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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沉醉意先融
当苏伯行急切的奔出府外迎接时,正看到担心许久的一身清淡素锦的苏家小姐苏冰寒在丫鬟的扶持下低头缓缓出轿上前。身后一辇青衣小轿静静的停在那里,两个面目普通的粗壮轿夫,看上去又没有什么异常,就仿佛是某一天苏冰寒刚刚去城外上香许愿归来的宁静。一时间,苏伯行竟有些恍惚。
两名轿夫见苏冰寒在神色欣喜的众人搀扶下缓步踏上府邸门口的青石台阶,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起身抬起空轿欲走。
“站住。”威严的京尹大人反应过来,连忙喝住这两人,手一动指挥家丁们上前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就想寻出那唯一的线索。
“爹。他们不知情。”苏冰寒见此情景,连忙轻声的说了一句,替他们解围,光洁的脸上,稍稍牵动一丝善意的情绪。
苏伯行望着失踪归来的女儿,虽然几日不见面容似显些苍白憔悴,但仍发鬓庄洁,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一时间,心头众有诸多话语和疑问也难以在人前开口。
他看了看那两个就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轿夫,那顶路边随处平常就可寻的小轿,又望望仍默默伫立在一旁就像一塑清冷悠远白色雕像的苏冰寒,不知为何,他竟然对自己养育多年的这个沉静的女儿,感到有些许畏惧起来,眼里又紧了紧,一挥手,就任他们千恩万谢的去了。
苏冰寒一路踏进这几日不见,原本无比亲切熟悉此刻却又有些陌生的家里,又看到庭前四处飘扬悬挂的白幡,远远就望到正厅堂前那个大大白色的“奠”字,一下子就有点百感交集。她抬眼看看一直紧紧随在身边,满眼关切急迫又欲言又止的苏伯行,就停住了脚步。
“爹。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去休息,就不进去了。”她难以上前进入那白色的灵堂,就欲移步先回到自己的庭院中,稍作休整。这几日突如的变故太多,确实疲了。
苏伯行再也是忍不住满腔的悬念,焦急的挥手命在一旁听到小姐回来了都积极赶来张望的丫鬟奴仆都纷纷退下。待众人都走的干净,他就急切的问道,“寒儿,你这几日去哪了,你,你有没有怎么样?”话语纵然有些难出口,但也顾不得那多了。
苏冰寒想起了什么,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踌躇,眉梢,也微微皱了起来。看到老父的紧张,她又微微启唇,轻轻的说道,“爹。我没事。”说完,又是沉默不语。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苏伯行想把所有事情都统统问个清楚,“吟风,是不是吟风掳走你的?那个吟风,有,有没有对你……”他心里关切,但对着女儿,说出这样的问语也实在是为难。
“没有......真的。我没有什么事。”知道苏伯行想问的什么,清雅如她,白皙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红晕。“我很好。待了几日,我便回来了。”
“当真是那个怪盗吟风?”确实了心头的猜想,苏伯行止住心头的颤抖,又急切的望着她,“寒儿,你没事就好……只是……”他抬头望向前方的灵堂,一下子又没忍住心中的悲切,喉头梗动,神色,就悲愤起来,“那扶余,扶余的死是怎么回事?”滚热的眼泪不禁就流了下来,“那日你失去踪影,却发现,发现你大哥被人杀死在地……是不是吟风干的?是不是吟风!”情急之下,他的身躯晃动竟似有些不稳,双手,因为悲痛也紧紧捏的作响。
苏冰寒一时又有些沉默。有些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回答。看到苏伯行老泪纵横的模样,她心里,也伤悲起来。“爹。人死不能复生。大哥……大哥的死,你要节哀……”苏扶余的死她是知道,就连忙扶住了苏伯行,劝慰着他。
“寒儿,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扶余是怎么死的,你这几日又去哪了,吟风,那个吟风究竟是谁……”苏伯行还是找不到答案,所有的答案全都在苏冰寒身上,可是她明显又什么都不愿回答。“告诉我……”
