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过得月余，白紫嫣已基本恢复，能活动自如，再不用经历那些吃喝拉撒皆需人照料的尴尬。这一日，刚食过一张煎饼，便有奴仆通告，襄王前来探望。她一阵欣喜，正茶足饭饱缺个人聊天，苏泽来得正是时候。
　　苏泽疾步走近，“三哥说你伤了，但又不许我来探。说是你动弹不得，十分不便。”他自择了张凳子坐下，“问了三哥几回，终于同意我今个来瞧瞧。如今怎样，还好么？”
　　对于苏恒将她当做麻雀般圈养的举动，她也很是无奈。别说苏泽见自己一面挺难，就是自个出外溜达溜达也必得他同意。白紫嫣苦笑，“死不了！且算因祸得福，因着有伤，所以一直不用劳作，日子清闲得很。”
　　“说得三哥像平日里总爱欺负你。”因为自小相熟，苏泽也不拘谨，径直微撩开她的衣袖，匆匆打量了会她臂上已开始掉疤的伤口，“若真觉得痛时，就哼两声，别像个女侠似的，什么都忍着。”
　　白紫嫣半扬嘴角微笑，“待我伤口长好了，又是条好汉。倒是你，如今还流连酒/色？虽没伤，老是半颓不颓的，也不大好。”
　　“嫣儿，有些事……”苏泽欲说些什么，好似又不知从何开口，生生将话断了。

　　白紫嫣见他还是不想谈及自身，也不好多勉强，只能挪开话题，“对了，我总是忘了问，你妹妹静安呢？”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操心闲事？”
　　白紫嫣皱眉，“怎么说话呢！我关心你妹妹，竟是闲事？”
　　“没！只是，不想你太费心。”苏泽缓缓道，“静安接连失父失母，大约心中不好受，便做道姑去了。如今，道号至善。”
　　“啊！？”白紫嫣想过静安己嫁人生子，再不济，最多在皇陵尽孝守墓，可如何能去做道姑？为了追仙问道，还是不愿理会世事？无论哪种因由，都不适合一个妙龄姑娘吧！？

　　苏泽倒没觉得多大不妥的神色，“也许哪一日，我看破红尘，剃度做和尚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紫嫣给彼此倒了杯茶，实话点评，“做和尚没酒喝，没姑娘陪，你不嫌难受？”
　　“你将自己整得这般惨，难道不嫌难受？”苏泽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育，“在太后面前，忍一忍不行么？示弱求饶，又不会少二两肉。倒是硬碰硬，将自己伤成这幅模样，就舒服了？”
　　白紫嫣无话可驳，若当时求一求太后，下场真不会这么惨吗？她心中没有答案，但就算仅微小的机会，她也应该尝试一番。为何那时要如此倔强？
　　苏泽续续道，“你回到三哥身边，就是为了令他更痛苦？太后身边那么多侍卫，你应该能预估一旦对抗，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你，是不是想找死啊？”
　　她含着一丝心虚，“当然不是！”
　　苏泽一吐为快，稍稍平复了心情，“我方才说重了，你别太往心里去。”他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嫣儿，如果你死了，三哥会很痛的，甚至……”他不想给她压力，言语断在喉头，留下轻微的叹息。
　　白紫嫣微动手指，翻着茶盖玩弄。他痛？因为她被他母亲害了，所以有些感伤吧？就像当年，得知父亲要与他对立，其实她也真的很痛很无奈。为什么事情会成为当下的境况？她很茫然，“阿泽，长大了便会有好多烦恼，如果永远是小时候的欢乐时光，该多好！”

　　“哪里还回得去，我们都已长大。”苏泽盯着她，感慨，“嫣儿，我变了，你也变了。无论如何，再回不去了。当下，我们处事待人应该要更成熟理智才对。你首先得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别人。如果还有下次，记得想想身旁关心你的人……”
　　白紫嫣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着。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跪一跪求一求，怎么也不会硬碰硬了。”
　　“但愿如此吧！”
　　两人说了会话，苏泽便借故有事离开。白紫嫣将他讲过的话又想了许久，愈想愈累。如果再有一次选择，她真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太后求饶？还是坚持以暴制暴？其实，她没有答案。

