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白紫嫣想趁着苏明睡觉的时候逃走，她觉得苏明是个疯子，待在他身边久了，不会有好下场。
　　可她假寐时，因着实在太累，居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睡，得快起来。奈何身子始终不听使唤，一重叠一重地进入梦乡。她好不容易醒过来时，眼前的环境完全换了。
　　看似还是个荒郊野外的破屋子里，明显比睡之前的那个更烂。屋顶上的瓦都没了，若是下场雨，能直接被淋湿。

　　“你……”白紫嫣看向靠着另一面墙边的苏明，意识到自己这么能睡应该是中招了。质问，“你给我弄了迷药吧？”
　　苏明承认得坦诚，“恩！觉得你会跑，所以下了点迷药。已经快到东境陈睿的地盘了。你想睡，可以多睡会。”
　　“不必，睡够了！”白紫嫣爬起身，肚子饿得慌，见破桌上有吃的，也顾不得放没放毒，大口大口地往下咽。饱食了一顿，方才有力气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为什么一定要拉我来这。好歹将你从皇城弄出来，我也出了份力。你何必为难我。”
　　“我以为，我们算是共患难，准备联手了？你不是跟苏恒分清了么，可以投靠我。”苏明曲起右膝盖，将手搭在上面，闲闲散散道，“难道不相信我，我可是你的亲人，我们是表兄妹。”
　　“哎！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表哥？”白紫嫣一想到跟他的关系，就觉得头疼。她不认为这个表哥好相处，现在既已从皇城里安全出来，就该各奔东西各干各的。她走到破屋的窗口，张望四下的环境，一片荒凉。不远处似到了断头路，像是一处悬崖。很快判断出，现在该是处在某座高山上。
　　苏明含笑，“怎么，不喜欢我做你表哥？虽然小时候我没像苏恒他们那般对你好，但至少没为难过你吧！你以前那嚣张劲太猛，不是每个人都能容忍的。我从没凶过你，算是对你好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你，很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白紫嫣一边问话，一边挪到门边观望。瞅见一条小径盘旋而下，依着石板台阶应该可以下山。只是对山道不熟，恐怕一跑就会被拎回来。看来，从他身边逃跑的计划得从长计议，至少很难在此处脱身。除非……她眺望窗口那边的悬崖，除非跳崖才能从此人身边快速离开。虽然跳崖也不一定会死，听说总有小部分幸运的人，挂在树干上或因为崖下有水潭，能侥幸活下来。但她不认为近来的运气很好，若跳下去，估计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她不傻，也没亲生的念头，所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

　　苏明仿佛没在意她四下查看的举动，只顾回话，“养育我长大的德妃，曾告诉过我真正的身世，但不许我说出去而已。所以，我很早就晓得我们的关系。我晓得真相后，有好好关注过你。你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是那种见了就想抱在怀里亲一口的娃娃。可惜，我不能那样！”
　　白紫嫣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依着门廊，就事论事，“其实，父亲总觉得愧对你。临死前，还念叨着你……”
　　苏明随意折了根野草，绕在指间玩，“我晓得！你们在沧源县时，我经常派人去探望，暗地里给些帮助。”
　　“哦！？”虽然被蒙在鼓里，但此刻知道了，就不得不诚心道，“多谢。”
　　苏明又把话题转回去，“所以咯，你要不要从此跟着我？”
　　白紫嫣摇摇头，“我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想独自生活下去。”
　　“哦，是么？”苏明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为什么呓语的时候，总不忘叫‘阿恒’？你真对什么都没兴趣了？”
　　“胡说！”白紫嫣紧张地否定，“我从不呓语！纵然偶尔吭两声，多半也是因为仇恨。我讨厌苏恒，在梦里诅咒他呢！”
　　苏明看着她，欲笑未笑，“见你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那时就觉得你跟苏恒挺登对。没想大了，你们还真在一起。苏恒那家伙，运气还挺好，能遇上你。你虽脾气躁了点，但人不错。总比那些蛇蝎心肠的美人好。”
　　“都不晓得你是赞扬还是贬低？”白紫嫣踢着脚边的落叶，“小时候不过是为了好玩，哪里有那么多情谊！青梅竹马，又不一定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她再次表明态度，“我说了，早跟他早没什么了！”
　　“人啊，谁都能骗，但不能骗自己。”苏明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女人该柔一点，不要他说分开就分开。你不会求一求么？若哭着表示非他不可，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求来的东西，有意义么？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了！”白紫嫣把头扭到屋外看风景，“反正，都没关系了。”
　　苏明中肯地评价，“你，太倔强要强了！”
　　白紫嫣有些不耐烦，“喂，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套什么话吗？还是无聊找点八卦？是！我是很难过，我想求他。但我不是那样人，做不了那种低声下气的事。我倔强怎么了？我只有倔强，才能筑起坚强的外表，才能保护自己……”
　　苏明丢掉手中玩弄的野草，“好吧，你说得没什么错。但，你不怕孤单么？若是不想寂寞一辈子，总得做点改变。”

