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也有春天

　　吴慕晗在长椅附近绕了两圈，附近的卫生间也查找过，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鹿曦真的不！见！了！
　　吴慕晗尝试给鹿曦打电话，可是对方显示已关机。
　　吴慕晗提着装药的袋子，手里的收据揉成一团。
　　“您好，看到刚才躺这里那个男的了吗？”吴慕晗忍着怒火，询问长椅旁等号的病人。
　　那病人迟疑片刻，道：“是一个水灵灵的男孩儿吗？”
　　“对，就是他。”吴慕晗扯动嘴角，“您看见他了？”
　　“哦，跟个男人的走了。”
　　吴慕晗皱眉：“那个人长什么样？”
　　“记不得了，挺高大的，穿得很体面。”
　　叮。
　　吴慕晗手机响了一声，他受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你先回去吧，我临时有急事，要见一下制片人。
　　吴慕晗冷着脸，给这个号码拨了过去。
　　鹿曦拒绝了来电，把手机还给面前的人，说：“需要几毫升？”
　　金琛示意护士可以开始，后者撩开鹿曦的袖子，露出手臂。
　　鹿曦想缩胳膊，立刻被两个黑衣男人按住手脚，压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地露出左臂。
　　护士戴上塑胶手套，给鹿曦的手臂帮上皮管，冷漠的语调从口罩后透出来：“不要乱动，抽血而已，我会控制量，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鹿曦的脸上还未恢复血色，看着很是没精神，他望向金琛：“我今天胃疼，是不是和黄子爵对我做的事有关？因为那个生物AI吗？”
　　“鹿子从你身体里汲取营养……要知道，足够一个生命体诞生的能量是很巨大的，你的身体缺失了部分能量，自然会影响你的身体机能有影响。”
　　说话间，护士的针头已经插入鹿曦皮肤，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针管流入玻璃容器。
　　鹿曦生理性地抖了下，接着感觉到手臂酸痛，他顿了顿，问：“鹿子还好吗？”
　　“最近一个月，他的身体出现明显的吸收障碍，黄子爵那边的科学家团队给出的解释是，生物AI在脱离母体后，无法像正常生命体一样汲取营养，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模仿、适应人类的身体机能。”
　　“我的血液能帮到他？”
　　“理论上是的。”
　　鹿曦感觉到抽血量比想象中大得多，他已经有些感到头晕，不由皱眉道：“那如果他的器官出现问题，难道也要把我的器官捐给他吗？”
　　“只要这一次他能挺过去，将来应该就不会再出问题。”
　　鹿曦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金琛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忙示意护士停下：“先这样吧！”
　　护士：“刚420cc……我们需要至少500cc。”
　　鹿曦瘫软靠在椅子上，麻木道：“如果我现在死了，你们恐怕就丧失了新鲜血源。”
　　护士抽出针头，将血袋保存好。
　　金琛：“鹿子现在也在北京，你想见他吗？”
　　鹿曦闭着眼，没有出声。
　　金琛：“他经常哭着说想你了。”
　　鹿曦依旧沉默。
　　护士：“他休克了。”
　　金琛皱眉。
　　黄子爵凝神紧盯屏幕，手指飞快操作着键盘。旁边鹿子脱得精光，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他白嫩的胸口正中贴着一个无线智能贴片，贴片下微针监测着鹿子的身体机能，数据通过无线传输反到黄子爵的电脑上。
　　“您好，您的闪送到了。”
　　黄子韬接收了快递忙拆开，他掂了掂，焦躁地拿起手机。
　　“血量不够！你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跟你说了要500c？！”黄子爵暴躁地将血袋连接连上输液管，接通鹿子胸口的贴片。
　　金琛看着仍旧昏迷未醒的鹿曦，无奈道：“鹿曦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支撑不了更多的失血。”
　　“鹿子就快死了！”黄子爵举着血袋，搓揉着鹿子的胸口，尽力缓解后者身体机能的衰竭。
　　“鹿曦休克了，再取血也可能危及生命。”金琛严肃道，“我以为你至少对他还是有点儿感情的。”
　　黄子爵摸着鹿子冰凉的小手，喘着粗气，良久，才沉声道：“下一次抽血要等多久？”
　　金琛看了眼护士，然后确认说：“三个月。”