“爹,我累了。我想一个人先静一静。”苏冰寒还是倔强的不肯多说一个字。看到苏伯行的伤痛,她也心如刀绞,但是此刻,她真的很累很累,无法清净下来。她的脸上,又露出了虚弱,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看到苏冰寒的那个样子,苏伯行纵然再是着急,也只能强忍压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看似柔柔弱弱,但心中一向都自有主意。看她的样子又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始终不愿开口,就算自己再逼问,恐也问不出什么来。再何况只要她回来了就好,一切平安那就比什么都好。至于扶余……他现在已经确定扶余的死肯定和那个吟风脱不了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他一定会将吟风找出来,千刀万剐血债血偿。此刻,对,他还要赶紧把苏冰寒已经回来的好消息,禀告给陛下知道。想来,陛下该会有多么的欣慰……
想到此,苏伯行眼里含泪,又悲又喜的点点头。
听闻到苏家小姐已经平安归来的喜讯,这几天正一直苦于没有查案线索犯愁的聂凌就第一时间赶来问询。
“苏小姐安然无恙,真是再好不过……”看到脸色还是平静淡然的苏冰寒静静的坐在一侧,聂凌站在那里,犹豫了半天,一时也为了难该如何的启齿,只好先打个客套的寒暄。
“聂姑娘有话不妨直言。”苏冰寒微微一笑。对这个同是女儿家英名早已远扬的京师总捕头,不自觉就有些好感和亲近,很是清楚她的来意。
“苏小姐真是快人快语。”聂凌心中一喜,对冰雪聪明的苏冰寒也满是好感,这样子交谈就容易的多了。“”在她心里,既然苏家小姐平安没有事,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抓到吟风,找回失窃的“冰魄”夜明珠,将案情问明,就好交差了。虽然苏扶余的命案已定,但苏冰寒并没有受到伤害,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现在苏冰寒可能是唯一见到过吟风面目的人了,要找到吟风的线索,就在她的身上。想到这里,聂凌心里不由得就一阵紧张。
“先盗走夜明珠,再杀死苏扶余,然后就带走了你……”她追问了一句。明知应该错不了,为着查案的严谨,她又特意再强调一遍。“这一切可都是吟风所为?”
苏冰寒沉默了一会,就缓缓点点头。她也知道“冰魄”失窃后面的意义事关重大。她既然是唯一的见证也理该实话实说,面对精明干练的京师女捕头,也无法再有在苏伯行面前那欲言又止的为难。
“果真是他。”聂凌心里叹了一口气,已经千真万确。不过她心中也有着和苏伯行一样的疑问,既然吟风又杀人后掳人,为何苏冰寒又能安然无痒的回来。“那苏小姐可曾见到那吟风的模样?他是何人?”话一出口,聂凌发现自己都满是紧张,心中又期待着苏冰寒的回答。
苏冰寒两眼沉静的望着她,就轻轻的摇摇头。“我见到他时,他一直戴着一张面具。身着白衣披风,看不清模样。”确实如此。她见到他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吟风,当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如墨般的夜色里,反而穿着一身如絮如雪的轻盈白衣,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庞,在淡淡的白色月光下,他那一双眼睛晶莹透彻如水,又带着温和良善,让她脱离了恐惧。于是她就莫名的放松了警惕,带着信任和感激,仓促中,任他带自己而去,逃开那里。
吟风的轻功确实上善,虽然自己不会武功,但也能觉察的到那如蜻蜓点水般的逍遥滑逸,不动声色换气转息的高深。也许练习轻功的缘故,吟风身形并不魁梧,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瘦弱和纤细,但身边多带了一个人却还是面不改色。自己搭在他的怀里,被他扶住腰肢,一路行来,那陌生的温热气息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又有些僵硬和勉强起来,惊恐又生,就想有些抗拒。可是他却还是斯文有礼,又刻意回避着不必要的接触,并不像个坏人,又加上他全身就散发出一股莫名的飘逸和清淡,逐渐让她心里,就生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奇异感觉,又安宁不少。随后他把自己带到了离城外不远的一座偏僻幽静小院放下。庭院深深,蛙叫虫鸣,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她望着吟风逐渐向她走近,寂静孤院里,四处无人,她又深深的恐惧了起来,仿若看到刚才那不愿回首地狱般的情景。
