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须臾，白紫嫣便已睡着。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但亦懒得去理会……梦里的人景如走马观花，一茬接一茬地乱晃。

　　轻风舞尘，落叶纷飞。正坐于桂树下研究棋谱时，母亲拿了把大刀递过来，“嫣儿，这是我专程请人给你锻造的，快试试！”
　　白紫嫣欢喜接过，但见刀身上篆着个“嫣”字，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从此以后，她是它的主人，它是她的陪伴。真正的刀客一生只会有一把刀，人在刀在……
　　虽然她不是刀客，却向往那般生涯。进可在江湖翻云/覆雨，退亦能遗世独立，一生傲骨。夕阳下，黄道上，一个人，一把刀。

　　试舞了许久刀法，感觉饿得慌。便溜出府去街上寻吃的，奈何没走几步，却见一道丽影横在跟前。还是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的样貌，林希彤不愧被人赞为帝都第一大美人。

　　林希彤不屑地瞄了一眼，依然是尖锐高傲的嗓音，“你以为齐王真的喜欢你？他不过是离开我后，太寂寞了。”
　　“胡说！”白紫嫣向来不喜被人在言语中占了上风，快嘴反驳，“他若寂寞，可以找许多女子，何必一定非我不可！”

　　林希彤冷笑，嘴边的梨涡时隐时现，“因为你对他最好啊，将来腻味了，抛了也方便！”
　　像是被人戳中了死穴，白紫嫣突然没了底气，但还是咬紧牙关硬撑，“你……胡说！”

　　“有没有乱说，试试就晓得了。”林希彤指着从远处走来的苏恒，“我们同时跳到湖里，看看他救谁？”

　　白紫嫣还未应承，已被人拉掉进身旁的湖水中。她向来水性好，其实从未想过要被谁相救。不过，纵然是个很幼稚的试探，她真的很想知道苏恒会救谁？

　　苏恒果然跳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拖着林希彤往岸边去……

　　明明是大夏天的湖水，却感到刺骨的冰寒。白紫嫣自我安慰，也许他知道自己水性好，所以先救了旁人。可他们上岸后，他抱着林希彤直接走了。自始至终，都未多看她一眼。

　　心底的失望愈加深，干脆自暴自弃，顺着水流往远处飘。不知吃了几口水，方才抓了块凸出的大石停稳身子。

　　大石上蹲着个人，因为正好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刺眼的一道剑光潋滟，剑尖直刺而来……她原本可以躲，却呆呆地受了！

　　长剑抽出来的时候，周身的湖水瞬间泛红，像彼岸花般妖艳……
　　白紫嫣感觉身子很快被掏空，扶住大石的手已无气力，又顺着水流飘去。飘得越来越远之际，反而看清了那个站在大石上的男子。
　　是他？怎么会是他？张仪？

　　白紫嫣的脚猛地一抽，如同走路时忽然踏空，无防备地要跌倒，却只是把自己惊醒。强撑开重重的眼皮，正对上苏恒漂亮的眸子，“你醒了？……多久？”
　　苏恒轻应了两个字，“许久！”他抬起左袖擦拭她额上的汗水，“做了什么梦？”

　　“没什么！”梦里折腾得太多，弄得身子累得慌。白紫嫣微眯眼，懒懒道，“我还想多睡一会，要不你先自己弄早饭吃。”
　　苏恒拨开覆在她面上的乱发，“嫣儿，你压着我的右手了！”

　　白紫嫣再度睁眼，这才意识到颈窝处有一条胳膊被枕着。内疚地爬起身，“一定酸死了！”试探地伸出手，“要不要揉揉？”
　　“没事，歇歇就好！”苏恒慢慢移动被枕得发麻的右臂，支着另一只手半起身，靠着床栏。
　　“傻子！”虽搞不清自己何时枕着他的手，但看见他难受的模样，很是心疼。忍不住埋怨，“你不知道抽回去啊！”

　　“怕吵醒你！”苏恒抚上她的脸颊，“上次，在那破庙里。我梦见你和包展文走了，所以被吓醒.…..”他看着她，追问，“方才，你梦到了什么？”
　　白紫嫣揪起一处被角玩，许久才哼出三个字，“林希彤！”

　　“嫣儿……”苏恒的心口紧紧收缩，不想再问下去，“我知道，解释再多也没用，毕竟曾经发生过些事。我很抱歉，没有在最初的年华真正明白和表达自己的心意。害你伤心难过……”

　　“没，没什么！只是个梦而已！”白紫嫣安慰他，亦是安慰自己，“梦都是假的，我不会信。”她沉默了会，发问，“张仪是什么来历？”
　　苏恒愣了愣，“怎么突然问到他？”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将她揽进怀里，缓缓道，“大哥去世后，父皇从他的护卫中挑了三个人，分别指给我们三个皇子，说是保护我们的安全。”

　　她觉得愈发不对劲，可又不知到底哪不对劲。皱眉问，“那你觉得张仪是个怎样的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以前挺老实能干的……”

