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再生缘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在昆仑丘（巴颜喀喇山古称）北麓的一处荒僻山谷里，遍布着手持刀枪、目光戒惧、衣衫破旧的兵士。而在这山谷中央的一间灰黄色的打着补丁的帐篷里，此时，他们的首领——一名灰衣少年，正对东首坐着的一位少年书生低声说着些什么。那少年书生听了之后，低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为此，小乙你要设法把我找来吗？”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着素色麻葛衣裳，目光沉淡而寂睿，面容白净而俊秀，只是比之常人多了几分苍白，就连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灰衣少年恭敬答道：“不敢有瞒先生，小乙确实是如此打算。不过，小乙也的确听到星宿海有一名叫做阿紫的六七岁女孩，只不知是不是先生的妹妹。”他正是张敬潮，当年黝黑稚气的面孔已经变得略略粗豪刚硬，神情却很是淡然，完全不同于当年的愤恨或是麻木。而被他称作先生的，也自然是三年前远遁辽东的邵敏之了。
　　“我只和你略提了一提。也难得你还记得舍妹名唤阿紫，到今年也大概六七岁了。”提及阿紫，邵敏之神色稍稍一变，略微有几分忧伤，低低喟叹道，“只是，她已经……算了，不提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辽东的？这我三年前可没告诉你。”
　　张敬潮再次答道：“可三年前先生说过宋朝气数将尽啊。再加上先生打算隐居深山老林，不回大宋，这辽国西夏回鹘等除了天山、昆仑，便只有辽东有深山老林了。这三处地方我都放出消息了，除非先生已经找到妹妹了，不然先生一定会前来此地。当然，若是先生已经出海，那也只能埋怨我张敬潮时运不济。不过，只要先生听到消息，就是已然找到妹妹，也一定会来。因为，先生也是关心汉人命运的人，不然三年前就不会费心教导我，也不会助李圣天后人一臂之力了。”
　　“这么说，你和李承志他们见过面了？”邵敏之低笑着沉吟，“你对这一点倒看得蛮透的。”又问：“为什么要取得星宿海？”
　　张敬潮眼中勃勃的神气渐渐弥散下去，无奈的光彩一点一点的溢满了那一双英华烁烁的眸子，“于阗李氏王朝、归义军相继覆亡后，星宿海就成了汉人最后的栖息地和避难所，直到丁春秋来之组建了星宿派。盛唐时汉人那般强悍的力量到如今也只得……何况现在汉人在西域实力已是远不如前呢？我总得给汉人留下最后的种子！”
　　邵敏之眸光微微闪了一闪，平淡的说道：“丁春秋其人，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高手，而且精于用毒。非精锐战士不能生擒或者杀死他。你如今只有五千马贼兵士，还要算上一千多的老弱眷属，拿什么打星宿海？”
　　张敬潮道：“所以我才请先生来。三年前有一少年人自星宿海突围，并掠走一名五岁女童，这消息丁春秋虽严禁传出，然而人多嘴杂，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自然能从吐蕃牧人那里探听到。当时便猜着那是先生，且先生那时并未找着妹妹吧？那女童或许知道令妹下落的一些蛛丝马迹。”
　　邵敏之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小乙，你变聪明了。”
　　张敬潮摆摆手，略微腼腆的笑了笑，说道：“先生说那里话？不要愧煞小子了。”又正色说道：“先生曾说过：‘一个江湖好手竭尽所能，能杀尽五十个沙场好手；但是，十五个沙场好手，只要彼此配合得当、悍不畏死，便可轻松击杀一个江湖好手’，小乙一直记得很清楚。如今，手下儿郎们虽然已具不错战力，但还远远称不得沙场精锐。因此，小乙才斗胆请先生出手帮忙。那丁春秋虽然厉害，可先生三年前既能从星宿海突围而出，想也不差。至于星宿派其他人，听说都甚是戒惧害怕丁春秋，他死了或许高兴还来不及，余者皆碌碌。”
　　“看来，我是一定要帮你这个忙了。”邵敏之捧起木质茶杯，喝了两口，又放到几上，看似微有些无奈的叹息，其实在在是赞赏。“隔了三年不见，当年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都已经成了一名合格的统兵将领。时光如流水啊。只是，”话锋一转，略有些严厉的说道，“你不该小看星宿派。它能在西域横行这么多年，就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尽管星宿海毒气孽生，丁春秋凶残毒辣，这附近的汉人还是宁愿争先恐后的加入星宿派，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张敬潮一怔，随即离座恭敬拜倒，说道：“谢先生教诲！敬潮定当好好经营星宿海，誓必还此地的汉人一片太平清宁！”