　　白紫嫣没有回应，抬头看向天空。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明媚的阳光投下来，一切显得阴郁。她不想思念苏恒，因为一旦开始思念就会没完没了。转开话题，试着劝解，“你以为，和陈睿联合，会有好下场吗？你不过只会成为他的棋子，想用的时候被用一下。没用的话，又会将你丢弃。与虎谋皮，终究是会被虎害死。”

　　“苏恒刚继位时，我就和陈睿有联系了……我妻子也曾这样劝解我的……还以死相劝，没想她后来真的死了！”苏明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我那时不那么倔强。她就不会气郁于身，最终离开……”
　　白紫嫣探到他的软弱，轻声问，“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苏明冷笑，“有执念，不好吗？”
　　“得看是什么执念！如果是对的事，那就是正确的坚持。可如果是错的，那便不值得走下去。”
　　苏明理智回应，“谁对谁错，只不过是立场问题。站在陈睿的角度看，你们都是坏人。”
　　“但是，难道你真要站在陈睿那边？我们从皇城出来，现在已经自由了，可以有很多选择。你难道不想过点平静的生活，什么也不要再执着。”白紫嫣诚意道，“你可以跟着我，我会照顾你。以后我有口饭吃，也会分你一半。咱们相互扶持，终究能活下去。”
　　苏明摩挲着指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一脚踏进权势的争斗，便是一世其中人。那里的水太深，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得安然。”

　　白紫嫣想反驳，忽地听到有淡淡的说话声传来，警惕望去。发现山坡中，正有一路人马在往上走。意识到不妙，赶紧夺门出去。然而下山的路有来兵，另一边又是悬崖，根本无路可逃。

　　苏明亦走出屋外，负手而立，“怎的，说着说着就跑了？”
　　白紫嫣只能往悬崖边走，警醒问，“他们是东境人吧？陈睿派来的？”
　　苏明微笑，像是只扯开羊皮的狼，终于暴露目的，“我联系陈睿派人来此接我们！你就乖乖随着我去见陈睿，成为我们要挟的苏恒的棋子。保证不伤你性命。”
　　白紫嫣快步往后退，“你想用我去要挟，做梦！我死也不会被你要挟的。”
　　苏明不急不慢地跟上前，“你可以死啊！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像是在坐等看热闹，一副闲散姿态，“一个女人，会为她的男人死。但你和苏恒都散了，何必还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白紫嫣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心乱如麻。再退一步就是死路，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她其实还有点贪生，况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痛死了。可是，现在已没得选择。如果被苏明抓到陈睿处，一定会更糟！
　　苏明拢手于胸，提醒，“你可要想清楚！何必为了个你讨厌的男人去死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明哥哥！”白紫嫣的半个脚掌已经悬在半空，以妹妹的身份做最后的劝解，“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但不要总怀揣着对权势的执着。人生中，总有比那更可贵值得追寻的东西。”她看着那群来兵亦在靠近，知道面前只剩死路一条。她不能成为落入陈睿的手中，宁死也不行。笑了笑，再没眷恋，纵身跳下悬崖。也不晓得那最后一句，他是否听得见，“但愿，你能早些醒悟。”

　　苏明没有上前去拉她，反倒是东藩的来兵一拥而上，想要扯住跳崖的人。奈何晚了几步，连个裙角都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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