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白紫嫣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因为心累身累，刚爬上床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人景如走马观花般乱晃，她梦到和孟岚相对坐着品茶。不一会，花瑞端了盘新鲜的果子过来，见着她们喝的是新进贡的普洱，忍不住直接端着孟岚的茶盏便喝。孟岚敲了敲花瑞的脑瓜子，取笑其是饿死鬼投胎。花瑞吐吐舌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称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遍天下的美食……

　　忽地一阵风刮过，梦中的场景换到了一片绿草地。她和莫梨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轻风抚过，带来清香的泥土味道。莫梨脸上是熟透的苹果红，开口问，“姐姐，你被人叫过娘子么？”莫梨的嗓音似娃娃般带着些稚气，续续道，“如果，有人叫我声‘娘子’，我会很高兴！”
　　白紫嫣刚想调侃几句，又一阵狂风袭来，将她整个人从草地掀下去。滚了几个跟头，终是将自己震醒。

　　许是梦里折腾了一番，全身都有些疲软。半坐起身，靠着床栏缓劲。脑子不时回荡着莫梨的声音，娘子！？在哪听过？……白紫嫣额上忽地渗出滴冷汗，终于想起会叫别人娘子的苏明！
　　最近心情不好，已经许久没去探望苏明了。不知道怎的，白紫嫣一想起他，心脏就不停地乱跳。她的异常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已隐隐意识到暗藏的不对劲。比如，今夜孟岚死去的地方，似乎离苏明住的听风阁很近。花瑞曾哭诉孟岚原本是要去御膳房，可那离御膳房极为远，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孟岚是宫里的老人，不可能走错路。那么，会不会是……

　　白紫嫣一阵惶恐，也不晓得心底的猜测对不对。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匆匆穿戴好。只是还未出外，便听到“砰”地一声响，大门被人踢开。一把利剑犹如闪电般袭来，很快贴上她的劲脖，带着凉凉的寒意。

　　白紫嫣顺着剑柄看去，真是想曹操曹操便到，“苏明！”
　　携剑前来的苏明冷哼一声，径直说出要求，“我得靠你才能出这皇城，跟我走一趟吧。”
　　白紫嫣一动未动，只在意心中的疑惑，“你杀了孟姑姑？”
　　苏明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

　　“你！”白紫嫣抡起拳头打去，但很快被苏明握住手腕，唯剩一阵麻痛。冷冷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受你要挟的。”
　　苏明松开她，放低气势。沉着嗓音和缓道，“难道你想看着苏恒杀了我？我杀了孟岚，他不会放过我。”
　　“那你就不该一错再错！”白紫嫣狠狠剜了一眼，“莫梨也是你杀的吧？”
　　“她……”苏明微转头，“我说不是，你信吗？”
　　白紫嫣一时哑口无言，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她知道，苏明那种人是不屑撒谎狡辩的。他说不是就不是，可又能是谁？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也懒得解释！你不帮我出去，就看着苏恒杀我吧！”苏明将手中的剑柄垂下，寻了张凳子坐。没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模样，异常平静地端了盏茶喝。喝完后，低吭一句，“你爹没让你照顾我？”

　　他不提父亲还好，一提到父亲，就让她的心软了软。白紫嫣低头沉思，自己意识到苏明是凶手时，苏恒恐怕早已猜到。无论苏恒为何还没动手解决苏明，但就此时境况来看，她真的不能放任下去。
　　虽然苏明害了孟岚，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恒去杀苏明。且不说父亲要求她帮助苏明，她最深的顾虑是怕苏恒报仇后，会后悔。她经历过那种最直接的复仇方式，但心里没有半点解脱，反而是更重的负罪感……以恶制恶，从来都是双输的。

　　苏明微曲食指，轻刮着桌面，“我杀孟岚，是有原因的！”
　　“原因？无论何种原因，就能让孟姑姑死去？”白紫嫣激动地反驳，半猜测，“你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孟岚发现你并不疯癫的秘密了吧。”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真是好笑！”苏明摇着头冷笑，“我将孟岚杀死在离自己所住的听风阁不远的地方，迟早会被你们怀疑上。你们意识到我不再疯癫，其实不过是早晚而已。”
　　白紫嫣思了思，居然认同他的道理，“那是因为什么？”
　　苏明卖关子，“你带我出去，就告诉你。”
　　“我凭什么相信！”
　　苏明冷笑的唇角弯得更甚，“你以为谁能绑着孟岚去那见我么？若非她独自找上门，我能出手吗？”
　　“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帮我出去，我就会告诉你！”

