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白紫嫣陪了苏恒一个时辰，便又急着去照看叶青橙。她实在不放心小橙脱离自己的视线太久，纵然她已经安排了大量的奴仆和侍卫在旁照顾，但只有亲自待在小橙身边才能安心，哪怕只是陪着发呆也好。

　　进屋时，一切似乎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叶青橙仍旧靠着窗边坐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静得像一尊雕塑，了无生机。如果没有人去打扰她，她一定会这般坐到天荒地老吧！？
　　白紫嫣走近她，唤人端来热粥，一匙一匙地喂进她的嘴里，“今日的粥合口味么？要不要给你再填些榨菜？”
　　没有人回应！那个该回应的人早已心如死水，怎么还有闲心关注粥里加没加榨菜！
　　白紫嫣习惯了她的沉默，逼回眼眶中无法抑制的泪珠，笑道，“明天该会是个好天气，咱们出去走走？整日闷在房间里，会发霉的哦！”她不用等回答，因为根本不会等到，自顾说下去，“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白紫嫣刚放下碗筷，便有奴仆低声相报，说是杨昱前来探望。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叶青橙，征询意见。小橙终是动了动，换了个坐姿，轻摆手示意不想见。

　　白紫嫣自然再不敢将人请进来，而是出去见杨昱。她怕与杨昱的讲话声，会传进小橙耳里，引起不必要的心烦。便引着他到了个僻静的园子，方才直话直说，“杨将军以后别再来了！小橙不会再回到从前，你再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我只是以朋友的名义来探望她，关心她！”杨昱带着恳求的语气，“让我看一眼就好！”
　　“你总说看一眼就走，可每次都忍不住对着小橙说东说西！你晓得今日小橙只跟我说过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白紫嫣直言，“她说不想再见你，一眼都不想再见。”
　　杨昱惶恐地睁大眼睛，执着着不肯放弃，“我是她的朋友，我只是想关心她。她现在太伤心了，所以才会说那些生气的话。我这次保证不再胡说，就陪她坐一会。”
　　“不！我不能违背小橙的意愿，她需要安静！”白紫嫣将话进一步挑明，“杨将军，你们的关系完了！无论是朋友还是其它关系，都早已不存在了。”
　　“我求你，就一眼！”

　　白紫嫣没想到杨昱也有今时今日的低声下气，居然厚着脸皮一再执着。可惜，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没了意义。她狠着心肠，撕破他的脸面，“朋友？杨将军的朋友可真多啊。听说，你与子枫馆的小哥们，也是朋友。”
　　杨昱顿时脸色煞白，支吾着说不出话。他确实去过子枫馆解闷，但也已经很久没去了。他不晓得眼前人冷不丁地提出这个，想要表达什么？
　　“杨将军近来心颇花，对子枫馆的小哥和小橙都有意思，两边都不耽误！？”白紫嫣知道，今日不把话说绝，不能让杨昱死心。但绝话必定也是伤人的言语，她不想说但也没办法，“杨将军，忘记以前的心中人了？”
　　杨昱语无伦次，支吾道，“我跟阿恒…..没可能！我不会再痴心妄想了……”
　　“你能收起对阿恒的心思，很好！也请及时收了现在对小橙的心思。”白紫嫣咬重字音，一字一字说得无比清晰，“还望杨将军早点醒悟！以免误人误己！”
　　杨昱辩驳，“我没想耽误谁！”
　　“没有？明知道阿恒不属于你那种，还动心思？明知道小橙有了宋云，还来横插一脚？杨将军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少做那些无用的事？”
　　“我真没想耽误谁，我只是……情之所至，无法自控。”
　　“无法自控？杨将军向来以治法严谨出名，西疆在你的掌控没出过一丝错乱！你会没半点自控能力？是杨将军对自己太过松懈了吧！”白紫嫣凌厉的言语直刺人心，似不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不罢休，“杨将军只会管人，不会管自己么？杨将军的口味切换得挺自如，男人女人，通通不放过？”
　　杨昱的脸色青白不接，再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离开。

　　白紫嫣疲惫地看着杨昱远去，很想追上他说句抱歉。她方才，其实真的不想揭开他最隐秘的心思。但不拿他最不愿意袒露的心境来说，不将最真实的残酷摆在眼前，就不能狠狠地敲醒他。但愿他能早些寻回自己，早些有新的生活。

