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门徒

　　卫纯凌其实很早就来到校门口，第一时间就看到对街的高级轿车，很快就与下午的这通电话作了联想。

　　身为孤儿的自己早已放弃被收养的可能，但平时照顾自己的社会福利院阿姨打电话来让她放学之后的兼差请假，说有她的亲戚要来接，姓乔。

　　乔？她对这个姓氏有点印象，妈妈临终前说过，以后如果有事一定要去找乔家，与卫家保持距离。

　　但她从没想要联系乔家，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只会给人添麻烦。

　　自己为了三周后的期末考早就已经把兼差排开了，本打算趁早回去宿舍念书，却没想到一通电话把计划打乱。

　　然后她闻到一股浓厚的香水味，还没转身就知道谁来了，辅导员张阿姨。

　　张阿姨是她第三个辅导人员，话多嗓门大，但是对她也算不错，而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张阿姨的味道。

　　她缓缓退了几步，这浓到刺鼻的化学混和物让她头痛，她别过头躲开，很快就闻到另个味道，似是檀木，却又有着柑橘的气味，循着来源她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她转头的同时，乔子赋也停下脚步。

　　五官虽未脱离稚气，但却看得出来她的外貌出色。

　　衣着干净，一双白细的手放身体两侧，表情沉然定静。

　　这孩子仿佛像冬天里万物雕零时被狂风疾雪吹打的梅花树，孤挺挺的站在雪地上，幽冷、疏离又白净，她深邃的五官显得有些冷漠，但因为长得漂亮，这样清冷的气质反而更吸引人。

　　“您好。”女孩嗓音很轻，倒还算符合外貌的清丽。

　　乔子赋没想到女孩会先开口，目光微微一动。

　　据大嫂描述的卫纯凌是个问题少女，常常逃课，还会跟坏学生厮混，他来之前对她已有既定的负面印象，却没想到卫纯凌长得这副模样。

　　看来是个早熟且有礼貌的孩子。

　　“你是乔夫人的……？”张阿姨看乔子赋的穿著，也猜到来的人非富即贵，只是为了安全还是要问。

　　“大嫂有事，所以让我来接人。”他的手伸进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阿姨。

　　张阿姨盯着乔子赋的脸晃了神，待名片递过来才回神，低下头一见到名字便呛了几口水：“乔、乔子赋？是那个、那个最近得奖的……”

　　他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眼神放到卫纯凌脸上：“走了。”

　　卫纯凌缓缓转头看向张阿姨：“我能走吗？”

　　乔子赋轻皱眉头，正要开口时，张阿姨一把用力拍了卫纯凌的背：“傻孩子，眼前这位一个小时几十万上下的来、来接你，还不跟上去！”

　　乔子赋对于张阿姨这动作很反感，冷哼一声，张阿姨尴尬地抖了一下。

　　此时，女孩小声地说：“一小时几十万，和我有关系吗？”

　　他从鼻间发出一声闷笑，真没礼貌。

　　“快跟上去就是了。”张阿姨伸手一推，卫纯凌差点没站稳，索性她平衡感挺好的，迅速踩稳。

　　乔子赋没打算扶她，见她站稳脚步后开口：“要走就跟上来。”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卫纯凌望着他的背影，回头再看张阿姨一眼，抿紧唇跟上乔子赋。

　　深色唐衫的驾驶员替乔子赋开车门，她刚远远瞧着不真切，现在才看清楚驾驶员是位老先生，她径自走去另一边要开车门上车，老先生制止她，她楞住，便看着老先生拉开车门：“卫小姐，请。”

　　车上是一片足以让人窒息的安静，她面向车外看着渐渐变暗的天色，要不是对气味敏锐的自己能闻到男人身上的檀香，她会以为只有自己在车上。

　　前座的老先生抬头看了后照镜，和蔼可亲地问：“您应该饿了？”

　　“还好，学校有吃。”她说。

　　“那就好，但等会儿去乔家，你多少还是要吃一些。”老先生说。“不然再晚就没东西可吃了。”

　　“好的。”

　　“您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老先生语气和善。

　　“没有。”她说。

　　她话说完，一旁的男人突然开口：“安静点好，少说话。”

　　这声音听得出来有点冷漠，甚至还有点脾气，但独有的醇厚嗓音却让她有一种稳妥的安心感。

　　“先生，您这样会吓着她。”老先生忍不住笑了一声。“卫小姐别放在心上，先生昨天才刚从国外回来，有些倒时差，那脾气……”

　　“管叔。”

　　“没事，我能知道你们的心情或许不适合聊天。”她说。

　　“什么意思？”他斜眼望着她。

　　“有檀香的味道，我记得是离学校三个街口的如意沉香庄卖的，他们家的檀香会加一种很像果香的安神香料，以先生的身价，买得是玻璃柜里最贵的那一种，据说拜拜的时候燃烧吸入，心情会安定。”

　　乔子赋微眯起眼，对她的话深感兴趣：“所以？”

　　“那里靠近龙潭园墓地，所以我想两位可能是去祭拜亲人。”她说。“如果是这样，你们的心情就不适合聊天。”

　　“原来如此。”管叔语气有些惊叹。“卫小姐真厉害，怎么能闻到一个味道就知道这么多。”

