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白紫嫣再没心思去找寻莫梨，径直回到安和殿。见着苏恒和苏泽在一起商讨事情，不便打扰，只能默默退回殿外侯立。待苏泽离开后，已是深夜。她体谅他的辛苦，再不好拿自己的烦心事耽误他的休息。
　　苏恒见她帮忙更好寝衣后，依然杵着不打算离开，微皱眉，“你有心事？有话要讲？”
　　她纠结地摇摇头，“没有！”。其实心底憋了一堆话，想问他。可又忽然觉得，问不问清楚还能如何？许多事都已经发生，究出原因真的好么？况且，他原本可以亲口告诉自己，却一直没谈及过，应该是与她并无关系吧？她若问多了，会不会显得自作多情？她的脸皮其实挺薄，自尊心颇强，不敢也不愿面对并无把握的事情。或者，她习惯在某些事情上当缩头乌龟，躲在厚重的壳里，受不到风雨，亦错过了彩虹。

　　苏恒自然一眼便能看穿她的谎言，然满脑子的事情要思量，着实有心无力追问，“我今日有些累，若不是什么急事，明日再说吧！”
　　“恩，皇上早些睡。”她体贴地伺候他上床，帮忙盖好被子。
　　苏恒颇惊，以往的深夜，她帮忙更好衣，会飞一般地找借口逃走，像是害怕他会将她吃了似的！今日居然转了性子，伺候得妥妥帖帖，搞得他倒有点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挺孬种的，在她面前永远端不稳皇帝的架子。受宠若惊地接受她的示好，没有小人得志的快感，反而更像是如履薄冰，生怕她这是要告别的前戏。通常，一个人要离开时，会良心发现地对周遭示好一遍，留个最佳印象，也叫做好聚好散吧。他害怕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是真的，更不想问她的心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今夜让秦公公他们守着就行了。”
　　“恩！”白紫嫣点点头，可仍旧一动不动。过了须臾，才察觉到自己走神。她低头，躲过他疑惑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追问，“今夜，阿泽为什么进宫？”
　　阿泽？倒是叫得挺亲切，不似天天唤自己皇帝那般疏离。苏恒没由来地生了一顿闷气，揉了揉鼻梁，“林泉相邀……明日，我和苏泽会去一趟林府。”
　　林泉？她思了思，想起该人是林希彤的父亲。林泉相邀，为的是何事？劳得两兄弟坐了许久，该是商量对策吧？她有些后悔，今夜没趁机偷听他与苏泽的对话。急急追问，“什么事？”
　　苏恒不咸不淡地回答，“表面是个聚宴！”
　　白紫嫣颇感不妙，“事实呢？”
　　“我也不晓得！”苏恒闭上眼，“只能等看明日的境况，才能确定了。”
　　“我也想去！” 白紫嫣怕他一开口就反对，赶紧择了合适的理由，“你总得有随行的宫女伺候吧，我跟着去也正常。且我如今性子平和，绝不会替你惹麻烦。”
　　苏恒委婉拒绝，“非简单的宴席，你最好不要去了。”
　　“就是不简单，才想去。”白紫嫣据理以争，“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你该相信我，而不是什么都瞒着我！”
　　“不是瞒你，只是不想你劳心。”苏恒知道她性子倔，愈是反对愈会挑起她的欲望。收住话题，“我先睡了！”
　　白紫嫣不愿再打扰其休息，无奈离开。缓步走到殿门时，还是直接留话，“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跟着去的。”
　　苏恒翻了个身，不紧不慢的语调透着股无奈，“你想做什么事，我拦得住么？”
　　白紫嫣微笑，“多谢皇上。”

　　次日，苏恒下了早朝，便摆驾出宫。顺道路经襄王府，将苏泽一齐接了去。
　　林府摆的宴并不大，仅几个林氏族中的长辈陪伴。林泉做为东道主，极尽热情地招待。白紫嫣立在苏恒身边照看，端茶倒酒，尽职本分。
　　酒过三巡，林泉终是按耐不住，将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皇上，小女至今仍待字闺中，等待良配。”

　　白紫嫣虽是个宫女的模样，终究没颗安分宫女的心。扫了一眼林泉，对其直白的言语颇惊讶。他女儿的终身大事，早与苏恒无关，此时挑出来说，应该不只是句闲聊。况且，身为父亲，让自己的女儿熬成老姑娘，也没什么可显摆的。“老姑娘”三个字在脑中晃过时，白紫嫣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也算是。像她这把年纪的女子，孩子都该能打酱油了吧，她却还孤身一人，着实凄苦悲凉。
　　她觉得自己跟桃花无缘，从来都没能在好的时光拥有对的真心人。唯一一次的爱慕送给了一个人，便如同掉进了沼泽，一直被套牢。她愈挣扎，落得愈深。她置之不理吧，也逃不出来。横竖都是被困！