　　白紫嫣独自站了一会，缓缓离开。在绕过园子的小拱门时，被惊了一跳。面前站着的苏恒像是从天而降，又似乎是因为自己没留意而才发现他的存在。他在这多久了？还是偶然路过？可听到方才的话了？她不自然地挠了挠额头，惊慌问，“阿恒？你几时在这的？”

　　“我一直都在这静思，你们来的时候，我早已经在了。”苏恒眸子里含着复杂之色，“原来，小昱喜欢的是我？”
　　“不！”白紫嫣断然否定，若苏恒真的知道杨昱对他的心思，以后还能好好相处么？还做得成兄弟么？至少，杨昱是从不希望苏恒知道真相的。

　　苏恒却像没听到她的否定，喃喃道，“原来如此！对啊，也只有那样，才能说得清楚小昱身上的反常行为。你早知道小昱对我的心思？”他看着她，没有等回答，续续道，“你方才那样说小昱，太过分了。我们都是经历过情感的人，晓得感情的事没有对错。遗憾，是因为有太多的求而不得，太多的时机不对，太多的无奈境况……你不该指责小昱，他没做错什么。”
　　“我只是……太急了！”白紫嫣解释，“我太急了，才会说错话！”

　　苏恒望着她，轻摇头，“不，你压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你，太自负。自认为对的，就一定会去做。你认为小昱如今的行径是错的，所以毫不留情地狠狠伤他，逼走他。”

　　“我！”白紫嫣哑口无言，他一针见血地剖出她的心思，一点都没错。当下，杨昱对小橙太上心了，她必须阻止。趁着杨昱还没深陷，趁着小橙还没彻底崩溃，一切还来得及……事情已经够糟了，难道要更糟么？宋云走了，小橙没个十年八年，根本走不出来。也许，花费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杨昱此刻的付出，根本不会有收效。他的靠近与存在，只是不断增加小橙对他的厌恶与憎恨罢了。一切都回不了头，那便该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及时断掉。天下的伤心人伤心事已经那么多，不该再增多……

　　“你对小昱的那套说辞，想了许久吧！为了让他离开叶姑娘，你不客气地揭穿他异于常人的情感……纵然，他对男女，都有感觉又怎样？你怎么能那么直白地指责奚笑他！他本来就挺痛苦的，你怎么狠得下心那般说他！”苏恒面上有不忍之色，揪出往事，“你早在当年就洞察了小昱的心思，还硬逼着他与你假装成情人来伤我？明知道小昱对我是那种感情，还要强迫他做那些？你良心会安么？”

　　怎么说着说着，就翻出了旧账？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旧账，那些过往太荒唐，但也很无奈。她难堪地解释，“阿恒！当年让小昱假装与我有情，并不是要挟的。我只是怕，怕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做出更多对你不利的事。小昱在我身边，能适时提醒，让我做的不要太过。”
　　“做得不要太过？”苏恒微掀唇，挤出更难堪的事实，“可你，终究还是戳了我一刀，还是杀了我父亲……”

　　轻风穿梭于林间，带得树叶哗哗作响。有些事，发生了，就不可能被人遗忘。譬如，她戳过他一刀，纵然伤口早已痊愈，伤痕却还在。她杀了他父亲，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阿恒，我们都先静一静吧！”若再说下去，两人的情谊便会立即分崩离析。白紫嫣转身跑开，眼泪像倾盆大雨般落下。
　　他不是说过要忘记过往，重新开始吗？为什么要翻出那些旧事！？他是不是厌烦自己了，从前的情话便不再作数？她的身心，早经不起折腾。虽然是自己的错，但她也很无奈！谁能体谅她的辛酸？
　　原本以为早逃过去了，自欺欺人地认为会重新获得幸福。没曾想，打破一切，只需几句简单的言语。她本就没了自信，在感情中患得患失。如今的她，最怕的就是真的要失去所有。

　　白紫嫣跑得累了，就近择了张石凳子坐下。听到身后有声响，转身看去，没有期待的人出现，仅是几只飞鸟窜过。
　　她希望，他能意识到方才说话说得太重。如果他现在跑来向自己道歉，她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她含着期待等候，随手择了身旁的鲜花，一瓣一瓣地扯落。
　　夜色越来越浓，晚风愈来愈急，满地的花瓣被风卷起。白紫嫣随意扬手，便能抓到一片花瓣，却很害怕再抓不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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