“小姐不要害怕。我并没有恶意。”他开口说话了,一双亮的像天天星星一样的眼睛,让她看到了诚意。他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话语不多,但就像方才,简简单单一句“我带你离开”奇妙的安抚了人心就让自己放下慌张和恐惧,头脑一热就任他将随身的披风解下,裹在了自己身上一拥而起。此刻身上的白色丝绸披风,虽然有点单薄经不住晚上的寒意,但又隐约带有一丝奇异的好闻味道,那淡淡的香气,若即若离,就好象那人身上的感觉,想到此,苏冰寒身上又莫名有些阵阵发热起来。
“小姐你暂时在此休息一阵。此处是我的一间别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看你身子虚弱,还是要多多修养几日才好。”看到苏冰寒脸上还带有的一丝畏惧和躲闪,他又微微的一笑,“其实你大可对我放心……”他的眼里又露出一种晶莹璀璨的神色,看的苏冰寒轻轻一怔,再一晃眼,他就如一阵风一样的离开了,看不到踪影。留下苏冰寒一个人,又慢慢回味起那与在路上相同的奇异感觉,想着他那淡淡温柔的笑容,紧张的眉头,就慢慢展开了一点笑意。
不多时,他就又回来了。带回一套洁净的女子服饰,素雅如绸缎般光滑,又甚合自己的心意。看着他远远的站在外面静静望着天空,手里不停把玩着一颗晶莹的白色珍珠无言,却突然感觉他像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惆怅。晚风吹起白色衣袂轻轻飘扬,银白色面具下却又看不清是如何的表情,一地细洒如水的夜色笼罩下,人,珠,月,淡淡的白,就好象又融为了一体,就又淡的像一副不太真实的水墨图画。她从窗里感激的望着他。甚至觉得在这个本来像噩梦般的夜晚就遇上了他,又好象是,飘渺的如在梦里。
苏冰寒从回忆里走出来,看到聂凌脸上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她
心里微微一报赧,但平静的脸上还是丝毫没有变化。虽然不知吟风为何会以这样的身份来示人,虽然也知他盗迹累累,但他总归待自己不菲,守护如他,守护如她,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她,突然就还生出一丝并不想自由如风的他被巡案衙门捉到的奇怪念头。
“原来苏小姐也没有见到吟风的样子。”听到她的描述,聂凌突然心里一片失落,嘴上就喃喃的说道。想来也是,作为怪盗的,哪个会轻易将真面目示人。他倒与自己平常所想的形象,差不多去。平常从没有人看见过吟风,苏冰寒算是唯一的幸运儿。在他手上,就逃过了一劫。突然间,聂凌心里,又有些高兴,仿佛为着自己原先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吟风,果然还不算太坏。
“那这几日苏小姐是在何处安身,可知吟风的巢穴所在?”聂凌又急切的问道,旁敲侧击希望想多问一些线索。
“当晚夜色昏暗我只知他将我带到城外一所偏僻别院。事出突然,我也不太记得路径。”苏冰寒又知无不尽,说的也是事实。那晚还是受了惊吓过度又受了凉,当夜她突然就发起高热,几日都沉昏难受,连走动都没有。喝了几副他给熬好送来的汤药后,过了几日才觉得身子好多了些。也想着此刻府里又不知是乱成什么样一片了,实在又放心不下,才想着要回来。后来也是吟风对自己说了声见谅,点住穴道就又被他带到一片树林中,在那里,就已经等候好了他在路上寻好的一顶轿子。吟风付好了银子,就嘱咐让轿夫抬自己回府来,不得耽误。轿夫听说她是京尹大人的贵客就都已经是诚惶诚恐,恭敬万分不敢怠慢。静静的坐在一路颠簸的轿子里,她突然还就隐约的想到,吟风会不会一路上追随着她,关注着动静。她挑起帘子向四处看了看,却如意料中那样什么都没有看到,又不禁摇摇头,为自己莫名的行为哑然失笑。