　　卫纯凌垂下眸，淡淡说道：“我对味道比较敏感。”

　　她话说完，就听到旁边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压低声音嘲讽：“该不会是属狗的？”

　　“而且，我的耳朵也不差。”她说。

　　乔子赋斜睨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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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乔家人都跟乔子赋一样态度恶劣，却没想到眼前这个阵仗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不知为何情绪异常激动，一见到她出现就赶忙走上前，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太好了，小安过世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来……”

　　听到老人一开口便提到母亲，卫纯凌看着老人的眼神也不这么疏远了。

　　“为什么现在找我？”她问。

　　“因为你家人前阵子过世。”乔子赋在她身后，语气冷淡。

　　卫纯凌顿了几秒，摇头：“我没有家人，我只有我妈。”

　　“听到了？她本人不认，我们也不需要折腾。”

　　“你给我滚回房里！”乔静思开口就骂。

　　“人送到，我该走了。”他说完，转身要走时被陈丽好抓住。

　　“老三，你先回房，爸跟她说完了，还有其他事找你。”

　　他淡淡地看了眼父亲，抿唇没说话，此时一个穿校服的男孩下楼，见到乔子赋时开心大叫。

　　“三叔！”

　　乔子赋转头，原本冷漠的眼神在看到男孩时变得温柔许多：“嗯。”便朝男孩的方向走过去。

　　卫纯凌看到乔子赋的表情瞬间变得如此和善，有些讶异。

　　“老三只有在看到小迪才这样子。”陈丽好笑着说。“我这儿子现在叛逆期，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他三叔叔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乔子赋……也有温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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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小时她一直在听故事，内容就像是历史剧上常出现的情节，现在听到长辈说出这一切与她家族有关，凭她再怎么冷静，也很难按捺住表情。

　　“乔家祖上曾受过卫家恩惠，那时兵荒马乱时承蒙卫家人不弃，乔家才不至于断后。之后改朝换代，皇帝论功行赏时卫家人举荐我们，但政权稳定后皇帝开始诱杀功臣，卫乔两家也逃不过此劫，乔家那时人丁雕零，唯一的长子被捕入狱，卫家人想方设法把人给弄出来，最后推上死刑台的，便是卫家最小的儿子。”

　　卫纯凌深吸口气，她望着乔静思说到哽咽，伸手拿了卫生纸递给他。

　　“这么大的恩惠，在咱们族谱白纸黑字的写着，告诉乔家后人莫忘卫家舍命相救之恩。”乔静思缓缓说道。“乔家从那时便甘愿为奴，战争时我们是卫家先锋，安定时我们便是卫家主簿，掌管家中大小事。”

　　“原来如此。”她总算挤出第一句话。

　　“纯凌，卫家人这次遭逢大难，乔家不会坐视不管。”

　　卫纯凌黯下眸：“我妈说过，让我别跟卫家扯上关系。”

　　“小安这么说过？”乔静思叹气。“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妈离家后，我有派人暗中注意她，但是跟你爸在一起后就找不到人了。”

　　她看老人又再度忧伤起来，便没回话。

　　“之后我又派人去查，才知道小安有你了，唉，你外公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女孩子，有你之后卫家确实就难回去了。”

　　“所以是外公的关系，我妈才回不了卫家？”

　　“确实如此，我想帮你妈妈，但你妈妈却一直不接受。”乔静思说。“小安以前还在卫家的时候，最喜欢往我们这儿跑，我真舍不得她出去吃苦。”

　　她静静吸气。

　　“你外公说不定到人走了都不晓得有你这孙女。”老人幽幽一叹。“我与他是超过六十年的朋友，他的孙女就等于是我孙女，我会好好照顾你。”

　　“妈妈走之后我自己也能过得好，民政局的辅导员一直都在帮助我。”

　　“以后你的事就是乔家的事，民政局我会请人去打点的。”乔静思说。“你爸呢？”

　　“在我七岁那年出门就没回家了。”

　　老人闻言便重重叹了口气。

　　“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至少还能有个地方住。”她说。

　　乔静思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今晚你在这儿住下，丽好会帮你准备好房间。”

　　“谢谢。”

　　“别再跟我说谢谢，以后都是一家人，我把你妈妈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乔静思口气认真。“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外公，丽好是你舅妈，老三就是你舅舅。”

　　卫纯凌一时间还喊不出来这么亲密的称呼，只能微微点头。

　　此时陈丽好刚好推门进来，见一老一小谈得融洽，笑着说：“老三等得不耐烦都下来了，孩子明天还要上学，我先把人带走了。”

　　“你三姐儿就是这么没耐性！”老人咬牙骂一声。

　　“三、三姐儿？”她应该没听错吧？乔子赋是女的？

　　“你别误会，这是爷爷给老三的小名，你听就知道我家多缺女人，三弟长得漂亮，你乔爷爷巴不得他是个女的。”陈丽好调侃道。

　　“谁稀罕他！纯凌回来了，我就不稀罕他！”

　　“不稀罕？那以后衣服让大嫂给您弄。”慵懒低嗓传来，她转头便看到换上休闲服的乔子赋，那衣架子身材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从前觉得气味芬芳是自己最能感受到的美丽，可自从她今天认识这个人，才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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