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苏泽直起身子，脸上挂着似正经非正经的微笑，“是男人，皆不可能不会对林小姐动心！”

　　白紫嫣打了个颤，她没翻开衣袖察看，已能感觉到汗毛根根竖立。暗叹苏泽果然是逛多了风月场子，说话说得甜如蜜糖。想必，没有哪个女子听到这等夸奖，能无动于衷！如果还能处之坦然，那也绝对是装出来的清高。
　　小时候一齐玩闹时，白紫嫣就有过预感，觉得苏泽有向风流浪子发展的趋势。虽然年幼的他看似腼腆内向，对着初识的陌生人都不敢盯着眼睛说话，活生生个老实巴交的娃娃。然其愈大愈不守规矩，追求闲散好玩乐，特别是几杯酒下肚后，立马转成个话痨，各种玩笑愤怒言语齐飞。那是从前有多憋屈，才会在酒精刺激下，一腔话语说个不停？像是换了个人！
　　其实，人没换，只是转变了，将身子中的另一个潜在的性子爆发出来。而他，原本就隐忍着一份蠢蠢欲动，爆发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如今，大约因他母亲离世，确实受了些打击，终于完全抛掉长久以来的道德礼仪枷锁，过着他心中向往的自由自在，甚至算得上轻浮的生活。可无论他脸上挂着多浮薄的笑容，他仍然会为兄弟出头，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在乎的人奋不顾身，他内心深处的善良本性不会完全消散。

　　“既然如此，那就请襄王娶了小女子！”林希彤眉毛高挑，算是抛了个媚眼，“想必襄王没什么不乐意吧？”

　　白紫嫣惊了惊，林希彤的顺水推舟似识时务，却苦了苏泽！他真的想娶她么？毕竟如果他只是为了做表面功夫，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将来日日面对着颇难受。

　　苏泽半扬嘴角笑，转着手中的酒盏，“我当然很乐意！”

　　白紫嫣心底一片凉意，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他这句话说出口，就真得负责任了。当着林氏长辈的面，再不能当个玩笑糊弄过去。她与林希彤打过几次交道，对那个女人的性子并不大喜欢，总觉得其是个不会安分守己的闹腾之主。娶之并不幸运，反而也许会惹来很多麻烦。

　　林希彤脸上的笑意渐浓，一派春风得意之感。望向苏恒，继续顺水推舟，“皇上，既然你我无缘，不知可否成全小女子与您弟弟的缘分？”

　　兄长如父，何况是当皇帝的兄长。这番婚事，自然得苏恒拍板决定。可苏恒沉默了，一时没有表态，似在权衡利弊。白紫嫣的小心眼又无法抑制地冒出来，妄自推测许久没回应的苏恒心思，是否他在后悔？后悔方才端着架子，以致被别人捷足先登？

　　苏泽像是按耐不住，起身恳求，“三哥，既然我和林小姐情投意合，你便允了吧！四弟我也该有个女人管管，省得偌大的襄王府总有零零碎碎的琐事烦我。”

　　“好！”苏恒终是点头，心中却甚是无奈。昨夜和苏泽商讨时，早已考虑到此种境况。其实，他并不在意娶不娶林希彤，多一个陈雪和多两个陈雪，结果都是一样！他只会将她们当摆设！虽然这第二个摆设，牵扯些陈年旧事，且是挺丢面子的过去。但他如今贵为帝王，合该有王者的胸襟，边角小事早不能扰乱心思。他并不想四弟为他挡过这场婚事，可苏泽却以兄弟之情做要挟，说是不能老让他顶着，也该分担些烦恼，省得每年拿皇家的例钱拿得心虚，也不配做他弟弟。言语切到这个深度，苏恒有些无言以对。
　　他晓得四弟是为自己好，考虑到嫣儿已经回来，若招个林希彤回宫，难保不会惹火嫣儿。可他一直怀疑苏泽太过多虑，嫣儿压根就没想过和自己再续前缘，又怎么会在乎他身边有几个女人。他能确定，如果现在问嫣儿有关自己再纳个妃子的意见，她一定会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先说句恭喜！

　　许久未言语的林泉亦是开口表态，“既是如此，甚好！”

　　白紫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丢丢，如果林泉不是一定要将女儿嫁给苏恒，而只为要颗定心丸，那么嫁给皇帝的弟弟，应该也能安下不少心。此刻林泉没有死死相逼，是否因已达到目的？也证明其并非陈睿的心思？可，方才毕竟是林希彤自己出现争取的婚事，如果没有林希彤的主动出手，这场宴席的结果会是这个么？
　　大部分心还吊着，想来也很难再放得下。苏泽这场横来的姻缘，是福是祸，实在难以辨明。她感觉眼皮重重地跳了几下，总有股不祥的预感。脑中晃过“红颜祸水”四个字，虽说红颜不一定祸水，但祸水的大多是红颜。搅浑水是个难事，得靠颜值才能担上重任！一般，漂亮的女人事多，折腾也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招惹后消受得起！