　　黄子爵挂了电话，把昏迷的鹿子抱到自己腿上，一手举着血袋，看血液缓缓流淌进鹿子小小的身体，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微微上升。
　　“别怕，爸会想办法的。”黄子爵用下巴蹭着鹿子毛茸茸的脑袋顶。
　　许久，鹿子的脑袋歪了歪，发出一声微弱的鼻音，紧接着软糯糯的小奶音：“爸爸……我想他。”
　　黄子爵语气发酸：“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啊？好了，别说话，疼。”
　　鹿子抬起小脸望着黄子韬，虽然眼窝因消瘦而凹陷，但鹿子的眼睛依旧很亮，眼神湿漉漉的，他乖巧地开口：“鹿子不疼，爸爸不要担心。”
　　鹿曦到晚上才苏醒，手臂挂着吊瓶正在输营养。
　　鹿曦看了眼输液袋，见还剩一点，便叫来护士。
　　护士拔了针，嘱咐了几句，并让他用座机给金琛打个电话。
　　“我下午还有个虫洞研讨会，就先走了，你感觉好点了？”金琛在电话里问。
　　鹿曦冷着脸：“没有，我感觉很不好。强制献血，我可以起诉你。”
　　金琛笑了：“看来你是没事儿了，有个律师室友很了不起哦。”
　　“你监视我？谁让你这么干的，黄子爵还是金守护？”鹿曦脸色微变。
　　金琛一目十行扫过电脑上的数据，淡淡道：“别想那么多，你之前的公寓是我找的，你搬走了我当然知道，顺手查了下你搬去哪罢了。”
　　鹿曦挑眉：“你知道我认识律师，还敢这么干？”
　　“鹿子也是你的孩子，他要死了，你就一点不难过？”金琛点开一个十年前的文件夹，里面有几分报告，单位署名某福利院，“你只需要贡献一些血，就可以救他，你该感到庆幸。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父母，即使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却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鹿曦：“我和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从黄子爵那也听闻过一些你的事。”金琛他的鼠标在标有“7号”的报告上双击，接着道，“你对精神科了解多少，有没有兴趣做个测试？”
　　鹿曦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高墙、电网和白色的病服。
　　“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联系我。”金琛看了看手表，礼貌地对着手机话筒说，“我司机会送你回去，下次有机会再见，小鹿。”
　　不等鹿曦说话，金琛便挂了电话。他打开一份刚刚传到自己邮箱的人体透视图，附件中还有几组数据。他看了一眼这张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图，接着一一将文件加密，随后合上电脑，翻开厚厚的虫洞手册。
　　……
　　鹿曦坐在车后皮座上，冷眼看着窗外的霓虹。
　　“小哥儿，你打算在我车里坐到什么时候？”司机要抓狂了，按老板吩咐送个人，结果送到门口了人家不下车，而且对方一副病恹恹的纵欲过度脸，自己还不能动手赶，万一讹上自己怎么办？！
　　鹿曦：“大哥，借我个手机，我的没电了。”
　　吴慕晗正在翻法律条文，准备鹿曦公司的那场官司，下周就要开庭了。
　　手机铃声响起，吴慕晗用笔卡住书页：“喂？”
　　鹿曦听到吴慕晗低沉的嗓音从手机传出，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在楼下。”鹿曦有气无力道。
　　吴慕晗摘下眼镜：“哦。”
　　鹿曦嘻嘻一笑：“……下来接我喽，弟。”
　　“你自己没有腿？”吴慕晗语气漠然。
　　鹿曦想了想，轻声道：“胃疼。”
　　吴慕晗闭上眼，揉揉太阳穴：“你下午跑得跟兔子一样，不是没事了吗。”
　　鹿曦瘪着嘴：“我被制片人拉着喝酒不说，还逼我献血。”
　　“哦，那是好事啊，省得你死后要入阴曹地府。”吴慕晗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钥匙。
　　鹿曦：“我想了想，要是献血的对象是你，我就好受多了。”
　　吴慕晗似乎冷笑了一声。
　　鹿曦听到手机传来嘟嘟的声音，是吴慕晗挂断了。
　　鹿曦满不在乎地又拨了吴慕晗的号码，没有人接。鹿曦将昏沉的脑袋顶在凉凉的车玻璃上，感觉到神志的清醒。
　　咚咚，有人敲车窗。
　　鹿曦猛地抬头，看到一段分明的指节，接着是吴慕晗英俊深刻的轮廓。
　　吴慕晗穿着拖鞋，在居家服外套了件风衣，面无表情对玻璃后的鹿曦说：“下来。”
　　鹿曦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更强烈了。
