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风散墨花香(下)
“哗啦……”随着古琴音律的变化,空气里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波浪,女鬼曼妙无骨地腾空,继续魔音贯心地弹拨。
灰黝低沉的天空土,云层里透着闷雷的怒吼,下起密集的细雨。
阴森森的鬼气袭来,我下意识地拿起剑抵挡,而一旁的水月一个空翻直捣黄龙,她凌空飞起,长发上的酱紫发巾随风荡开。
明明是凌厉的一剑,偏偏温柔虚无地让人动容。
我们都知道,鬼之所以称为鬼是因为它压根不具备完整的可攻击的目标,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意念的集合。所以,我们的萧姑娘这一剑落空了。
女鬼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她的瞳仁中阴阳变幻。
但是落空的是剑,剑上不知何时布下的诡异文字闪动着光芒。此时,女鬼闪身出现在我身后甚是嚣张地挥舞她的爪子,看见剑身的光芒后一声尖叫倏地消失了。
“她还没消失,随我来花园。”水月说罢追了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随她一起离开,无意识地抚转自己手中的剑。刚才那仿佛遏制我出手的浅紫色的抓痕在腕上躺着。这到底是什么?
水月已经走远,我留在房间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环顾四周,在角落里,一个男子幽幽地出现。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喜欢吓人捏?(因为他们是鬼。)
我转头看窗外,咽了一口口水,做忧国忧民状。
已经看到我的男鬼(……)飘过来了。两米、一米、五分米……在距离偏毫的时候,我依然保持镇静地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次咽下口水,然后迅速将头和他产生180度对立,看着外面怀古。
“啊……月色真好。”
“……刚才下雨了。”
与之相比,被爹骂或者遭到莲花的鸟嘴啄之类的,早就不算什么了……现在遇见的可是打算和你聊天的鬼啊!
最后他探过身有些窘迫地朝我看看,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朝着水月奔去的方向望着。
“你担心她为什么又不出来见她?”我依旧看着窗外。
“……离别容易,再见难。”他仿佛陷入沉思,“她并不想见到我吧……所以,我希望姑娘能救她。”
“我如何救得了她?”
他默不作声。
我陪着他呆在寂静的房子里继续装死。屋外传来打斗声,危险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好了。水月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猎人,人家给赏金她给别人办事,感觉真酷。叫她说出此行目的的话多半不可能吧,“行业规矩”作祟,我理解。还有,最烦人的,破师姐到底跑哪里去了……阿嚏!谁骂我?
“那年岁末的下雪天,我出去和爹做生意。告诉她回来的那天,她就一直在大门外等我。”他停顿了一下,“只是小事,我在信里让她等我……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说不可的事,可是很期待能看见她,能亲口告诉她。即便现在她不再是她……即便那时候的她只是一缕幽魂了,我还是爱着她。”
爱像一杯毒酒,落入了各人的喉咙。
从他模糊的叙述中我渐渐明白,死去的女子附身于蔷薇上,代替原来的自己想继续爱着他。花香袅袅,闻得久了令人晕眩。我仿佛能透过这早已颓败的大院看到此去经年的等待。
女子站在门前瑟瑟发抖,她一边小声唱歌,一边呵出气来温暖下早已冻疆的双手。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爱人解释,等待爱人的回答,最后等到的消息是公公要他再娶。不能生育的她无法为他家留下子嗣——她不能开口也无法拒绝。于是雪地归来着凉后病痛的折磨和分享爱人的痛苦让她在他迎娶别人的那晚香消玉陨。
死后的人不可能记得起所有,只能凭借死之前最后的意识来构建整个人生往事。于是她忘记他最后没有娶别人,忘记了他的想念,他的彷徨,他的思念和他的死亡。恍惚的错觉,都已成真。
我拍拍他的肩膀,结果扑了个空,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跑往花园。
我直奔向女鬼,要说出他不曾忘记你的话来。
忽然水月大叫“小心!”伸手推开我。阴森的气息直扑而来,我只觉得有东西向我刺来,凉意传遍四肢百骸。
“叮”地一声被挡开,水月站在我面前举剑挡住了这一击。人被力压得退后了好几丈。
女鬼招招狠辣致命,下手毫不留情。我且战且退……即便使剑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直到来人轻唤一声“宛儿”,于是所有的动作停下。
一个人足以成为另一个人心中的伤,且句句刺骨。
“是你?”攻势转向对面站立的男子,却划开他的影像。
他惨笑一声:“如今我也不过是个死人……”
“你来做什么!你要我如何?”歇斯底里的喊声,“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找我?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你要我……这心,千疮百孔的心!你要我如何安放?”她质问,却是心痛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只能从朦胧中可以看到他的影象——无论是留着等待或者放手离去却不愿意见自己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能笑着看着自己,依然那么温存地呼唤?
他置若罔闻地上前抚过她流泪的双眼,岁月可以忘记爱与被爱的细节,痕迹的深浅无法衡量得失,却一直停靠着模糊的伤感。
接着手滑到她头上的蔷薇发钗,拔下来的瞬间,三千发丝飞散。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应声倒下。
我正想上前质问他做了什么,水月拦下了我,只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一起走……宛儿……我们一起走吧。”
他还是环抱着她,越发用力地搂住她,仿佛一松手就会消散在他眼前,像那日般错过就再也不见。他视若无物地抱着她,缓缓站起来。
“多谢姑娘。”他看着我,道:“我能见姑娘所思所想,亦没料到这般悲天悯人。这钗子——就送予你吧。”然后转过身对水月道:“多谢你对她手下留情。”
最后他和她慢慢模糊,融合在和花香里。满园的蔷薇依然恣意开放。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水月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是冷漠的。而眼神里流露的温柔却揭示了小小的秘密。
“能来看花市真好。”我把玩着手里的钗笑着说,“你真是柔和的人。”
“哦,是么?”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上扬,有着异样的邪气,“那么……我和你要个东西你不会介意吧。”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形模糊,我最后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昏死过去。
她蹲下来从我手里拿过钗子,然后笑着对躺在地上的我说:“你还真是有趣的人。他说得没错。”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客栈了。裳琳坐在我身边笑道:“看谁要照顾谁。”
“……师姐?”我猛地拉住她的手,“喂!你开始干什么去了!让我好找。”
“我?”她撅嘴看看天,“我可是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只是你自己记不得我罢了。”
“跟在我后面?”
“对啊!”她笑吟吟,“还看到你被人迷昏的糗样!”
“那你怎么不来救我?”
“反正人家又没打算杀你……乖孩子。”
“……”对着空气挤了半天眼泪没挤出来,果然是连(伪)悲伤都不能专心的人。
“……好啦好啦,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其实我很想演绎现场版电锯惊魂啊。
虽然师傅说并不着急回去,我们本来还可以在镇上消闲一整天。但是连续被人暗黑的命运已经让我斗志昂扬地打算回去整修了。师姐笑着说你还真是勤奋啊。我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就闭嘴了。
落清却和我道别了。家中有事,而父亲也不愿意他告诉我,只能匆匆告别。我本决意去码头送他,他却摆手,很潇洒地一人离去。根据莲花的描述是“你眼里泛着痛苦的泪光送别人家”。
痛苦就痛苦呗,泪光就泪光呗,都好啊。落清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身边的人,这很自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