　　“你能如此想，也算好的了。但愿日后你真能成为第二个张议潮。”邵敏之又饮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我现在便到星宿海走一趟。你静候佳音罢。”便轻轻站起，淡定的往帐篷外走去。
　　“可……可，”张敬潮吃了一惊，忙拦住她叫道，“可小乙好久未曾见到先生了，还不曾好好请先生吃一顿呢。”
　　“不必了，”邵敏之摇摇手说道，“这一杯清茶足矣。况且，”她抬起手掀起帘子，“丁春秋未必不知晓我已近星宿川，这事还是早些解决的好。”便飘然而去。
　　说到底，那娃儿到底叫阿紫，年龄也很相近，要是碰着了，她多少要照顾些。其实，这些年来，她心底也未尝没有一线奢望——当年那女娃儿没弄清后续情况：阿紫还活着，那时只是暂时晕厥假死了过去。可惜，这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那两个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捉走阿紫交给“冯爷”，不管他们是人牙子还是其他什么人，阿紫必然是有很高的利用价值，他们也不会轻易让阿紫死去，除非是真活不成了。

　　有了前两回的经验，邵敏之这次可是轻车熟路的闪进了星宿川，尽管在丁春秋的铁腕高压和三令五申下，这里确实较三年前戒备森严了许多。
　　然而今晚，又似乎不同于往常，星宿派弟子们三三两两的擎着火把，牵着獒犬，仔仔细细的湖畔沼泽间搜寻，还时不时的拿着长长的铁杖在草丛里捅来捅去。那情形就同三年前星宿派众人到处搜寻邵敏之差不多。只是，当年他们眼里脸上全是惊惧惶恐，全身慌得抖颤个不停，可谓是前怕狼后怕虎也；而今晚他们的神情却很是笃定，充斥着猫戏老鼠般的快感，有几个还有几分掩藏不住盈满心胸的幸灾乐祸和待会儿好落井下石的憧憬。
　　邵敏之眉头一皱：星宿派又发生什么事了，不会影响她的计划罢？便悄悄跟在西边三个高矮不一的人身后。那三人里，靠左的那个人胖胖的，已近中年；紧挨着他身旁边的动作甚是敏捷，也算得上是膀粗腰圆，整体看上去也颇为雄伟，可惜个儿太矮，是个十成十的侏儒；而最右边的那个瘦高个儿倒是这三人中最出色的，不管是轻功还是相貌，他年近弱冠，相貌颇为英俊，只是面目青中泛黄，大概是毒物毒药什么的吸食过多了。
　　邵敏之看到这三人，心里一动，微有些熟悉，偏又想不起来。又听那胖子说道：“出尘子，你说那贱种怎就跑得这么快，藏的也严实。和她哥哥当年一个样儿。”邵敏之听到“出尘子”这三个字，又觉得有些熟悉，可却还是想不起来，只得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心里也只想道：“星宿海这几年里有人叛逃了吗？胆子好大。只是他撇下妹妹，却不是一个好哥哥。”
　　又听中间的那人答道：“这还算好的啦。也幸好那人真以为她妹妹死掉了，要不然我们这些人还得遭殃。唉，也不知道那阮阿紫究竟是不是那人的妹子，叫师父这般看管忌讳她。”他正是出尘子。
　　最右的那人却说道：“你们以为那人不会来了，我看却未必。当年师父之所以留得阮阿紫那个小贱种的性命，便是看她眼角眉梢间和那人有两三分相似，额角也确有一块疤痕——或许当年那小女娃儿记错了，那人的妹妹还活着也说不定，才打算留下她，将来由着他们兄妹相残或是拿她来威胁那人，自是顺由心意。”
　　他们三人说得轻飘飘的，邵敏之却听得心一跳，心道：“他们说得‘那人’是指我么？唔，面貌和我有些相似，额头也有伤疤，还又姓阮……难道，阿紫真还活着？！”当下只觉得胸腔里那颗渐渐沉寂下去的心竟再次活转过来。至于那丁春秋的阴毒谋算，她倒不甚惊讶。
　　最右边的那人一说完，其余那两人立马僵了僵，好半天才道：“摘星子，还是你聪明。我们还是早些找到那丫头的好，若是拿不住那丫头作人质，她哥哥到了，晓得了我们平日里怎样对待他的宝贝妹妹，我们哪还有命在？不过，那丫头倒是倔犟机灵，眉宇间的傲气和她哥哥一个样。”
　　邵敏之听得“摘星子”这三个字，又微一怔，她只听过陆小凤又个朋友叫做司空摘星，没听过摘星子啊。却忽然猛的一惊，摘星子，摘星子，不正是近十年后丁老怪的大弟子，金老先生笔下追捕阿紫的首席执行官吗？看来，他的头脑还算不错，轻功又很好好，毒功想也不差，也难怪以后能当上星宿派的首席大弟子。便微微一嗮，轻踏着草叶飘忽着跟上去，不远不近，就贴在他们影子里。
