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苏恒微微笑，“我的嫣儿，果真是长大了！”他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拉近漾着红晕的脸，“方才只说不能亲唇，那么亲脸颊该不算占便宜吧。”他的嘴角微扬，仔细舔过眼前的一切，厚颜无耻地漫上耳边，“耳根，也算不得破了规则吧。”

　　白紫嫣觉得此刻若推开，便算落了下风，只能干干先任其占了便宜。但她亦不是毫无对策，待其心猿意马之际，毫不客气地泼下盆冷水，“苏郎，真打算撩出火？可不怕，灭不了火，难受？”

　　苏恒顿住，硬逼回身上一团火。无奈老实回答，“是，挺难受！”
　　她的定力强得出乎意料，自己这般调戏，居然还能维持木头模样及铁石心肠。想来，后续道路十分艰难。

　　白紫嫣恍若无事地整理被他弄乱的衣发，恍若无事地迎接他直视的目光。一套行动淡淡然然，不显半分慌张。因为晓得对赌时，最忌讳被人瞧出底牌，那样便只有一条输路。她这般不急不慢，是当下能应对的最好法子。起身自倒了杯茶润喉，询问，“今天，就打算在宅院里呆着？”

　　“出去溜溜！”苏恒苦笑起身，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白紫嫣安静被他牵着缓步前行，“去哪？”

　　“如果我牵着你，寻一处悬崖去跳……嫣儿，会义无反顾么？”
　　她的心紧了紧，浮沉不定。满脸却是灿烂的笑容，半敷衍，“苏郎是天，奴家只能生死跟随。”

　　他盯着她，满面春风地笑道，“我就知道，嫣儿对我的情谊，绝对是生死相随的那种！我对嫣儿亦是如此！”

　　白紫嫣很想继续玩笑地回话，可看着他一脸的坦诚，话卡在喉咙便说不出来了，假装维持的淡然心房逐渐崩塌。
　　她从不说大话，也晓得他亦是重诺的人。生死相随？今日若这般说下去，必定再不能当成玩笑话敷衍。
　　她自觉玩得过了火，害怕将来收不了场。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回应，“只是赌局迎合，别想太多。”

　　苏恒微笑，“怎么，招架不住了？”
　　白紫嫣不吭声，终究意识到在这场赌局里，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好吧，如果我认怂……”她试探，“现在，还可以收回赌局么？假装什么也不曾开始？”

　　“不可以！买定离手，再无反悔。你该晓得，宁愿输也不能弃赌！”苏恒紧了紧指间的力道，转开话题，“夏天就快过了，再不去赏荷，就得等到明年了。”

　　两人一路悠悠逛到湖边，寻了叶扁舟。船夫立于船头摇浆，两人并肩坐于船尾。阳光投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宁静惬意。
　　荷叶连连，荷花却所剩无多，零星地冒在绿叶之上，大约是晚夏的最后一袭。

　　“我记得，你母亲很喜欢荷花！”每看一次荷花，白紫嫣就会晃过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苏恒的母亲，大兆的娴妃！她虽与苏恒自幼交好，但与娴妃却少有交集。照面常限于百官欢聚的宴席上，远远观望。仅有一次的近距离接触，是某年苏恒过生辰。
　　那年大兆风调雨顺，兆帝春风得意，事事高兴，便允了娴妃亲自在自己的清榧宫为齐王办生日宴。
　　当苏恒兴致勃勃地邀请白紫嫣时，生怕她在生辰那日迷糊走错路，以致于错过，便来来回回带她走了十来遍。所以在皇城中，她虽只去过一次清榧宫，却是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苏恒没有应话，扯下一杆莲蓬递过去，“以前，你剥这个最麻利了。”

　　白紫嫣接过，把弄着莲蓬剥出莲子，似有意无意地发问，“现下，宫里还有荷花节么？”
　　因娴妃喜莲，皇城的太明湖中便尽种此物。每到夏季，一池荷花各色斑斓，粉白、深红、淡紫、明黄……于炎炎阳光中争奇斗艳。
　　而每年的七月初一，兆帝必下令举办赏荷大宴。众妃齐聚，百官伴随，皆为了那个女子的喜好。
　　荷花有何可赏，赏的不过是娴妃的荣宠……

