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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上)
我们回醍醐观的那日却发生了“甚强巨”的事。后有史记载:“南风境凤凰(凤凰城地处一去林的西方)至归雁山因天雷引发大火,持续二十八日,延烧八百里,预演出天下兴亡大势。甚强巨。”
我和师姐两人策马踏上归程,马蹄溅起滚滚尘烟。
恍惚中,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仿佛裂缝一般,接着天空像是被慢慢揭开的幕闱,不时变换着颜色,透过扩张的缝隙,倾泻出光的流溢,色的笼罩。
空灵背后是五彩的晚霞。我怔怔地看着,天地间没有一点声息,只有光芒俱黯,苍然开始压着茫茫大地,变得神秘而又安详。
轻骑穿过树林的时候凝重的黑暗从头顶直压下来。光照透过枝蔓,在人身上投下班驳的印记。眼前的种种让我想起见到莲花那天,一去林上空的云层像幽灵般不停在山谷间来回缭绕。
此刻莲花不安分地在我肩头跳来跳去,不停地催促我:“带我去!带我去”
“……去哪里?”我挑挑眉。
“就是小星那,你那天去的地方。”
“鬼知道在哪里……那天黑灯瞎火地——”话未完,我的脑海里重新响起悲鸣。我想我记得这个声音,定定地刻在我的脑子里。那凄厉地在我脑海里响动的声音是从来不曾磨灭的印记。我忙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防止它刺激脉搏。
师姐在我身边,望了望西方,表情有些焦虑,最后张口:“我随你一起去。”
我怕她看出我的不适,强打起精神。叫莲花谨慎跟随在我身后,急忙扭转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山势渐渐变得十分陡峭,马儿疯狂地奔跑着,就像暴风雨中在大海上飘摇的一叶孤舟。我不得不紧紧地抓住疆绳。越过山地,路面越来越平稳,我感觉像在飞一样——两旁的山丘快速地朝我们扑面而来,接着往身后退去。
迷雾渐渐散开,一切显山露水。
树林后是一个男子,手中握着一张令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用力地紧了紧手里的东西。而心里却像悬着千斤般的重物,一直拉拽着,往无底的深渊靠拢。
翻身下马。我盯着他的脸,觉得一定在哪见过。
贯耳的声音不止息,天地间尚有余哀。记忆被挤压到了瓶口,注定要相见。我在意识到之后甚至恍惚了一下,记忆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却还是被推攘着,跳到眼前。
青裳隐隐。那满面的蘅芜清香又开始萦绕眼前。
他望着我笑着,神情隽永,“这是你的东西?”看着对面人继续发愣地样子开口,“……我是舒芜。舒是舍予舒,芜是——”如同天上落雪的声音,落在地面未凝结成霜冻,而是揉进天空里,变成无痕的尘烟。
“芜菁的芜。”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挽手稍稍作揖,“我叫张出尘。见过阁下。”
他仍是笑,青色的衫子被阳光照得斑斓。随即他又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两人,然后向着我一一介绍。剑眉虎目颇有英气的是尹照,他的侍卫;而后眉目含星,唇角一直呈现微笑状态又充满邪恶气质的名唤孔雀,眼神依旧牢牢地跟在我的身上不曾移开过。
师姐握了握剑,嘴张了一张又没开口。
空中的色流依然精致;清风依然将空气染成灰暗,在积压的云层下轻快的色彩被僵持着,像阴沉的风雨。马儿也在不安分地嘶磨。
“……师妹。”非常突兀的单词,我应着裳琳的声音转过头去,她脸上写满了疑虑,“你认识他?”
我想了想,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瞧见舒芜温和的笑,净是生疏。低下头抿紧了嘴道:“……见过一面。”
舒芜手中握着的令牌顿时发出异鸣,我错愕地抬头,所有人都被吓到。莲花“扑拉”地飞过来嚷着:“小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冷幽的陡峭石坡直逼着他的身影。
似乎是变异和倒错,我听到脑海里刺耳的尖声变成低沉的呻吟,像是一个垂死的婴孩在死前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师姐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噌”地拔出剑指向舒芜:“贼人!把东西还回来!”
尹照俊眉皱了皱,忍不住跳将出来,回道:“谁是贼人!”
“尹照,不得无礼!”舒芜微微行了一礼,“姑娘——”
“一去林乃醍醐观子弟潜修之地,岂有你们这群外人反客为主之理?”师姐自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这本是空明师太的师傅仁义比丘尼设下结界镇住的星海令!为何会在你手里!”
“姑娘误会了……我本是被此物发出的异闻吸引到此,没有妄夺之意。
“……你也听见了它的声音?”我疑惑地问。
“是。”舒芜点了点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着神秘的幽光。
“不要狡辩了。你们这群自称侠义之士的中原人!!全都是……全都是为了夺令而来!”她喘着气,咬牙切齿的回着。原本一双深褐色的美眸此刻也溢出忧伤的泪水,“……灭我浩离!扶植伪王——!害我……害我家破人亡!此番又来打什么主意!”
我没想到,师姐对亡国之事竟然还未化去心结。不过,伤痛并不是那么容易遗忘。
师姐举起剑,只见数道银光挥过,眼前正与他激战的却是尹照。
“师姐——”我上前将他们两人分开,击出一剑,刀鞘抵住一边,剑架住另一端,手用力地支撑着,关节暗暗发白,“少安毋躁。”
孔雀刚刚那些邪气的笑容全然不见踪影。
舒芜有趣地挑眉,一脸“我明了”的表情道:“只怕舒某如若不还,姑娘一定不会罢休。”随后便将手中的令递给师姐。
手停止在半空,划下不完整的圆。
(可信度大概在0.4%和无之间徘徊吧……现在想这些的自己是不是太不够正经了?……正经顶个腿。)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答应交还,师姐有些诧异。刚接过了令牌,身子却被一股力量弹开,人重重地撞上枯干的老树。我飞身往后很不幸做了个人肉减震器。老树应声裂成两半,我和她被摔落到地面……
这辈子都不要做雷锋。
我嘴边流出一道艳红的鲜血。他奶奶个腿,当回英雄就让自己遭到重创,真不划算。
舒芜澄明的瞳孔里映射着狼狈不堪的两个人的身影。
令牌漂浮在空中,最后失去光彩落在地上。师姐扶起我,然后上前拣起。
狂风大作雨霖铃
乌云漫卷天尽沙
走石飞砂,顷刻黑云覆地。朔风已是铺天盖地。我眯着眼抬头看天,天气仿佛只是天上神明的一句玩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空中的色流开始畅快柔美,须臾,从西方天空第一道巨雷劈将下来,随后又有上百道火光从天而降。
众人望着这一天象奇观赞叹不止。(...不是开水偷懒不想描写..)
我后来才知道,这火势从凤凰西北一带一直绵延到归雁山附近,引发八百里天火。
而那个瞬间——我看见了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奔向敌营的坚毅的战士,马蹄声呐喊声声声贯耳,如注的热血要把整个大地浸染。
所有人的脉搏和呼吸都为了一场梦,让世间能引领的人挂上锦旗,热血沸腾地为别人的梦想呐喊惊呼。没有一个人能够摆脱这种吸引,没有一个人能够面对着它们而保持平静,像一个旋涡一样不停下坠,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刻。
就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个民族,就应该拥有这么一个时刻,驾驭如此瑰丽的色流,而竟能指挥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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