　　摘星子沉默了一会儿，黯黯的从胸腔里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便是找着阿紫便又怎的？师父本事不差，那人功夫也很好，况且他是少年人，武功可能要比师父提升得更快。我看，我看便是阿紫在手，困不困得住那人还两说。若师父和那人打得实在激烈，我们还是跑了罢，两边都得罪不起啊！”又叹息道：“唉，也怪我们往日里做得太绝了些。”
　　出尘子和那胖子楞怔了一会儿，立马七嘴八舌的爆开了。一个道：“小师妹平日里机灵可爱，我等甚是喜欢，碍着师父才不得不为难她。”另一个则说：“阿紫师妹心胸广阔，出身不俗，有那样一个厉害兄长。想必是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把我等的小小过失放在心上。”又有：“阿紫姑娘那等聪慧，如何会着我们的道？况且我们哪敢惹她啊，倒送上门让她整了几次，逗她开心。”……
　　诸如此类。至于平日里有谁会明里暗里的偷偷照料阿紫，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提。
　　邵敏之紧跟在他们身后，直觉得可怜可笑复又可叹。星宿派果然是惯于以强者为尊和见风使舵，不过两顿话的功夫，阿紫便由“贱种”直线上升为“那丫头”“小师妹”“阿紫师妹”“阿紫姑娘”等等。不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跟在那丁春秋身后，不这样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吧。这样一想，对他们平日恶待阿紫的恨意倒也淡上了几分。罢了，找到阿紫后，废去他们武功就可以了，反正那丁春秋的毒功再练下去也是伤身。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不远处传来阵阵犬吠声。出尘子三人微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俱都闪过一丝喜意，便急急加快了脚步。邵敏之心里也莫名的一紧，难道他们已经找到阿紫了？！她倒不怕有人拿阿紫胁迫她，只要来的不是丁春秋，就谈不上有什么棘手的。她只是莫名的惊慌、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胆怯。就好像少小离家的游子忽然远在异国他乡碰着故乡来客一般。“这便是‘近亲情更怯’吧！”她捣着胸膛，暗暗想道。那里边，一颗心跳动得甚是厉害！
　　星宿派的獒犬到底厉害，那金红姐也算是惯于调香用毒的了，却也到底逃不过它们尖敏的鼻子，到底给闻出来了，只不过花了小半天时日。
　　这时，那帮人早清出一片空地生了一堆大火，远远的便瞧见一团绿莹莹的亮光摇曳晃动个不停。火堆前还绑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女，肤色微黑，鹅蛋脸儿，扎了两条粗粗长长的麻花辫子，深褐色的眼睛里泼辣辣的流露着一股子戒备之意，却没有一丝的害怕，也不教人觉得她忒过于凶悍、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邵敏之近而见之，顿时微生喜爱，心想：“这姑娘很好。女孩子太柔顺了反倒不美。”又想道：“他们不是追阿紫的么？为何反倒抓了这位姑娘？！我还是躲起来的好，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便悄悄闪身隐到一株红柳树后。
　　便听那帮人中有一人恶声喝道：“金红，阿紫那小贱种在哪儿？快说！”邵敏之一听，眉端微凝，颇为不喜。那小小少女道：“早跑了。”
　　“放屁！”先前问话的人狠力甩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骂道，“小贱人！还不说实话！谁不知道平日你待她最好！这会儿还不把她藏的严严实实的！说！那贱种在哪里？！”那少女娇嫩的脸颊被打得红肿得老高，却犟着不说话，也不掉眼泪，只死死咬着嘴唇。旁边却有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此时面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却毫无办法，只眨着眼睛别过脸去。邵敏之心想：“原来她平日待阿紫甚好，此时也是她把阿紫藏起来了，今日定当要救下她，日后也要多多报答她。”便想跃出树丛救人，却忽然听到左手边不远处传来一丝细细的呜咽声。邵敏之眼珠子一滞，心脏直停摆了一刻，某种领悟瞬间贯穿她的脑海，轰天的狂喜也噼哩啪啦的燃遍了她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髓。她悄悄滑下树，慢慢拨开树丛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一丝的声响。终于，接近了，她抖颤着手臂缓缓拨开身前的枝蔓长草，五六岁小女孩小小的趴伏着的身躯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