　　苏恒客套接话，“林小姐国色天香，定能寻个好婆家。”
　　林泉轻叹一口气，“可毕竟跟皇上定过亲，如今真是不好嫁。说了几户人家，皆怕无意得罪了皇上，所以硬是拖下来了。”

　　白紫嫣心思，这个林泉倒是胆大敢说，直接把责任推给苏恒！怎的不提及他女儿当年朝三暮四之事？只是，为何林希彤没和当年的情郎陈兴在一起？这倒是挺蹊跷！

　　苏恒泯了口酒水，“是想让朕帮忙赐婚？”
　　林泉跪地表卑微之态，“微臣厚着脸皮哀求，是想请皇上，将小女收入后宫！”
　　苏恒挥手让其起身，一派淡然之色，“我虽有心，但无奈寡人与林小姐八字不合，实在没那缘分。”
　　林泉起身，执着道，“微臣问过高僧，八字不合，并非没有解决法子。只要将两人的生辰写于桃木上，放到寺庙里护着，自然能化解。”

　　白紫嫣突然想到苏平说过的话，什么八字合不合的，还不是几句话的事，编点好听的言语，也就糊弄过去了！苏平说的话，总是让人没法不听信，深刻地感到事实之外的无奈！皇室的婚约，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双方有彼此利用的价值，嫁娶便会水到渠成，其它什么都不是障碍。

　　苏恒仍是一味拒绝的态度，“可是朕已有了妃子，恐怕委屈了林小姐！”
　　林泉忙回应，“不委屈，小女就是只做个宫女伺候皇上，也不觉得委屈！”

　　宫女？怎么可能？林泉今日端着自己的老脸哀求，怎么也得求个妃位吧！白紫嫣深思，他一定要将女儿嫁给苏恒，到底是为了要一颗定心丸？还是要送去第二个陈雪？
　　如果是为了要一颗定心丸，他跻身为皇帝的丈人，多少都会更安心，也能使他有继续效忠的意义。苏恒为着他的忠心，不得不答应。如果他是为了送去第二个陈雪，那么意图和陈睿的一致，苏恒为着不打草惊蛇，也不得不答应。

　　无论是敌是友，哪种选择造成的结果似乎都一样。横竖看来，今日的苏恒要走一趟桃花运。虽然这朵桃花，又夹着政权因素，但至少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情感！他，应该心底暗爽着吧！？但当下，他寻着各种借口推脱，到底是尽弃前程往事？还是以退为进？

　　“林大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喝得双颊通红的苏泽，缓缓开口，“三哥不愿娶林小姐，是因为不想辜负了兄弟情谊。”
　　林泉皱眉，“襄王，此话怎讲？”
　　“我对林小姐倾心已久，一直央求三哥给我赐婚。可惜三哥考虑种种原因，终是没同意。”苏泽脸上的红晕极深，根本辨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之态，“我十分不愿林小姐成了我的嫂嫂！”

　　白紫嫣没法猜透，苏泽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扯些假话来挪开注意力？无论哪种因由，他都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林泉逼婚的举动很迫切，今日不给个答案，似乎根本不肯罢休。此刻，苏泽给林泉抛了另一个难题，算是把烫手的芋头又丢了回去。
　　若林泉在此番境况下，仍逼迫苏恒娶其女，就有挑拨皇家兄弟情谊的嫌疑，那他并非全心效忠主子的奴才。反言之，他就该是含着不轨的图谋。

　　众人一时无语，倒是大殿侧门的竹帘微动，盈盈走出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用娇弱的声音询问，“襄王，当真倾心我？”

　　白紫嫣望去，许久没见的帝都第一美人，仍旧如花似玉。她做为一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林希彤确实有过人的样貌和身姿，吸人眼光。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瞄了一眼苏恒，想洞察他的表情变化，然一无所获。苏恒泯酒吃菜，丝毫没在意谁出现，似乎他桌上的食物，更吸引。
　　可他愈是镇静，白紫嫣愈觉得有异，愈会胡思乱想。她的脑袋转出从前的记忆，比如他为林希彤颓过、醉过、疯狂过的事。她有点失落，印象中，他却没为自己做过这些，虽然她知道那些并非什么好事。但心底隐隐的虚荣感，促使自己不得不比较。
　　她知道脑袋多想了，但又无法抑制地多想。陈雪与他什么也没发生，或许并非因为自己，而他真正要等的是林希彤。只不过自己又恰好路过，掺和了一脚。明明是个背景，乌龙般地又被错认为了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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