点，就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心一软，就把膳食包下了，反正别院里就那么几个人。这下杨朗高兴坏了，找到了什么新鲜的食材，都会直接拿给她。

　　往竹箩里一看，云悠悠道：“山鸡？”

　　“是啊，”杨朗道：“山上的猎户抓的，你看着毛色，多鲜亮。吃了之后，还可以拿这身毛给你和清茗做几个毽子玩玩。”

　　那山鸡还没断气，双翅和双爪被紧紧绑着，一双眼睛十分惊慌。杨朗眉飞色舞地说完，山鸡听懂了似的，狠狠啄了他一下。

　　杨朗龇牙咧嘴地哎哟一声，恨声道：“你等着，待会儿就把你的毛拔光！”

　　云悠悠抿嘴一笑：“这家伙有趣，要不别吃了，养来玩玩。”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吃个野味。”

　　云悠悠偏头一想：“炖个汤倒是很好。”

　　“那个－－”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杨朗嘿嘿一笑：“这几天都是汤汤水水的，能不能换一换。”

　　云悠悠道：“觉得口味淡了？”

　　杨朗道：“云姑娘的厨艺是极好的，就是，我们嘴巴有点淡，想吃点油水。”

　　云悠悠笑道：“行了，我知道了，那就一半炖汤，一半爆炒。你和清茗你辣么？”

　　杨朗连忙应道：“吃的，吃的，云姑娘尽管做，我先去把这个家伙收拾干净。”说着，心满意足地提着竹箩走了。

　　云悠悠转回厨房，看了看剩下的辣椒，摇摇头。这种大红辣椒看起来鲜艳，其实是不辣的，放着好看，但是不够味。趁着天色还早，她就出去再采买一些罢。

　　提着小篮子出门，云悠悠往集市走去。这里离金陵还有一段较远的路程，居民不多，看着只比槐花镇热闹一些。

　　云悠悠挑拣好了辣椒和其他佐料，忽闻到一阵香甜的糕米味道。她仔细嗅了嗅，道：“桂圆，莲子，红枣，花生。”

　　“这位姑娘鼻子真是灵敏，”挑着糕点担子的小哥走过来，嘻嘻笑道：“这是小人家里传下来的\'早生贵子\'糕，您尝一尝。保准您未嫁的得遇良人，出嫁的早生贵子。”

　　云悠悠面色一红，不自在道：“我不爱吃太甜的。”

　　小哥道：“您不吃，可以买给别人吃嘛。”

　　别人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云悠悠忽地想起这么一个人，喜欢吃甜的。她鬼使神差地道：“给我包几块。”

　　小哥清脆地应了，麻利给云悠悠包好了，递给她道：“祝愿姑娘甜甜蜜蜜，万事如意。”说罢，挑着担子继续吆喝去了。

　　这位小哥，嘴真滑，云悠悠把糕点放进篮子里，正要往回走，人群之中，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百里寻！云悠悠眼睛一亮。他接到她的信，从槐花镇过来了？着未免也太快了，只是，百里寻怎么不到别院去找她呢，难道是迷路了？

　　这样想着，云悠悠的脚步已经自觉追了过去。

　　“百里寻，百里寻！”云悠悠一边唤，一边追。奈何前面的背影毫不停留，在人群中时隐时现，云悠悠赶得气喘吁吁，还是跟丢了。

　　云悠悠心中十分懊恼，停下来喘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树林子里面，前前后后都没有人了。百里寻没有追到，她自己倒是迷路了。云悠悠苦笑一声，试着回想了一下路线，一团乱麻。

　　她靠着一棵树坐下，扯过一朵刚开不久的野花，一瓣一瓣地撕下花瓣，道：“云悠悠，你真笨，云悠悠，你真笨。”

　　可怜的野花在云悠悠的怒气下零落尘土，云悠悠在蝉声的陪伴下坐了一会儿，拍拍裙子站起来。算了，还是一边慢慢走回去，遇到人再问罢。

　　正打算转身，茂密的林影之中，缓缓走来一个人。顷长身姿，英挺若松。

　　云悠悠看清了来人，喜道：“百里寻！百里寻！”

　　百里寻却不似往常微笑着应答，而是听到声音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头颅，面向云悠悠，云悠悠清晰地看见了他泛着红丝的眼眶。

　　云悠悠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道：“百里寻，你是接到我的信了么？来得好快啊，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赶，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百里寻的眼睛慢慢往下移，像是刚发现面前有个人一般，目光渐渐聚焦。他的面上泛起一层轻柔的光，手指触向云悠悠的面庞。云悠悠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过去了：“你做什么呀。”

　　百里寻手中一顿，又循着云悠悠的面庞而去。

　　云悠悠再次躲开，道：“你先跟我回杨府别院罢，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会十分欢迎你。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第二天再给杨易镜看病，他，啊！”

　　手臂一痛，云悠悠看着百里寻攥紧自己的手，倒吸了一口气，道：“百里寻，你那么用力做什么？我正和你说话呢。”

　　百里寻眸光一定，毫不理会云悠悠的抗议，手腕一拉，将云悠悠拢在怀中，纵身一跃。

　　手臂上挽着的篮子掉落，东西洒了一地，包好的早生贵子糕咕噜噜地滚进草丛里，不见踪影。云悠悠吓了一大跳，眼前景物迅速往后退，耳边风声呼呼，她一肚子惊诧问不出口，只得紧紧抓住百里寻的手臂，以防自己摔下去。

　　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百里寻停下来，云悠悠的脚触及到了实地。云悠悠轻舒一口气，恼怒地推开百里寻，百里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又加了力把她拢在怀中，不让她轻易离开。

　　从始至终，百里寻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眶中的血丝，越见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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