　　众人相继表达同意后，局面似一下便到了皆大欢喜的境况。大伙趁热打铁，直接开始讨论婚期。在婚期这个问题上，极明显地体现了林氏欲将林希彤嫁出去的迫切之心。林氏的长辈们纷纷提出越快越好，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嫁不出去，或被半道退货。斟酌再三，又看了几遍黄历，众人确定了下月十七办喜事。仅剩一个多月筹备婚礼，算得上颇紧急。

　　白紫嫣无奈旁观，突然就想起了谭婆。在沧源县时，谭婆做成个媒，至少得跑三、四趟，来回协调聘礼嫁妆等事宜，没个好精力还真谈不下了。想不到今日这个皇家婚事，仅仅一顿饭就搞定了，极为效率。想想也没有不妥，当场的都是些大佬，定好成婚对象和日期便可。余下的繁文缛节直接丢给礼部的小喽啰们去操心，他们只管当日出席在场便算给面子了！

　　明月当空，商讨完大事后，苏恒携着众人离去。白紫嫣再不顾及宫女身份，直接上了苏泽所坐的马车，开口便问，“你打算怎么办？你真打算娶林希彤？你喜欢她么？不喜欢怎么办？”
　　“一下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个？”苏泽淡淡发笑，“我不娶，就是三哥娶！你想让三哥娶？”
　　“不，可……”白紫嫣微挑帘，看着前边的马车，也不知坐在里面的苏恒，如今是个什么心思？他就听之任之地，让自己的四弟娶林希彤？

　　“嫣儿，不要为我觉得不值！林希彤沦落到如今嫁不出去的地步，我脱不了关系。”苏泽缓缓解释，“当年的陈兴，是我母亲故意派去勾引她的。”
　　白紫嫣回过头，愣了片刻，“什么意思？”
　　“当年，母亲害怕三哥和林氏结了亲后，会更有权势，对我的发展不利。所以，暗中指使陈兴去搅乱那场婚约。”

　　白紫嫣恍然大悟，难怪陈兴最后没有娶林希彤，原来压根就是虚情假意。这般看来，林希彤也算是个受害者。但，如果当年她有足够坚定的心思，怎么会被轻易掉上钩？难道陈兴能给她的甜言蜜语，苏恒就不能给么？归根究底，林希彤自身也推不了责任。

　　苏泽带着一丝倦意叹道，“我母亲弄出的事，我应该收尾，应当负责！”
　　负责？这般收尾对么？真的好么？白紫嫣没法判别，“可，你若娶不喜欢的人，终究会很难受！”
　　“今后的事，谁能猜得透……没人能预测，我娶她是好是坏！”苏泽闲闲散散地靠着车壁，“但，我宁愿当成一件好事来期待。也许，是个琴瑟和鸣的结局呢？”
　　“阿泽……”白紫嫣始终做不到像他那般乐观！像是看着他面对着个火坑，又不能拦着他不许他跳。她只能说出心中的忧虑，“我觉得林希彤并非做妻子的良选，比青楼那些认钱不认人的姑娘，难伺候得多！你的生活，可能会被她毁了。”

　　“那么小瞧我？我就这么容易被个姑娘欺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担心。别以为我真的颓了，真的不理外事了。”苏泽的笑容带着丝苦涩，“男人找酒喝，找理由放肆，不过想宣泄一番。我现在早已宣泄完，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与目标。”
　　白紫嫣瞟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唔！早不说，害人白白担心！”
　　苏泽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以己度人，“嫣儿，三哥当年也耍过颓废，也许起因是有关林希彤，尔后却是有许多原因的。你，不该老究着他做过的旧事错事。”
　　白紫嫣心虚地接了一句，“我没有！”
　　“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喜欢喝花酒么？青楼的女子简单，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用男人老费心思去猜！嫣儿，偶尔猜一猜是情趣，猜多了就会生分，直至陌路。”苏泽苦口婆心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何没有小时候的勇敢，都不敢直接袒露自己的心意？”
　　“愈大愈会思考，会瞻前顾后，会有自知之明，会害怕失败伤自尊……”白紫嫣实话吐出心思，“思量得愈多，愈走不出那一步！”
　　苏泽良言相劝，“那就少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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