　　邵敏之忐忑不安的小心抱住小女孩儿，缓缓的转过她身子，那一双熟悉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顿时教她先在心里肯定了七分。待又颤颤的揭开小女孩儿深紫的布衫，露出阮星竹的笔迹——那一个鲜红的“段”字时，邵敏之再忍不住心中的狂喜，紧紧的揽紧小女孩儿小小的身躯，把脸埋到她乌黑馨香的发间，口里喃喃的叫道：“阿紫，阿紫，我的妹妹阿紫……”连眼泪都几乎掉了下来。
　　阿紫也是一怔，甫一见到那人时，心里便有三分熟悉的感觉，待那人抱起自己时更是莫名的亲切，再听那人喃喃的唤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直觉得闹烘烘的，就像几股火烫的热流在不停的激荡，叫人眼中发热，莫名的想哭。
　　“他……，他是谁？为何会这般？我又怎会觉得那双眼睛好熟悉，好像打一出生便见着了？”阿紫心里痴痴想着，耳边听着敏之悲悲喜喜的叫唤，脑海里倏的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雪衣青氅的少年稳稳抱着一名粉嫩可爱的女娃娃，亲昵的点着她的鼻尖笑道：“阿紫乖哦，大哥哥明年还会来，还会带好多好多好吃好玩来哦！”——可当来年，少年如约而至时，却早不见了可爱的女娃娃。
　　阿紫的眼睛瞬间濡湿了，不由使劲揽住敏之的脖颈，猛的一头扎进到她的怀抱里，哀哀的哭泣道：“你便是我的哥哥？我原来早见到你了。可你当年为什么不带走我？为什么？！”这过去了四年，邵敏之面部轮廓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更加清瘦了些，是以阿紫仍认得出来。
　　“好，乖，不哭。”敏之轻轻拍抚她的肩背，“瞧你这样子，瘦的不行。你两岁时可是个人见人爱的胖娃娃呢。吃了不少苦吧？”又幽幽的叹息道：“当年你好歹还有阮夫人，那家土财主也不敢亏待你，跟着哥哥却只是无父无母做孤儿的命……唉，原想还有我暗中照看着，想也无什大碍，却不料还是……我更是差点当你已经……”她再说不下去了。
　　阿紫闻言，倏的直起身来，愣怔怔的睁圆了黑溜溜的带泪双眸，“哥，你是说，我不是你亲妹子？！”她很是失望，卷曲的睫毛上还沾着两滴大大的泪珠。
　　邵敏之失笑，疼溺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轻说道：“傻妮子，说什么傻话呢，啊？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妹子？！我俩可是出自同一血脉，生来便是嫡亲的手足，身体里至少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那……”阿紫咬着小指头，怯怯的望着她。
　　“这要关系到一个姓段的男人了。”邵敏之手臂略一施力，把阿紫略往上托了一托。
　　阿紫忙揽住邵敏之的脖子，道：“段？就是我左肩上那个字吗？”
　　邵敏之点点头，“是。那个男人很风流，非常的风流，几乎可以用‘水性杨花’来形容，这素来是骂女人的话，不过用来说他却正是恰好——他差不多每到一个地方，便要弄到手一个女人，我妈妈和你妈妈便先后被他给骗着了。”
　　“那接下来，你妈妈和我娘亲便先后生下哥哥和我啰？”阿紫伏在邵敏之肩头，脆生生的问道。
　　“对！阿紫真聪明。”邵敏之亲了亲阿紫的面颊，接着说道，“可那个男子家中已有妻室，丈母娘家里势力又很大，他根本就不想得罪岳家，也便根本没想过给我妈妈和你娘一个名分。阿紫，阮夫人还算好的了，她至少还安排了你衣食无缺；我娘她自晓得那男人不会再来时，便……”她嘴里幽幽浅浅的叹息着，脚下却不停的往树丛外走去。
　　阿紫也亲了亲邵敏之的脸颊，安慰道：“没关系，哥哥还有阿紫。”
　　“是！说得没错！哥哥还有阿紫！”邵敏之又蹭了蹭阿紫的面颊，朗声大笑了起来。清朗的笑声直透云霄，震得林子里的红柳树叶簌簌作响。也再掩不住行藏，便索性轻轻一纵，如凤凰展翅般冲天而起，转瞬跳出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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