“后来我就病了两日,那别院情景也没太过留意。再后来,他就在树林子里命轿子将我送回来了。”她又努力的回想,又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就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院,没什么特别之处。”
聂凌听了顿时一个头又变两个大。说了这许久,从苏冰寒口里,什么明显的情况都没有挖掘到。不过,吟风在城外,有自己的别院。那倒确实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吟风会是北垣人,至少,他在洛城,有着自己的安身之所。至于别院。城中不少达官贵人商贾豪门都有着自己的休憩小筑在城外风景绝佳僻静之处,能拥有这些的人一般也是非富即贵。虽然可知数目众多又没有头绪一时就难以寻觅,但还是有着能找到的可能。毕竟,还有些许多有用的线索。聂凌沉吟了一会,想来,此刻父亲的奏折,应该也呈了上去了。
“寒儿。”一直躲藏在暗处聆听的苏伯行又忍耐不住,现了出来。一时还吓了正在房里安详交谈的两个女子一跳。方才聂凌来时,苏冰寒宁愿单独面对她才愿开口说的一些实话,让苏伯行心里是又伤感又急切,出于无奈,才躲在门外偷听。
“扶余,扶余是怎么死的?”在他心里,儿子的死,一直是悬在心中的痛。“那吟风既没伤你,他,他为何要杀死扶余……你们是怎么碰上的?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你就告诉为父好吗?”苏伯行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软弱过。看着苏冰寒回来后又种种反常的表现,就有一道紧紧压在心头的阴影,挥之不散。让他不敢去想,不敢去触碰,一碰,就怕天也塌了。但是,又不甘愿。
看到苏伯行,苏冰寒的脸上明显黯淡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又突然涌上攫住了她的心。吟风是杀了苏扶余没错。但那也是意外,是他咎由自取……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的好。”苏冰寒的脸色,突然就又沉了下来,那种凝重面容,隐约中,就露出一些酷似武帝的肖颜。女儿家的面貌固然柔弱,但那气势,那骨子里流淌的皇家血液,确是无法更改。苏伯行见了,一时愣愣神,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呆呆的再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这苏冰寒,他终归是捉摸不透了。一些东西一但被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从前。
聂凌处在其中,观其言语,同样聪明敏锐如她,心中隐约就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但一想出来,自己就吓了一跳,又觉得荒诞不堪,连连压了下去。只怕这苏扶余的死,将会是个谜了。
北垣武帝叶烈听闻苏冰寒平安归来,大喜。以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并无公主为由,不顾众议,便当朝认下这个流浪民间多年的私生女儿,封为思怀公主。只是皇家的体面尤在,虽然黄榜昭告后,在平民百姓眼里苏冰寒只是武帝义女,但是所受恩宠,绝不比其他皇子的少。
苏冰寒并未犹豫,泪眼告辞了养育自己多年的苏伯行,离开了自己生长多年的京尹府邸。望着面色憔悴又望着自己勉强露出微笑的京尹大人,临回宫之前,还是几番徘徊,伤怀和感激之情,不能一一言表。
几家欢乐几家愁。此刻的聂凌,为了苏冰寒的平安返回,也是心生欣慰。同为女子,当然更知女儿家清白的重要,此番竟毫发无损,有惊无险,当是有神灵保佑。虽然与这位清净大方的苏家小姐才照面几次,但相见时也是投缘,心心相惜,又为她因祸得福,竟得北皇垂爱收为义女,自己心里,也为她高兴起来。只是,人虽平安,但夜明珠还是难寻,吟风的下落仍不知道。十日之期,眼看就要一天天逼近了。她对那个素未蒙面,但“神交”以久的吟风,又是又急又恼。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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