　　“没了！”苏恒望向远处，没有多解释。不多说并不是不想告之，只是不愿她忧心太多。

　　“为什么？”白紫嫣穷追不舍，“以前年年都有？怎么会突然没了？”
　　荷花宴是他父亲专程为他母亲举办的，代表了宠爱和地位。如果没了，是否意味着娴妃并不像以前般受宠？如果他母亲不受待见，那他的前途势必会受影响！

　　“大哥过世时，父皇伤心，宫里所有活动都禁了一年。一年后，许多从前举办的活动就顺势停了。”

　　白紫嫣面露忧心，明知不该问还是问了下去，“那你父亲，还经常到你母亲宫里么？”
　　苏恒看向她，忽地笑了笑，“你问那么多，我会认为你很关心我。”他的手垂于湖里摆玩，似开正经又不正经的玩笑，“我若掉下去，你会救我么？”

　　白紫嫣愣了愣，瞅着湖面沉默。许久，才恢复笑脸开口，“苏郎，该不会是想假装落水，然后让我给你渡气，就算主动亲你？”她就着湖水净了净手，“那是舞弊，可不算！”
　　苏恒微眯眼，笑意捉摸不透，“就算猜到，也不该直白揭穿嘛！好不容易想到的法子，被你这么说穿，便用不得了！”

　　“我是怕你白白遭一回罪，反倒怪我？”白紫嫣将剥好的莲子递过去，“吃吧！”
　　苏恒揽她入怀，一点也不客气，“喂我！”

　　白紫嫣不愿多拌嘴，拾起莲子，一粒粒送到他嘴边。只是每次送去，都要被他连莲带指吮入牙里。刚开始几次还以为是无意，后知后觉到他的刻意，一阵恼怒，“再咬我的手，就不喂了！”

　　苏恒笑了笑，没有说话。忽地低下头，贴上她的唇，将口中刚喂的莲子顶进她的嘴里。
　　两团红霞立时飞上脸面，白紫嫣挣开，“喂，说好不准…...你犯规！”

　　苏恒厚颜顶着一张无辜脸，正经解释，“不是亲，我是在喂你吃东西！”他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拨到耳后，坦诚耍赖，“就算犯规，又如何？好似我们没有约定处罚条例？”
　　白紫嫣无话可对，只能嫌弃地抹了抹嘴，表达不满，“你好歹注意点，当下是在外面！”

　　“唔！”苏恒指出话里的漏洞，“是不是，在家里就不用注意！”
　　“不理你了！”白紫嫣回过神，心虚地张望四下，也不知方才的亲密状态有没有被别人瞧见？若是被看见，真是无地自容！

　　“放心，船夫一直背对着我们！”苏恒似明白她的小心思，体贴握住她的手解释，“咱们如今在莲叶中，哪有人瞧得见！”
　　白紫嫣横了他一眼，继续不理他。

　　“嫣儿生气的模样也好看！”苏恒开启甜嘴模式，一句一句地夸着身边姑娘。可她似乎真的生气了，不笑也不动。无奈，只得拿出杀手锏，“饿了没有？咱们去吃东西！听说这个地方有许多好吃的……”
　　白紫嫣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没骨气地回了两个字，“饿了！”

　　两人下了扁舟，择了家菜馆。小二热情招待，引到二楼包厢。
　　苏恒拿着菜单子，见着许多不认识菜名，也摸不准哪样好吃哪样难吃。便一个个问过白紫嫣，她若同意方才确定。

　　小二笑着在旁介绍，“本店最拿手的是荷花鱼！便是那长满荷花的湖里捞出来的鱼，大约是因为吃荷叶荷花之类长大的，所以鱼肉极为细嫩。”

　　苏恒觉得有趣，“要不要试试？”
　　白紫嫣点点头，表示可以。

　　小二手勤嘴甜，一边倒茶一边奉承，“公子对夫人真好！小的跑腿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事事都问过夫人才下决定的夫君。”
　　苏恒含笑合上菜单，掏出锭金子抛在桌上，“剩下的，自己留着！”

　　小二震得手中的茶壶都要掉落，还好他也是见过点世面的跑腿，及时稳住。麻利抓起金子纳入袖中，又说了几句甜话，方才出去下菜。

　　白紫嫣摇着杯中的清茶，颇有些埋怨，“不过说了几句好话，就赚得如此多！也不知该说，现在的钱好赚，还是说你太傻？”
　　“怎么，不喜欢我这样！”苏恒放下已抬到嘴边的茶盏，扯下腰间的钱袋，顺势撂担子，“那以后，你管！”

