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也有春天

　　吴红穿着一身病号服，和吴慕晗印象里的女人有很大不同。
　　他记忆中的母亲总是烫着社会气十足的卷发，穿着庸俗的衣裳，踩着廉价的高跟鞋。
　　吴慕晗觉得现在的吴红顺眼多了，虽然面容憔悴，身姿苍老，但却比当初素雅很多，也难怪年轻时会被鹿西北看上。
　　吴红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斯文俊雅，她充满血丝的眼珠转了转，不敢相信似的叫出两个字：“久久？”
　　这是吴慕晗的小名。
　　“妈。”吴慕晗心情负责，即使心疼，又觉得她多少有些咎由自取——就像曾经的自己，贪慕虚荣，总在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这个女人又很可怜，她老了，已经没有去争夺的资本了，连农村的丈夫都弃她而去。
　　“妈只剩下你了。”吴红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似乎想要摸一摸吴慕晗的脸，“你都长这么大了。”
　　虽然看护千叮咛万嘱咐，说吴红是危险病人，但就目前而言，吴慕晗觉得吴红很正常，甚至比以前都正常。
　　“你为什么要去北京？”吴慕晗问。
　　“我是去北京找你的，电视上播了鹿家大少爷的采访，本来还不确定，但你一开口……妈就认出来了。”老女人笑了，牵动眼角的皱纹，“哪有认不出孩子的妈呢。”
　　吴慕晗干涩眼眶有些湿润，却反问道：“找我干什么？想要钱吗？还是想要威胁我？”
　　吴红一愣，难过道：“你不是鹿家大少爷，你是我的慕晗，我怕你给人查出来……所以只想偷偷看你一眼。我去你公司外等了好几天，才知道你坐车直接从地库走，在门口是等不到的。”
　　吴慕晗仿佛看到一个辛酸的女人，蹲守着自己的儿子，却得知自己不可能等得到。
　　“对了，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吴红看了看门口，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我没有病，我自己很清楚……”
　　“你的精神证明应该是伪造的，医生被收买了。”吴慕晗顿了顿，说，“但收买他的人离开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出去。”
　　“哦……”吴红懵懂地点点头，“你可要快一点啊，这里都是疯子，妈真是熬不下去了。”
　　吴慕晗想象得出在精神病院的压抑，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妈，是你把我生下来。”
　　吴慕晗看着仍旧有些胆战心惊的老女人，心里十分难受：“那我先走了，妈。”
　　“嗯……”吴红突然笑了，他见吴慕晗起身，两只枯瘦的手飞快抓住吴慕晗的手腕。
　　吴红：“你刚刚说买通医生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大少爷？”
　　吴慕晗猛然低头，只见吴红抬起眼皮，不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有一抹狠厉。
　　“不是。”吴慕晗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便下意识袒护了鹿曦……吴慕晗想要把手抽出来，他从吴红身上感到了危险。
　　“久久，你为什么不是大少爷了？他怎么会发现你？你太不小心了。”吴红手指死死抓着吴慕晗的手腕，指甲都抠进了吴慕晗的皮肤。
　　“采访你也看过了，我根本不适合经营企业……”吴慕晗记得那些复杂的人情漩涡，浮华而空虚的觥筹交错，切身体会以后，更加明白那不是他想要的，也是他要不了的。
　　反观鹿曦，不仅在经营管理上井井有条，饭局聚会上做到一团和气，轻易就赢取了别人的信任和喜爱。
　　“况且，我本来就不是鹿曦，我不该冒充他。”吴慕晗皱眉，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疯女人。