　　又过了几日，莫梨也前来探望。白紫嫣匆匆穿戴好，提起精神，让表面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后，方才与其相见。
　　莫梨惯爱笑，且笑得真诚，“许久没见姐姐了，想念得紧。姐姐，为何最近都没去看楚王？”
　　白紫嫣随意扯了个借口，“近来，主子吩咐的活计太多，所以挺忙！”
　　莫梨面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带着一丝担忧一丝疑惑，“前些日子，听闻太后宫里出现刺客，尔后姐姐又没再来。所以，我很害怕姐姐也受了什么牵连呢！”
　　“怎么会！我还从没见过太后呢！”白紫嫣本欲多讲几句谎言盖过，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楚王居住的听风阁，是个不大与外界联系的地方。宫里的消息，基本很自然地会在那断掉。大约是苏恒除掉一堆侍卫的折腾动静太大，某些消息终归还是被莫梨听到了。但她那简单的脑袋，居然能联想自己不去看楚王，是与之有关系，可不容易啊！莫梨心思简单，按理不该有如此直接靠近的推断！？她皱眉，颇感异常，但什么地方不对呢？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那便好，看来是多虑了。”莫梨略显轻松地笑了笑，不过须臾又陇起眉头，“姐姐……”。她看了眼在旁伺候着的宫女，欲言又止。
　　白紫嫣立即意识到她有些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的话，驱散伺候的宫女，微笑道，“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开口。”
　　“我最近，遇到了个难题！”
　　“哦！说来听听！”白紫嫣近来闲得发慌，急需点他人八卦来调节平淡的生活，“姐姐能帮你的，一定义不容辞。”
　　莫梨低垂着头，手指绞着一撮衣角玩弄，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姐姐有喜欢的人么？”她似乎并非要得到别人的隐私，而是将话题顺下去，“我，最近喜欢上了个男子。觉得很好，但又不好……酸甜苦辣，心里什么味都有！”

　　唔，原来是小姑娘初动春心，想找个知心大姐倾诉。白紫嫣倒是兴趣盎然，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动，“想要我帮你向皇上求赐婚？”
　　“姐姐！”莫梨双颊如火般通红，“八字都没一撇呢，我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他，他应该不会喜欢我！”
　　又是单相思？怎么自己经常遇见这种爱而不得的人事？白紫嫣思了思，以过来人的架势劝导，“如果，你不能确定别人是否喜欢你，最好先按兵不动，单相思并不好受！但，被人拒绝更难受。当年，姐姐我喜欢一个男子，借着他失恋难过之际，表达心意，结果……”
　　莫梨抬首追问，“怎了？”
　　“我原本以为可趁机上位，没想是个悲催的结果，人家直接一句话就将我拒绝了。我便顺利从单相思进入到失恋的境况……”白紫嫣靠着大椅背，手肘撑在桌面上，像是疲惫得要将所有的力气倚在附近的外物。脸上张扬着半真半假的笑意，“单方面思慕，还能自我陶醉一番，臆想那个他或许也喜欢自己。可失恋嘛，所有的妄想皆会落空，有如万箭穿心……”
　　“唔！姐姐挺可怜！”莫梨正欲安慰几句，瞄见门口闪进一袭黄影，赶紧跪在地上，“皇上！”
　　苏恒淡漠回应，“你，不用照看楚王？”
　　莫梨身子僵了僵，“奴婢立即回去！”纵然还有许多话，也没法继续说了。磕头跪安后，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白紫嫣极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好不容易寻了个姑娘聊天，硬是被这不速之客打扰。要不是忌惮他皇帝的身份，她真想轰走他。
　　苏恒坐到她身旁，盈盈笑道，“哟，还能拿自己的经验，教导单纯小妹子？”
　　白紫嫣身子打了个激灵，预感不妙，“皇上，偷听人说话，可不好。”
　　“我没偷听，是你们自己说话不挑好地方和好时辰！”苏恒含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不是老不承认喜欢我么？现在终于肯认了？趁机上位？原来小心思还挺复杂嘛……”
　　白紫嫣赶忙打断，“我谈的那事，可没说与皇上有关。说句以下犯上的话，你忒厚脸皮了吧。别总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会是别人故事中的主角！”

　　看在她大伤初愈的份上，苏恒懒得与其争辩，但又忍不住叨叨一句，“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有，非常有意思！”白紫嫣的身子恢复了□□成，整个人又处于随时可战斗的状态。这段时日，他仗着自己受伤无力反抗，将彼此间的界限模糊了。她如今要再次划清，“皇上，我向来不爱纠结往事，还请你以后不要老提我们的过去！”
　　“过去？我们的过去，有什么不可提的？”苏恒倾身靠近，很卑鄙地笑了笑，“你从前单方面思慕我时，如何陶醉地臆想我是怎样喜欢你的？”
　　“无聊！”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跟他斗，无论说什么辨什么都会落下风，因为脸皮没他厚。她很自知之明地保持安静，这个时候，只有玩沉默才能抢回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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