　　白紫嫣试着平复心情，理智分析，“就算我有心，也无力。这个皇城不是菜市场，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提出的条件，苏恒不会拒绝。只要你跟苏恒说一句，他不会不同意。”
　　“太瞧得起我了！我已经和苏恒好聚好散了，当下什么关系也没有。”白紫嫣本想说一句，要挟陈雪比要挟她有用多了。可又怕苏明真去伤害陈雪，只好闭了口。
　　苏明倒是仍旧一派镇定，“试试先吧，反正现下没有其它法子。”

　　院子外传来嘈杂声，该是有侍卫察觉不妥，正在包围此处。
　　白紫嫣无心关注室外，续续道，“其实，我挺好奇。你怎么能在皇城肆无忌惮地横行，直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苏明的指尖摩挲着剑柄，狂妄道，“以为我楚王的称号，是浪得虚名吗？我若跟苏恒单打，他哪里会是我的对手。何达死了，在这寻个对手也蛮难。”

　　白紫嫣有些往时的印象，记得楚王确实很能打。很久以前，皇室弄了个斗兽比赛，将狮子、老虎放在围栏里相斗。但苏明却嫌弃不好玩，不够刺激。自己跑到笼子里挑衅，然后赤手空拳将两个猛兽弄死了……这段佳绩，为苏明带来了“大兆第一勇士”的称号。

　　“我自小在这皇城长大，杀了孟岚后。知道该怎么躲起来，该怎么悄无声息地找到你。这些，其实并不难。”苏明顿了顿，实话实说，“但我毕竟能力有限，要对抗整个皇城的侍卫，还是挺有难度！所以，得靠你。”

　　白紫嫣还没想好怎么办，已见大门涌进大量的人。苏恒居首大吼，“苏明，你要挟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苏明缓缓站起身，大笑，“你哪只眼看见我要挟她？她是我表妹，自然会帮我。”
　　苏恒脸色微变，忙道，“嫣儿，你过来！”

　　白紫嫣取下平时悬于墙边的大刀，拨开刀鞘，表明立场，“我不许你杀他！他是你二哥！”
　　“二哥？”苏恒盯着苏明，一肚子火气，“杀了大哥，装疯卖傻，害死孟姑姑……他配得起当我二哥么？”他的目光晃过，落在她手中的刀上，“嫣儿，你要因为他，而跟我动手？”
　　白紫嫣很清楚自己的选择，“纵然他做错了许多，我也要保他的命。”
　　苏恒无奈，早猜到她的立场，只能先退一步，“我不会杀他，你先让开。”
　　苏明插话，“哼！你会那么好心？不杀我？你不会容下我！你早猜出，林泉是受我指使而去行刺吧。怎么还可能留我？”

　　白紫嫣惊了惊，没想还有这档子事。但此刻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她只想大事化小，“苏恒，你放了我们！”
　　“不可以！他不是好人！”苏恒耐着性子劝说，“嫣儿，孟姑姑对你很好！你难道不想为孟姑姑复仇？”
　　“我……”白紫嫣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又清楚地明白不可能轻易放下仇恨。假装大气太违背人性，她不能说服自己，更不能说服旁人。

　　苏明害怕有变，主动出击，极快地将剑贴上白紫嫣的劲脖，“你不放我们也行，大不了我们表兄妹，一起死在这。我先送我表妹一程！”
　　“等等！”苏恒上前几步，妥协，“你放下剑！我放你走！说到做到！”
　　“当我三岁孩子吗？”苏明微动剑柄，进一步提出要求，“给我备辆马车！”
　　苏恒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按要求去做。

　　马车很快被准备好，苏明笑着对白紫嫣说，“表妹，陪我走一趟吧。有你在我身边，才有安全感！”

　　白紫嫣认命地被他挟持着走出去，一众侍卫因没得到皇命，只能让开道给两人走。
　　苏恒心急如焚，拼命打眼色给白紫嫣，示意她做好准备。自己会出手，但她得注意躲好。奈何白紫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极为配合着苏明的步子。

　　苏恒再等不了，闪身而去，先是用力握住苏明的剑柄，防止它伤到白紫嫣。因着太急迫，手掌很快被划破淌出血水。他忍着疼痛，推开她后方才松开。

　　苏明后退几步，举剑相向。苏恒亦抽出利剑，随时应战。杀气重重，其中寒意比深夜的冷风更刺骨。

　　“住手！”白紫嫣并不眷恋自由，快步挡在苏明面前。护着身后之人，挑战身前之人，“苏恒，你今日要杀他，就先杀我。”
　　苏恒又气又急，“我说了，不会杀他！你先让开！”
　　白紫嫣举刀相向，“苏恒，我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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