　　“你不用冒充……你是鹿西北的种，鹿家本来就有你一份。要是他还活着，鹿角集团怎么也轮不到大少爷一个人说了算。”吴红面皮抽动两下，眼睛死死盯着吴慕晗，越发暴戾，“你是不是被他抓了把柄？可他能买通医生，他犯法的事一定也没少做，我们一样可以毁了他！”
　　“够了。”吴慕晗面无表情，一根一根掰开吴红的手指。虽然鹿曦对他做的事让他恨入骨髓，他恨不得把鹿曦生吞活剥，可听到别人说要毁掉鹿曦却让他十分不悦。
　　“不够！”女人突然发疯般扑了上来，揪住吴慕晗的领子，“那是我的！我才是鹿家的女主人！你为什么不争气？！废物！”
　　吴慕晗脸色一变，顿时黑如锅底。
　　“闭嘴！”吴慕晗低吼一声。
　　门外看护冲了进来，立刻将发狂的病人压制住：“10ml镇定！”
　　吴慕晗冷眼看着状若癫狂的吴红被束在铁床上，恨声道：“你就是这样逼走继父的，难怪一辈子都没有人愿意管你。”
　　“废物！一点用都没有的男人……”
　　吴慕晗背后是吴红渐渐弱下的痛骂，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疯女人再也魇不住他了。

　　回洛杉矶的飞机是早晨，两人这两天都很疲劳，但起飞时又不能放遮光板。
　　黄子爵被紫外线晃得够呛，上飞机便掏出两个眼罩：“给你。”
　　“嗯。”鹿曦收下，却不戴上。
　　“你不困？”黄子爵想了想，又问，“因为你爸的事？别想了，还是得靠哥给你查。”
　　“你比我小吧。”鹿曦好奇。
　　“……有吗？”黄子爵不自在地翘起二郎腿。
　　“你哪年的？”鹿曦问。
　　黄子爵干咳一声，厉色道：“烦不烦！困死了。”
　　鹿曦笑了，黄子爵一个搞信息技术的，没道理不知道两人年纪。
　　飞机落地，头等舱乘客先下飞机。
　　保镖有一人和黄子爵去卫生间，鹿曦身边只剩两个保镖。
　　商务舱的乘客陆续出来了，鹿晗突然冲入人群。
　　“站住！”保镖立刻追上。
　　国外乘客喜欢带登机箱，鹿曦偏往人堆儿里扎，行人加箱子在路中央堵着，保镖追得磕磕绊绊。
　　鹿曦朝着国际航站楼拔腿狂奔，便跑边用英语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一时间，刚下飞机的乘客，还有各个登机口准备登机的乘客，都闻声躁动，立刻便引来机场警员注意。
　　“抓住他！他是偷渡的，别让他上国际航班！”保镖拉拢机场警员一起抓捕鹿曦。
　　不多会儿，鹿曦就被抓住，提进了机场小黑屋。
　　鹿曦嘴角勾起来，回头朝两个保镖挤挤眼睛。
　　两个保镖意识到中计了——鹿曦的目的根本不是国际航班，而是小黑屋！
　　小黑屋里保镖进不去，鹿曦还会被采集指纹。
　　鹿曦不知道上回入关时黄子爵是如何让他蒙混过关，但这一次，他有机会留线索给金俊勉了！
　　虽然黄子爵能把他弄出去，但这毕竟是国外的机场，黄子爵也要费一番功夫，鹿曦有充足的时间留线索。
　　鹿曦装作听不太懂英语，要求借用对方的手机，打电话给家人证明身份。
　　小舅舅，接电话！
　　鹿曦急得额头冒汗。
　　随着嘟嘟的声音转到人工语音，鹿曦的心也沉了下去。
　　虽然是陌生号码，但在鹿曦失踪的时候，金守护更该立刻接起才对。
　　所以无人接听只说明一件事，金守护根本没有在等待电话。
　　鹿曦的手心发凉，他不死心地拨到了公司，转接到总裁办公室。
　　这回电话通了，鹿曦让秘书转接给总裁。
　　清雅的中年男声想起：“鹿曦，是你吗？”
　　这声音鹿曦十分熟悉，他脸色刷地变了。
　　“鹿西南？！”
　　鹿西南轻笑一声：“好歹要叫二叔啊，乖侄子。”
　　“你把金守护怎么了？”鹿曦大怒。
　　“我什么也没干呀。”鹿西南的声音幽幽传来，“明明是你们自己翘班数日，把偌大一个公司留下来，二叔也很心累啊。”
　　“Sir。”警员在叫他了。
　　鹿曦心里咯噔一声，有人进来小黑屋，是个亚裔，正在和警员交涉。
　　黄子爵这么快就把机场警安保搞定了？！换做是鹿家、金家或白家，怎么也至少要两三个小时疏通关系。
　　现在时间紧张，能指望的只有鹿西南……鹿曦立刻压低声，语速飞快地说：“我被黄子爵绑到了洛杉矶，快让小舅舅来救我！”
　　“哦。”鹿西南沉吟片刻，却道，“关我什么事？”
　　“你——”鹿曦手机被抢走了，警员把他“请”出了小黑屋。
　　鹿曦来到外面，只见一群黑衣人簇拥着黄子爵，而黄子爵抱着双臂，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