　　她瞟了一眼，拒绝，“不要！”
　　“哦！”他懒懒应了一声，自顾喝茶也没再多说。

　　她好心提醒，“你快收回这钱袋，若不小心被第三只手扒了，岂不是大亏。”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他靠着大椅背，意态闲闲，“你若嫌碍眼，等会直接全赏给那小二！”

　　“你，败家子！”白紫嫣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几句，但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无奈只得自己收了。
　　苏恒摇着桌上的茶盏，轻笑，“也不知，民间的妻子，看见夫君乱花钱，会如何？”
　　白紫嫣送去两道寒光，挤出三个字，“打一顿！”

　　门扇被推开，是前来上菜的小二。不偏不倚地听到那最后三字，本是喜气洋洋的笑脸顿时有点僵。

　　苏恒无视旁人，只自顾思量，“唔！嫣儿只数落我几句，舍不得打我，可见嫣儿疼我！”他学着孩子气的言语卖乖，“娘子，我以后会更乖些！”

　　小二打了个激灵，自感受不得这位阔爷的娘气，但也只能继续尽职尽责摆菜上桌，“客官慢慢享用，小的就在门外，有事吆喝一声即可。”说罢，便识趣地退下。

　　苏恒径直挑了块鱼肉，想品品到底与平常吃的有何不同？
　　“小心，有刺！”白紫嫣到底难以无视，将他筷中的鱼肉截下，夹到自己碗里。细心拨出鱼刺，方才送还到他碗中，“慢点吃！”

　　苏恒索性放下筷子，揽上她的肩，“喂我！”
　　白紫嫣想到泛舟时好心喂食，却被强喂的情境，心思荡了荡，肃色道，“要么自己动手，要么饿死！”

　　他讪讪收回手，夹了鱼肉送进嘴里，品不出什么特别，心底却满是欢喜，“你总不承认喜欢我！可该对我的好，总一样不少！”
　　她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若被鱼刺卡住，还得费心送医馆，麻烦！”

　　“如果面对不喜欢的人，我宁愿送医馆，也不费心帮忙挑鱼刺。”苏恒厚颜点点下巴，“再来一块！”
　　白紫嫣对他的不客气没半点法子，挑着鱼刺，心中暗叹人善被人欺！

　　饱餐过后，慢步往回走。因为宅院里只有两人，白紫嫣必得先费心照顾四肢不勤的齐王。帮他预备热水，待其洗漱完毕，她才能自己烧水整理。

　　待白紫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屋时，却见苏恒坐在里边。愣了愣，以为自己走错门，环视一圈，才敢确定没弄错。干干咳了一声，“你？”
　　苏恒不等她质疑，已理所当然地开口，“我们如今是夫妻，当然要睡在一起！”

　　白紫嫣呆了呆，一时未想到好的对策，暂且自坐于镜子前梳理，“你先睡，我等头发干。”
　　苏恒从柜子里摸索出一条干毛巾，体贴送上服务，“我帮你擦！”

　　白紫嫣思虑良久，方才直话直说，“咳！我们说好，只有三分真，就不必睡在一处了吧！”
　　“我以为，三分真里，包括睡在一块！”苏恒双指捏住她的下巴微抬，学着她白日里挑衅的模样，“嫣儿，不是要玩死我么？怎的愈来愈拘束了？”

　　白紫嫣被他激得一腔意气，干脆躺到床上。面上虽无情绪，心却上蹿下跳。终究还是不放心地交代，“那个，那个……不能那个！”
　　苏恒吹息烛火，亦是躺上床，“我本没什么想法，倒是你时时提醒，可是有想法？”贴近她，“我不介意你有，想要么？”

　　白紫嫣觉得不妥，往里挪了挪。苏恒跟着挪了挪，直到挨到墙边，逃无可逃。她一阵恼怒，索性起身，“你睡里面。”
　　“错了，错了！”苏恒将身子往外腾，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躺下，“我不闹了！”

　　白紫嫣重新躺下，果见他老实了许多，微微松了口气。沉默横在两人之中，有异样的尴尬。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但又都没有多说。她思了思，寻了个话题，“刺客的事，查得怎样？”
　　“江湖人！一般这种暗地里的事，很难查的明白。”

　　“这倒也是！”白紫嫣逐渐放松绷着的神经，“我们躲到几时？你总得回帝都吧。”
　　“适当的时候。”苏恒的手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身上，又恢复到不正经的口气，“怎么，怕我走？”

　　“好困，睡吧！”白紫嫣转身，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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