　　白紫嫣更为疑惑，“以前很老实能干？现在呢？”
　　苏恒紧了紧指尖的力道，“他对你有心思！”

　　“别闹！”
　　“是我胡说，还是你拒绝去察觉？或者你拒绝相信？”

　　“我跟他仅几次照面，怎么可能……”白紫嫣脑中晃过那寥寥几次的相处，似乎那个男人的眼睛总含着些莫名的期待。难道，难道真是有其它想法？
　　苏恒低首，吻上她的额头，“喜欢上我的嫣儿，一次照面就够了！”

　　“你……”她推开他，坐直身子。想问的还很多，可是脑袋乱成一锅粥，根本捋不清楚。撇开话题，“我饿了！”

　　两人洗漱干净，便一齐出外觅食。但见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似乎都在往一处赶。一问才晓得，今日是十五，当地人都要去庙里烧柱香许个愿。

　　两人填饱肚子，便也跟着去凑热闹。庙中人潮涌动，香火颇盛。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轮到在那大佛面前跪拜许愿。
　　添上些香火钱，听过一遍僧人念法，又吃了一顿斋饭，再出庙时已是暮色。

　　苏恒拖着她往回走，一脸好奇，“你在大佛前念念叨叨许久，许了什么愿？”
　　白紫嫣随意折了片路边的树叶玩，“不能说，说了就不灵的！”

　　“我们可以交换，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
　　“不要！”

　　苏恒握紧她的手，径直道，“我许愿，一辈子与你不分开！”
　　白紫嫣快嘴回语，“我许愿，一辈子与你不相见！”

　　“不许撒谎。”他停下脚步，肃着脸色，“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好吧，我没那样许愿。不过，我真的不想说，说了就会不灵的！” 白紫嫣微微笑了笑，指着他的头上，转开话题，“你发髻上沾了片碎叶。”

　　此处风大，枯叶乱飞，偶有飞叶沾身亦属正常。苏恒即伸手欲拨下，手刚举起却又放下，含笑望着她“你帮我！”

　　白紫嫣伸出右手，本欲拾起，忽地玩心大起。调皮笑了笑，却是将碎叶插在他的发髻上，“以叶为簪，更适合你脸上的笑容。带着一抹……”她将话卡在喉咙里，一时没寻出合适的词语。
　　苏恒嘴角半扬，“一抹什么？”

　　“没什么！”白紫嫣摇摇头，撇开头不去看他。他脸上那抹不拘的笑容突然打动了心，突然扰着小心脏浮浮沉沉。

　　“一抹俊色？”苏恒厚着脸皮自夸，“你不觉我这样漂亮的男子，很好看？”
　　“其实，我只喜欢你的眼，觉得你那双眸子长得不错！”她自小就喜欢他的双眸，明亮似星辰，漂亮如珍珠。人一旦眼睛长得漂亮，整张脸就显得特别迷人，何况他的脸原本就好看。

　　“那是因为你总只看我的眼，错过了其它！”苏恒抓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眼上，“你试着不要看这里，好好欣赏其它地方。”
　　白紫嫣的手指微颤，不得不承认。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确实标致过人。可是，属于自己么？

　　苏恒满含期待地追问，“怎样？”
　　“还行吧！”白紫嫣话音刚落，又被大手扯了把，落进他的怀里。

　　苏恒按住她的头，贴在自己的左胸口，“仔细听听我的心声！”他的嗓音又低又沉，“每次你拒绝我，它都会碎成渣。但你一对我笑，它又起死回生。”
　　“我向来不爱吃甜食。”白紫嫣面无表情地低喃，“所以，你说这么多甜话，我其实并不喜欢，浪费。”
　　苏恒僵了僵，失落地叹了口气，“走吧！”

　　夜色逐渐浓重，两人仍旧去昨日那家菜馆解决晚餐。回到宅院后，白紫嫣依然先给苏恒预备热水，待其洗净，自己才烧水整理。

　　当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刚跨进屋时，却被早候在屋里的苏恒打横抱起，径直放于床榻……
　　她本想继续装木头，却没耐过他的热情。索性附和回应，捞过他的劲脖，顺势翻身，将其带在身下……
　　她先于他产生思慕，她压制的感情原本就比他多。谁占了谁便宜，还真是未可辨清！

　　她的反客为主，让他大出意料。苏恒有心一路办下去，关键时刻还是理智停住。他摸不准，她到底明不明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仅为了赌局，她不用迎合得如此热烈？如果是情之所至，为何她收手亦收得如此干脆？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最终能不能翻出她的底牌。

　　白紫嫣暗暗平复乱跳的心，竭力镇定，“方才是你强加的，不算我主动亲吻，更算不得你赢。”
　　苏恒轻喘，抚了抚额，“嫣儿，你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占了你便宜，你不反抗，还能顺从，再冷静地与我分析。仅仅是为了赌局？”苏恒直直看向她，又是疑惑又是期待，“点头承认就那么难？”

　　“明天是对赌的最后一日！我们，无论谁，都该愿赌服输！”白紫嫣恍若无事地自整理衣发，“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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