　　司机：“你朋友来接你了，快回去吧！”
　　鹿曦推开车门，跳下地，扑到吴慕晗身上。
　　吴慕晗见鹿曦刚下车，那司机就一脚油门将车开走。
　　吴慕晗眉毛抖了抖，伸手想将怀里沉甸甸的身躯拉开，却见鹿曦手臂上贴着刺目的白纱布，几点红血印渗了出来。
　　吴慕晗端详鹿曦苍白的脸，联想到鹿曦回国后过于瘦削的身体、苍白的肤色，还有今天突然的痉挛，他冷着脸问：“……你吸毒？”
　　“我去献血了。”鹿曦一口咬定，接着笑眯眯地舔了舔吴慕晗裸露在外的脖子。
　　吴慕晗眉头紧锁，厌恶地一把将鹿曦推开。
　　“干嘛呀？”鹿曦一愣，见吴慕晗眼中透着嫌恶，鹿曦目光向下，发现吴慕晗的手指正微微发抖。
　　“滚。”吴慕晗冷声道。
　　鹿曦傻眼了，直到吴慕晗转身，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追上去：“等……诶！你听我说！靠，我哪有钱吸毒？”
　　吴慕晗转过身，冷冷看着鹿曦：“那你粘着我做什么？你还有什么阴谋，或者只是无聊了，想找人陪你玩一场游戏？”
　　鹿曦距离吴慕晗很近，近到可以深深感受到吴慕晗身上那股压抑的愤怒，鹿曦印象中，只有当吴慕晗知道母亲被鹿曦关进精神病院那一次，吴慕晗对他发了这么大的火。
　　“你怎么了？”鹿曦想了想，只想到一种可能，问，“因为我下午走掉吗？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吴慕晗冷冷看着他。
　　鹿曦：“因为我挂了你的电话吗？当时在忙，所以……”
　　“知道为什么金守护要躲着你吗？”吴慕晗突然开口。
　　鹿曦皱眉。
　　吴慕晗见鹿曦表情微变，声音更加冰冷：“你母亲去世，你说过她多么爱你，而就我所知，你都没去扫过墓吧。”
　　“别提我妈！”鹿曦怒了，随后喘了两下，他脸上又挂起笑容，“算了，原谅你。”
　　吴慕晗面不改色地瞧着他：“你耍着我，因为你觉得好玩。是，你很聪明，我们比不上你，不配被你放进眼里。”
　　鹿曦咬咬牙，忍不住道：“那件事是你有错在先，如果当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等你继承了鹿角集团，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就会是……”
　　“我不会那么做。”吴慕晗面无表情。
　　“……你会。”鹿曦一股闷气憋在胸口。
　　吴慕晗转身欲走，似乎不愿与他做多解释。
　　鹿曦不是不生气，但却不由自主地追上吴慕晗的脚步：“好了好了，不翻旧账。今天我错了，以后会接你电话。”
　　吴慕晗冷笑：“不必了，我不会再费功夫给你打电话。”
　　鹿曦眼睛弯弯，讨好地吐了个舌头：“别说气话，你不就是担心我了吗？”
　　吴慕晗深邃的目光盯着鹿曦，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你，你消失的几年，金守护都有任何动作，已经没有人在乎你了。”
　　鹿曦眼睛一湿。
　　吴慕晗怔住。
　　鹿曦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崩溃大哭起来。
　　路过的人驻足，望了过来。
　　吴慕晗：“……”
　　吴慕晗抓着鹿曦的袖子，把他往没人的花园里拖。
　　鹿曦却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路人都在看他们。
　　“你多大了？”吴慕晗叹了口气，把鹿曦捞起来。
　　“……二十……二十多了……嗝！”鹿曦哭得打嗝，双目通红，两手恶狠狠地抓着吴慕晗的风衣口袋。
　　吴慕晗：“那你哭什么？”
　　鹿曦：“我……饿啊。”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进食，还被抽了四百多毫升血。
　　吴慕晗：“……”
　　拽着吴慕晗的风衣回到家里。
　　鹿曦看到玄关堆着一个大垃圾袋，里面是自己的零食，很多还没有开封。
　　鹿曦盯着那些被抛弃的零食，眼圈开始泛红……
　　吴慕晗悄悄把垃圾袋往旁边踢了踢，淡淡道：“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鹿曦把眼泪咽了回去，委屈巴巴地说：“皮皮虾。”
　　吴慕晗揉着眉心，坐在椅子上。
　　鹿曦抱着枕头，缩在沙发里。
　　两个人背对着彼此。
　　吴慕晗起身绕到沙发前，盯着鹿曦手臂上的纱布，良久，缓缓道：“真的去献血了？”
　　鹿曦软绵绵地点了下头。
　　“说实话，为什么非要赖在我家？”吴慕晗皱眉。
　　鹿曦捏着枕头角，小声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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